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0、天罡大圣孟冠 势微力薄剑走偏锋1 ...

  •   从那以后,沧渊不敢深睡,怕做梦。

      时间转眼过去了一年,归墟越来越有样子,鬼门关里昼夜不停地进人,轮回道里马不停蹄地送魂,可那小草人还没等来他和它要等的人。

      若说这一年里有何值得说道的,除了周而复始的忙碌,归去海几乎占满了整个枉死城,今日桃花开了这几件事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新鲜的了——鬼境里待久了,沧渊什么也不觉得新鲜了,最新鲜的就是庚辰今儿个往回“招人”,那些个嘴巴没门儿的龙在度朔山上,家雀似的,把不姜山上的鸡毛蒜皮都说给了他,听说小鹿儿还带着那坠子,他直嚷着要在度朔山上大宴宾客。

      只要不闹到沧海下,不过逐光山,这度朔山上就是让庚辰横着滚、竖着蹿,沧渊都由着他。但这一天也不知是什么日子,万里桃林又只开这一日,气温较往常低了些,沧渊披了件厚外衣,靛青色的,皓华仙君给的,坐在石阶上听着庚辰的逗趣,看着风铃下的小草人。
      他不怕冷,但这件衣服让他暖。

      这是这片桃林第二次开,上回是一年前,那阵子刚处理完宝源村的案子没多久,不过桃花开得伶仃,约莫还是一股莫名寒潮闹的。

      庚辰要拉他去吃酒,说这一天幽冥地狱不断案,因为是九州的什么大节,所以当天没有魂入鬼门。是什么节沧渊没在意听,也或许是庚辰醉囫囵了讲不清。无所谓了,这些都和他没多大关系,只要庚辰高兴,他去宴席上走走也行。

      他没有节庆的概念,不知是否在昆仑的那十五年里,层出不穷的大小节日叫他过够了,还是万年的倒错让人麻木,或是始终不能放松的紧绷神经让自己已不在乎今夕何年——他已经很久没有喘口气了。依稀记得上回桃花开的时候,正逢事宗司焦头烂额,没人有那个闲工夫。不过今日偷得浮生,三大主簿和无尘都来了宴席,和庚辰热闹,还敬他酒。

      沧渊讨厌酒,和白韵清有关的一切他一点也不想碰,但他们敬的酒他还是吃了,这是庚辰遥不可期的喜悦,是主簿们一年来的齐心,无论哪个原因,他不能拂了对他好的人的心意。

      只一杯酒就让他醉了,几杯更是让他醉得忘了自己是谁又在哪里,只觉得身子暖的很,睡了个难得的好觉。再醒时还未到子时,天上又是一轮圆月,窗棂上有一碗坨了的面,碗边有几颗不讲究的水渍,他指尖一搓,放在鼻尖下,能闻出新雪的甜腥。
      可这凉风习习里还带暖,月亮还在向人靠近,怎么也不该是落雪的时节。而当他吃了那碗卖相糟糕的面时,便觉得这世界上也没什么不可能的了——这能是吃的?只怕折煞了那断筋蚀骨封喉散的威名!

      他咬着牙恨自己,明明可以不吃东西,为什么要给自己找罪受?面许是馊了,发酸,烫头许是焦了,苦的舌根没了知觉,心尖都跟着乱颤,像是不会动了。沧渊生被这一口醒了酒,捏着鼻子让自己从头到尾历一场劫难洗礼,靠着默诵大悲咒,才一口面叹三口气地吃完,吃完就觉得自己经历了生死,还能喘气,许是涅槃了。

      这种丧尽天良的东西,大概只有庚辰能造出来。上辈子欠了他,这辈子认了。

      意外的是吃过后浑身舒坦 ,耳朵也敏捷,是烦忧也忘却,像是落入了一个怀抱,被人哄得服服帖帖似的。他突然觉得以后不能和皓华仙君上同一个席了,照着自己这拿不出手的“品味”,简直给仙君蒙羞,若封神,就是给天界丢脸。

