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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死局 ...

  •   养心殿内一片祥和,唯有坐在床边不动的君王,显得尤为突兀。屏风后,徐徐走出一人。
      不在红纱后的她肤如凝脂,细腻柔滑,眼尾一一抹红,怎不勾人。耳垂上,满人标准的三对红玛瑙耳饰,随着她的步子一步一摇。

      她走到胤禛面前,轻笑:“你把玉玺给他们了?”
      胤禛没有舌头自然不能作答,她这话看似是在问,实则只是告诉胤禛自己都知道。胤禛目朝一处,不去看颂霎那张脸。

      昨夜天黑月圆,乾清宫下关的东西嘶哑吵闹,夜风潜着树,拨动叶片作响,嘲哳的像数百只乌鸦成群结队的在耳边叫丧。
      没有灯火的树前,胤禛独身站在那,玄衣长至脚边。他捧在手心的玉玺,如明月微光。
      胤禛着手,将玉玺按进卡槽里。

      听机关暗流涌动的声音,石门在驱动下,移开了。
      一时间,尸群如脱缰野兽般痴狂,为了抢谁先走出石门争得头破血流。胤禛站在门前未曾动过,尸群忽视已经没了生气的他,直奔远处去。
      犹如千军万马踏血而去。
      胤禛不忍,闭上了双目。

      颂霎阴晴不定的眼眸,贴近他。她跪在胤禛身前,将脸枕在了胤禛的腿上。
      她媚音挠人心肺:“你不是爱上他了,你是想让他救你吧。”
      胤禛被逼无奈,只能与她四目相对。
      颂霎蔑视了笑了几声,好像那些人在她眼里是一脚能踩死一群的蝼蚁,她藐视众生,连九五之尊都不配在她眼里。

      她那天然白玉染血的护甲,在手指的弯曲下,往胤禛腿上浅浅地划了一道。就是这连皮都不足以划破的力道,却让胤禛腿上撕裂开一口子。
      未破的衣裳,透着新鲜的血。

      这像是颂霎给他的惩罚,她轻慢道:“我倒是很好奇,他会怎么杀了我和你。”
      她轻佻的语气不屑一顾,明面上好像在说洛殷他们自不量力,但其实是把胤禛所有的努力都当做儿戏一样看待。

      话音刚落,胤禛的手一刹掐住了颂霎细长的脖子。说是恼羞成怒也罢,胤禛不想再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了,他真做不到若无其事。
      他双目直勾勾的瞪着颂霎那张憎恶到了顶点的脸,看着她痛苦地呜咽,胤禛用力更甚,他恨不得将颂霎的脖子掐得如竹竿一般纤细。
      也配她这鬼。

      终于,在胤禛那阴鸷的盯视下,颂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双眼瞪着,却再不动。
      没了生息。

      胤禛恨她入骨,一刻也不想多触碰她的身体,他松开颂霎的脖子,那清晰可见的紫痕落在她的白颈上。
      随着胤禛松手,她的身体倒了下去。

      看她死去,胤禛不为所动,不是他不想将颂霎扒皮抽筋,只是……

      微风过窗,红烛映影微微晃动,地上的美人死不闭目,好不凄凉。只是,屏风后怎么还站着一个人。
      回头一看,地上的死尸,没了踪影。

      她毫发无伤,从容不迫地从屏风后再次走了出来,脖颈上的淤痕赫然醒目,可她显然“生机勃勃”。

      她来到胤禛跟前,俯下腰,吻上冷面的他。胤禛双目中皆是死寂的漠然,颂霎的舌头轻而易举的进入了他誓死紧咬的牙关。
      温热的口腔里缺少了最重要的东西,她探向深处。
      直至第一千遍、一万遍确认,胤禛的舌头已经被连根拔去了。她才称心快意的将舌头抵在胤禛的喉腔里,开始吸食所谓真龙天子的阳气。

      待颂霎心满意足,才退了出来,她还贴心的用丝帕为胤禛擦去唇上染的红。那双意乱情迷的眸,近在咫尺。
      她捧着胤禛的脸,眼中露出怜爱。
      胤禛早就心如死灰,破罐破摔,也就同她一起看向对方。