      夜风习习,仿佛吊檐铜铃也温柔了不少,缓慢的的调子犹如恋恋不舍的低喃。沧渊心里一酸,眼眶跟着就热了,他咬了咬口腔内的软肉,寻了真实的酸疼感,而后心道哄奶娃娃的摇篮曲都没这么软绵的,故意搓着胳膊颤着牙根,走出门外,拂袖甩了道劲风,让那风铃的调调正经了些,不至于损了落琼殿的威严。
      也不至于让人看出沧渊君也会有突然脆弱的时候,归墟鬼王沧渊君,当将自己的悲欢束之高阁,将自己的一生努力燃烧为一片正道之光。

      偌大的桃林里已经没有人了,就留下庚辰四仰八叉地扣在地上,仿佛要和大地结合了似的,沧渊伸手拽了拽,一个透净的圆盘子从他怀里滚了出来,滴溜溜地滚到了桃树下,像是月亮定在了那里。

      无双战神就是不一样,用的的盘子都这么考究,他想。那盘子散着甜腻的味道,也没听过龙好吃甜的,庚辰嘴上还糊着酥皮渣,都被桃林染上了一个味道,一双眼睛也肿得像桃儿。

      太阳升起,晨钟传来,又是按部就班的一天。

      沧渊刚走进事宗司的大门,还未落座,无晦和无朔就亲自来了,甚至无岸也来了,如临大敌,诚惶诚恐。

      他们上一次有这种表情的时候,是年初收了个仙官——“天律仙人”辛濯缨,就是那三白眼。之前太平境几国混战,魔境再一次探头,倒是这回它们没有大动作,几个不打眼的小魔倒是闹得起劲,但时逢太平境百废待兴,礼乐崩坏,个把小魔也是能兴风作浪的。大荒无界重整后,那辛濯缨也是真心想要办事,为了起表率作用,望诸仙官此后莫在有那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臭毛病,于是主动请缨,但他那一去后,就再也没回来了。

      死因和上一世一样,辛濯缨也不辩解,只求沧渊判他去炼狱,他给自己罗列了许多罪状,以求黥面自首来告慰无辜性命。当时沧渊为首的四司一致决意送他去人道,再而为人后便无缘仙家神门,从此苦乐参半,全看自己造化。临了,那三白眼终于是用黑眼珠子瞧沧渊了,可他自己也随着十八声阴阳钟,走向了新一轮的生老病死、爱恨别离。

      眼下,那几个主簿的表情比辛濯缨来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沧渊立刻猜到了一个人,果然,来者是孟冠——皓华仙君武将护法,天罡大圣孟冠!

      仙官里,他的地位仅在碌才之后,过往大业颇多,怎的就是那“红黑参半”的命了?

      孟冠最重名节声誉,奉皓华仙君为信仰,为九州唯一真神,怎么可能犯下糊涂账?!再者说,护法都是仙君和天帝钦点的,他们会看走眼吗?

      孟冠还是横眉竖目的表情,仿佛这模样就是他的底色,如他的傲然威信就靠着这张脸谱才能震慑四方。他入事宗司并不跪,也不拜,冷着脸不看沧渊。沧渊也不急,就和他耗着,孟冠的性子见得他这“故人”坐高位,判他的案子,能忍多久?果然,仅半个时辰,孟冠紧绷的眉眼塌了,他伸出手,摊开掌心。

      金刚珠。庚辰的耳坠子!

      他回避沧渊的怒意,闭眼颓然道:“人有所惧,以惧迫之无不约;有所好,以好诱之则无不取。众生如此,食色性也,我孟冠有过,但你给我什么判罚我都不服!”

      庚辰正在来的路上,沧渊立即通灵密语他,道:“你昨夜醉得深,今日不必来,就在落琼殿里翻书罢。”
      庚辰却不依:“不碍事不碍事,万一又遇到对你出言不逊的怎么办?我得护着咱们的主神哥哥呐!”他兴致很高,像是酒还没醒,整个人亢奋得还在飘似的。

      沧渊不许他来,最后不得说重了语气,庚辰默了会儿,悻悻地应了。同时,他手托祭魂剑,重重拍在案子上,连孟冠的案宗都未翻开,他一字一句狠道:“庚辰的东西,为何在你手中!”