      颂霎浅然一笑:“今日的皇上,臣妾很喜欢。”
      她望着他,这么一望,已经过去多少四季了。他是她这生最重要的人,爱也好恨也罢,谁也逃不过谁。

      她转身,踩着高高的旗鞋,一步一步远离胤禛,她头也不回,直视前方,看着那透过纸窗的一两缕微光。
      笑道:“臣妾也很期待,这次皇上看中的人,能猜到哪一步。”
      言罢,她坐进了红纱轿里,离开了养心殿。

      胤禛还依稀如方才一般坐着,他痴呆地望向窗外,那处是翊坤宫,不知,洛殷找到他心心念念的爱人否。
      已然粉身碎骨,何惧挫骨扬灰?
      他笑得无畏。

      *

      长街上夏泽锡焦头烂额,他爆粗口说:“他妈的,西六宫还没走明白,你又让我去东六宫,就算我以前兼职过导游,也做不到无地图凭空认路吧。”
      洛殷摸了摸他的头,“宝宝,乖啦。”
      “滚。”夏泽锡道:“奇了个怪了,怎么一到这种需要带路的时候,士毅那个阴魂不散的就不见了呢。”
      “估计还在查吧,这宫里人流量可不少呢。”宿樊道。

      夏泽锡暗道一声造孽,硬着头皮开始带路,走了半路。忽然,天空一抹黑,士毅稳稳当当的从宫墙上跳了下来。
      看来太监中高手如云真不假,只是,他这个样子,让人不禁担心哪天蹦的狠了,会不会把那口烂牙蹦了出来。

      “操,你大爷的!”夏泽锡咆哮,“我刚找不着北的时候你不出现,我找到南了,你就跑出来?”
      士毅对他视而不见,对洛殷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道:“查到了。”
      洛殷烟枪一抬,“说——”

      “是。”士毅道:“秋昭生前是皇后身边的人,绮绵是景仁宫里打杂的。两人都是镶白旗,似是一同长大,感情要好。”
      士毅道:“秋昭为人沉稳,绮绵相反,她年纪小,怕事,出言无忌。怕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被有心人知晓了。”
      他这是在说,死的是她俩是有人刻意而为之。洛殷了然,他点了点头,让他接着说。

      “东南坊门前的四个侍卫,马峻、温渊溱、谢从唯、胡绥,从前曾是皇上的贴身侍卫。前不久因顶撞皇后,被太后降职。”
      顶撞皇后,被太后降职,这可有意思了。这明显的借口,怪就怪在是用皇后。
      夏泽锡道:“难不成,清筱也是……”
      他还没说完,士毅就道:“大人,这宫中没有非黑即白的道理,利益永恒。揣测活人,不如让死人开口来的快。”

      “继续,降职之后他们去了哪?那四个宫女和四个太监呢。”洛殷道。
      士毅没回答前面那个问题,而是直接道:“四个宫女,断晔、碧玥、箐徽、惟粹。都是镶蓝旗出生。断晔与碧玥曾在齐妃宫里当过贴身侍婢,误给三阿哥的米糊弄冷了,被齐妃贬下去了。”
      “箐徽惟粹是懋嫔的贴身婢女,因照顾懋嫔时不忠心,被太后贬去了,懋嫔人微言轻,自是不敢有异。”

      “都是被贬?贬去了哪里。”
      “东南坊。”士毅又道:“在内务府的记事簿,写得是被贬去了东南坊。”
      文字可是最容易造假的东西。

      洛殷道:“你想说什么,直说。”
      “死去的那四个太监,是从皇后宫中贬出去的,与侍卫缘由一样,都是顶撞主上。”士毅道:“可他们所有人的生平簿上,没有一点异样。”

      “奴才便查了东南坊的记事簿。”士毅看了洛殷一眼,“一个月前他们去到东南坊当差,可他们被贬,都是三个月前的事了。”
      洛殷明白:“他们消失了两个月。”
      士毅道:“奴才接连查了东南坊之前当差的人,无一例外,都失踪了。在失踪前,他们一样是被贬到东南坊的。”

      洛殷微皱眉头,半晌道:“东南坊是做什么的?”
      闻言,士毅忽然闭口,低下了头。
      宿樊挑眉,“怎么,不能说吗。”
      士毅不知道在想什么,凸出的眼珠转的飞快。他叹息一口气,道:“东南坊是给皇上和熹贵妃做衣的地方。”

      若是换到上午,洛殷可能还会奇怪,为什么是胤禛与熹贵妃,现在倒不会了。为了他俩做的事,必绕不开阴阳两和。
      故知猜测是阵法,没错。

      “好,辛苦你了。”洛殷说罢,便继续往前走,他心中已有眉目,不想多浪费一点时间。
      士毅却叫住了他:“大人,奴才还有一事。”
      “什么。”
      士毅望着他,道:“此路……大人是要去东六宫,大人是先一步察觉了什么,要去景仁宫吗。”
      洛殷回说:“是,见了一位胤禛的故人。”
      “翊坤宫娘娘……”士毅小声的将心中所想念了出来。听洛殷这么说,他也干脆利落道:“苏公公手下的人,曾见过断晔箐徽等宫女和那四个太监出入景仁宫,正是他们在记事簿上消失的段时间。”

      这就可以断定,宫女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和景仁宫脱不了干系,或者说,就是颂霎亲手造成的。
      洛殷颔首低眉,沉思一刻,还是与夏泽锡宿樊走往了东六宫。

      *

      夜色染上碧蓝天空,白玉变灰。乾清宫下边的三人开始警惕起来了。

      郑方渝不再闭目养神,他站起身,从包里拿出两根木棍,用火点燃。严言是偏执,但也没错。
      丧尸不怕刀砍剑插,但怕火。被燃烧了,终究还是一抔黄土。

      他一根扔给了故知,一根想给严言,严言却理都没理他,直接走开了。
      郑方渝也不爱管别人,他自己拿下这一根火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郑方渝手搭在台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台面。忽然,他抬起眼,道:“七点了。”
      故知看了下表,确实是:“嗯。”
      “走。”郑方渝道。
      严言问:“走?不是说好等尸起吗。”
      郑方渝道:“先出去,这里不好脱身。”
      严言刚想争辩,突然,在他手边的僵尸抬起了头。他转眼的功夫,僵尸已经挣下绑绳,对严言伸出了爪子。

      严言反应极快,拿出小刀一下卸下了僵尸的头。血污飞溅,可僵尸没停下脚步,严言踢了他一脚,本能的往故知身边护去。
      只是几秒之间,几乎一半的尸体都已经苏醒,成千上万的僵尸跳在地面,密的他们看不见那小小的石门在哪。

      郑方渝那死人脸上露出一丝愁色。
      还是晚了,麻烦了。这地不知汇聚了什么天力,竟让起尸出乎意料之快。

      他们呼吸的温度是最美味的气息,片刻间,所有的僵尸都如同溢出桶的水奔流不息的往他们所在处涌来。
      闷吼划破了夜色的宁静,他们有的脚上的绑都没松,一瘸一拐一蹦一跳都要来分这杯羹。那些个血色全无的脸,冲进了他们的视线。
      几盏油灯和手中的火棍,映出他们你争我抢,为此将身前的同类踩成肉泥都在所不惜。

      那声……如雷贯耳。

      他们已然被包围。
      郑方渝默不作声,拿着火棍点燃了靠近的走尸,再一脚将他踹回尸群中,惹的数十只丧尸一齐燃烧,那场面说不宏伟是假的。

      他叹了口气,辱尸这般属实是无奈之举,可另一边的严言,就不是这么想了。他手握那把与宿樊孪生的长刀,在刀身上淋上尸油,再一把火点燃。
      尸油就在铁剑上,燃起诡异的火。

      他舞刀舞的熟稔,轻巧一挥,点燃了数百只走尸的衣襟。如此他还不够,恶趣味般的操使长刀,挖去了尸群里为数不多的几颗眼珠。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这是上万只手。很快,严言就精疲力尽了,郑方渝喘息也变得快了。
      他们都心知肚明,现在想要平安无事的离开这,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放起大火,燃尽这一片乌合之众。

      严言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不慎一时漏下一只丧尸,他往故知身前扑去。一刹那,严言绷紧了神经,跳跃起,挡在故知面前,刀挥过身,劈开了那具丧尸。
      分崩离析的爪子,竟在最后一刻,死死扒下严言手臂上的一块肉,眼看就要直至白骨。骤然,爪子从他的臂膀上摔下。
      只见一道微乎其微的光亮,从衣服口袋里透出。
      是郑方渝画了辟邪符。
      严言顾不上疼,忙回头查看故知,好在故知毫发无伤。