      沧渊怒气凌人,那天罡大圣也不禁哆嗦了下,主簿们冷汗津津,这还是他们头一次见沧渊君发怒,活似要血洗事宗司,“大荒无界遭难,人境大乱 ,孟冠,你‘功不可没’啊。一五一十,向本君从实招来!”

      沧渊深吸一口气,法力一抽孟冠膝盖,暴喝:“跪下!跪天地、跪苍生、跪皓华仙君,跪你为魔境打开方便之门,做走狗!”好啊好啊,那白韵清是个什么动静,他暗中打探了几次都不得果,此人不在昆仑,这才让那两大妖族举起大旗下山送死,这倒好,那上一世的罪魁祸首不知去哪儿风流快活了,把担子都撂给了仙君,而仙君手下最信任的护法竟然成祸了,胆敢盗取庚辰的金刚珠,那耳坠子里的,可是上万人魔!就说当时那人魔怎会和大荒无界的魔祟里应外合,险些成了气候,而那时因为此事庚辰受了多少气?更可恶的是,声讨庚辰的仙官中就有孟冠,当真无耻!

      就因为这个吧,就因为这个!庚辰,先元上神,无双战神,此间却落了个应龙转世的窝囊,寂寂无闻地跟着他,这对一个战神来说,简直是要生不如死了!应龙再世,始终无法在此间里找个应当的身份,和灵鹿有缘无分已是要了他半条命,那孟冠竟然还这样坑害他,罪不可恕!

      许是这一跪,彻底跪掉了孟冠最后一层骄傲,他垂头不语,在祭魂剑格愣作响的时候,终于道出“生前死后”的原委。

      他是被天帝钦点的护法——鉴于他年轻有为,且历经千辛心智依旧纯粹。而“天罡圣人”这一封号是仙君亲授的,是他斩魔斩出来的功绩,煊赫一时。天帝降神钦点他的时候,曾对他说过:“皓华事杂,重仁重人,必要时你可用非常手段,需知上下相互借力补势,志成、功也成。”

      这话对一个武将来说无可厚非,可以说是十分赏识的至高殊荣了,可天帝所说的“非常手段”,怎么可能会是让他私通魔境?

      原是孟冠早就看不惯那仙官间的不正之风,然不良风气非一日养成,仙官都是人中精英,仙中翘楚,一步步修来的,考核达标,入仙官位列,乃顺理成章。可往后成了什么德行,要废就不那么容易了,皓华仙君活在各种各样的条框里,不可能带头乱了法纪,九州天律就是天帝也不能搞一言堂。

      孟冠道:“料想那魔祟入了大荒无界,也不可能百无禁忌,我等斩杀之只是时间问题,那不如把这些‘泥鳅’放进仙境的死水里,水便就活了。且看过去的仙官们不屑魔祟,后来经历了几次鏖战,不久开始激愤,恨不得人人请缨斩魔,杀之后快。我不过是没料到,那魔祟里应外合的如此……”

      “一派胡言!”沧渊怒道,“里应外合?且不论里应的那一支里有没有你参与的事,外合的那一支是你怎么‘得来’的?是你偷取庚辰的法宝!寡鲜廉耻!!!”

      “无尘。”沧渊侧目。
      “下官在。”无尘一摇头,沧渊就知孟冠所言不可信,他微颔首冷声道:“翻他阳间账,尤其是入大荒无界之前的那一部分 !”

      审了那么多案子,是人也好、妖也好,一个灵魂的走向黑暗,总是脱离不得时局、环境,出淤泥而不染的人好比九牛一毛,大多随波逐流。大荒无界的时局、环境摆在那里,风水宝地、制度严明,仙官就是再有惰性,也不会犯下孽债。就拿辛濯缨来说,那也是处理“食面魔”那老婆子的时候,意外出了差池,也因此引咎自裁,算得上忠烈了。

      可这横眉竖目、满脸烈性男儿之气的孟冠,怎的这么会给自己找借口?不惜以庚辰做踏板!

      孟冠当即额间渗汗,慌乱阻止好不狼狈,哪还有平日里的威严不阿之状?“丑态百出。”沧渊心道,一道噤声符打在了孟冠脸上。

  • 作者有话要说:  【注】:“人有所惧,以惧迫之无不约;有所好,以好诱之则无不取。”——《罗织经·治下卷第三》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