      故知岿然自若,他发觉,虽是四面八方都涌来丧尸,但身后所来明显少。他将火棍往身后伸去,照亮的范围内,只有几十只丧尸在慷慨激昂的奔来。
      他没忘,在另一头有一个和这边如出一辙的石门。那就试试看,如果是死路,再一把火烧清净这尸群也不迟。

      他豁然开口:“郑方渝,往后走。严言,断后。”
      两人都不明白他此是何意,但都没有异议,郑方渝与严言换位。
      郑方渝举着火棍,一棒子打断了一具尸体的头颅,再把染上火的尸身故技重施的扔回尸群。三下五除二,便解决掉一片丧尸。
      他轻言:“来。”

      故知了然,他跟上,随手把火棍往后一扔,被严言稳当地接住。借用火,他将长刀重燃火光。不用担心故知的安慰,他放肆凌虐着不说话不会疼的尸体,多自在。
      只见故知走远,严言才打住。他摔了炼尸油的炉子,铺成了一条尸油道。他用刀尖火光,在尸油中刺耳一划,引燃了尸油。

      熊熊大火,严言全身而退,眼中的那丝玩味意犹未尽,像是失落,还没玩够。
      看着硬闯大火屏障的丧尸化为灰烬,严言笑见了虎牙。后边这群零碎的走尸,对他来说不值一提,他蜻蜓点水般跳至其身上,在从天灵盖一刀插下。
      火焰搅入脑髓,燃烧喉管乃至内脏。

      他很快追上了故知他们。他们身前是一堵墙,再无别路,难道真是死路?火屏障挡不了多久,周围靠近的丧尸还在源源不断的苏醒。
      真是绝境吗。

      故知只凭一眼,就看出这墙不对劲了,想必郑方渝也看出了。他拿过郑方渝的火棍,对他道:“墙上有机关,你找找。”
      “嗯。”其实他有点奇怪,故知为什么不自己找。

      严言长刀滴着血,虽喘着粗气,但痴狂的表情,看起来他很乐在其中。他注意到故知走来,收敛了神情。
      这时,故知从口袋中拿出几张符纸,上面的咒正是洛殷昨夜用的那咒。严言一愣,看他将数张符掷出,落成了一道线。
      无形之中,丧尸都越不过那条线了。

      故知说:“量少,不知道能撑多久。”
      那是洛殷给他的几张防身的,要是知道他会遇到此等情况,洛殷就是把自己手腕割烂了,也会给他备上一大叠。

      郑方渝仔细摸索着,终于在另一面墙的一角,摸到了一块凸起。他按下,庞大的石墙整面开始移动,暖光照在眼前,他眉头紧锁,走了向前。
      “找到了。”

      与此同时,符咒布的线已经撑不住了,被丧尸狠狠地踩碎。故知瞥了一眼,走进石墙门里。
      最后,严言按下那机关,乘着石墙关上的最后一丝,滑进了墙里。

      可墙里的场景,让三人都不由一怔。
      那暖光不是别的,正是成百上千的油灯和红烛的光亮。它们屹立在一盏又一盏庞大的灯台上,犹如铁树开花,让人赞叹。
      这边零星三盏油灯,那边红烛熠熠生辉。

      可如只到这,便只有赞叹,但不然,视线往上去。
      悬挂在灯火通明之上的是上千具女尸,她们身穿鲜红嫁衣,红盖头遮住容貌,在盖头下捆住脖颈的红绳,将她们牢牢吊住。

      严言警惕,在这了转一圈,看上去,这个屋子除了头顶的女尸以外,就没有别的丧尸了。那些女尸看上去也并没有要尸起的迹象,看来这里稍微安全。
      他跳到一个灯台上,那离女尸近些,他问:“这些都是新娘子吗?大婚之日死掉的那种。”

      故知断定:“不是。”
      他敢这么肯定是因为此时严言看地这具丧尸正死于他手。红盖头下扬起的一角,露出的容颜正是昨夜东南坊四个宫女里其中一个。
      她怎么到这了。

      郑方渝道:“这是在招阴。女子身体柔软,再在死后锁阴,引来零散的怨念,如此提炼出的尸油,千金难求。”
      故知说:“招阴是为什么?”
      郑方渝道:“有两个可能,一个是这地方除了红纱后的那位以外,还有一个没有被压制住的女鬼;另一个可能是,胤禛的阳气压过了红纱后那位的阴气,需要养鬼充阴。”

      郑方渝这么说,但又否认:“不过后边那种,基本不可能。鬼胎能被他压住,那他可就是飞升成神的命了。”

      “呵呵。”严言冷笑置之,“大叔,你真唯物主义者。”
      郑方渝没说什么,不必要说的话他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这会儿又沉默的走开了。
      严言见他不理自己,也不锲而不舍,冷哼一声,跳下烛台就要去找故知。他不知轻重,跳下来的动作只追求快,不顾稳不稳。
      这 一下,手臂上的伤被扯裂的更甚了。

      但他看似不觉痛,蹦蹦跳跳地走到故知身边。此刻的故知望着黑暗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他目光一齐投去,故知别过脸,看向他。
      这么一看,就瞧见了他那满目疮痍的手臂。他呆滞片刻,从口袋里拿出仅剩的一张符,要为严言定上。

      严言双目微睁,挣开了他。他道:“这是谁画的符?谁的血?”
      “……”真要命,他在意的不是这东西能不能救他的命,而是谁的血。故知深吸一口气,诚实道:“洛殷画的,洛殷的血。”
      严言鼓气,他撇过头去,道:“才不要他的恩惠。”

      “……”
      故知没有闲工夫跟他啰嗦,他推了下严言的肩膀,一下让严言面对自己,二话没说,那只手直接掐上了严言的脖颈。
      严言还来不及反应,只觉得呼吸困难。
      “别烦我,要死也滚远点死。”故知压低嗓子,在他耳边说。

      说完,他不给严言任何发表意见的机会,直接将符咒贴在了血肉上。
      严言喘不过气,难受得泪水直流,故知眼睛都没眨一下。折腾好符咒才放开他。

      松开的那一会儿,严言没站稳,整个身子都摔到了地上。
      故知没想管他,只身往较黑的那一片走去,可还没走两步,他的袖口就被一股微不足道的力气捏住了。
      也不知道严言什么时候爬起来的,犹豫再三,才试探地去抓故知的袖口。

      故知为他停步,回首看他。
      只见严言低着头,银发挡住了水汪汪的眼睛,他声音小得可以忽略不计,隐约听到他说:“我的错,您、别生气……对不起。”
      故知没有继续听他说话,他用了些力,扯开了被他捏住的袖口。

      他拿了一盏油灯,往那处走去。借着那一点光亮,故知看清了黑暗中的一个图案。
      只凭这一个图案,故知不需要看清全貌就能断定,这是一个什么。
      这个图案太熟悉了,在不久前的炼尸炉上正刻与这个如出一辙的图案。

      故知后退了两步,将油灯稍微举高,那镌刻在炉沿边的咒映入眼帘。日积月累的使用,使这外围都蹭上不少血锈。
      眼前着庞然大物不是别的,正是一个巨大的——炼尸炉。

      这里的血腥味重之又重,呛得鼻腔极为不适,故知捏紧了口罩,硬着头皮,走了进炼尸炉与墙的缝隙之中。
      他检查过了,除了这边,其他三面墙都是实心的不能再实。若真有另一条出口,只能是这边。
      若没有,真是个死胡同的话,这满天花板的死新娘还是个不小的危险。

      故知往前走了四五米,遇到炼尸炉的一个凸起的花纹,他过不去了。他个子太高,又不算身材瘦弱,面对这不足高一米,宽不及五十公分的洞实在无能为力。
      他退回去了,看向在一旁眼睛哭得跟白兔一样红的严言。

      故知:“过来。”
      严言意识到他在叫自己,立刻抹去了眼角挂着的泪,小跑地跟了上去。

      郑方渝一八几的大个,常年在地下的生活虽然让他有几分清瘦,但不至于说能穿过这。所以这里只有严言有可能能过。
      严言说不上矮,但好在骨架小,又常年挑食营养不良,身上没二两肉。

      他通过得特别轻松,身子一躺,往后移了几下,坐起身,就过去了。
      可严言过去的第一件事,不是继续往前探找有没有出口。而是拿起长刀朝炼尸炉那凸起的地方砍去。
      重有千吨的炼尸炉,这点小砍小伤根本算不了什么。但是偏偏严言劈向的是凸起最细弱的部分。
      他手起刀落,脆弱的凸起花纹就这样断了。

      走过来的郑方渝看到这一幕,沉默了:“……”
      断裂了,整个凸起就坠到了地面上,上方的空间大了许多,可以够人走过去了。故知踩着一地的破碎,走了过去。
      严言看着还没动的郑方渝道:“看什么,还不走?”
      郑方渝于心不忍,此等良好的八卦炉,道:“你破坏了这炉的八卦五行。”
      “……”严言简直想骂他:“八卦五行关我屁事,你他妈不想走是不是?”
      郑方渝觉得他说的也对,又不再说话了,快步走了过去。

      故知一路往前,再走了四五米差不多的距离,便走出了炼尸炉的缝隙。周围果然变宽敞许多。
      再往前走就是尽头,如他所想,有一扇与进来时一样的石门。
      不远处,就有一个玉玺的卡槽。

      故知向前,就要将玉玺放进去。
      “等一下。”身后的严言突然这么一声:“它是开门的机关……那这是什么?”
      故知闻声望去,只见粗糙的石墙上有一块凸出的石块,也得亏严言夜间视力好,不然也不易察觉,那的的确确也是一个机关。

      故知低眉思索,卡槽是开门的机关应该错不了,那这个又是什么呢。
      难不成还有什么暗道吗?

      他走到另一面墙,用手拍了几下。石墙厚,就算真有暗门光靠拍基本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这一拍让故知确定了这墙绝非一面墙那么简单。
      故知将手中的油灯倾斜,一部分尸油顺着流了下去。刚接触到地面,就开始往那面墙流,眨眼间,尸油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墙与地板交界处有缝隙,尸油不仅向那流,还流了过去。
      故知与郑方渝对视一眼。
      郑方渝道:“这个位置是上乾清宫的阶梯。”

      故知无言,他凝视着那面墙,又看了看巨大的炼尸炉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而后,他放下油灯,拿着玉玺塞进了卡槽。如进来时一震,石门开了。
      门外三俩走尸闻着味,癫狂地涌了过来,故知不慌不乱,他将玉玺塞到严言怀里。

      严言傻呆呆地看着他,等候他的话。
      故知看着走尸,对身旁的他道:“把他们引走,再把玉玺还给胤禛。景仁宫见。”
      严言点头,小声道了句“是”。便揣着怀里的玉玺,冲出了石门。玉玺的阳气立竿见影,尸群马上转变了方向。
      追着严言而去。

      严言一跳,便跃上了宫墙,很快,他消失在故知郑方渝的眼中,也同样消失在尸群视野里。
      可尸群还是依旧没头没脑的追着。

      故知和郑方渝随后也离开了。
      地上的油灯飘摇着,熄灭了。

      *

      石门一开丧尸就似开闸,涌入紫禁城,不见归时。这样的不眠夜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关好门窗,不走动,就不会出事了。
      凄凉的街道上渺无人烟,各宫里也不敢燃一盏灯,点一根蜡。

      一个身影拘谨地走在长街,耳边还回响着张牙舞爪的尸群低吼。走了许久,最后,那个身影在一面破破烂烂的墙前立住。

      翊坤宫中荒芜,唯有杂草能够生存,曾经雍正赏的那棵蓝花楹早已枯死,再不能许:蓝雾潇潇,明月如君,皆在。
      年叙锦坐在树下,靠着树干,仰望似被清洗过得月儿。倒是闲的自在。

      墙外人发出了动静,年叙锦百般不情愿的站了起身,把墙上掩人耳目的木板拆了下去。一个能离开翊坤宫的洞,就出现了。
      这是很多年前,颂霎叫人放火烧翊坤宫潜入时留下的洞,年叙锦大难不死,颂霎也气,叫人拿木条草草补了这个洞就没有下文了。
      阴差阳错,这也成了这些年她能活下去缘由。

      洞口外,一位与她身量较相似的人立在那,那人身披着黑袍,看不清脸庞,不知在防谁,一双旗鞋可见是位女子。
      手腕上还挽着一个果篮。

      年叙锦瞧见凤眼含笑,伸手往那果篮里一掏,一下就摸到一个要瓷瓶。她讶异一下,拿了出来,她笑了:“哟,今个居然有桃花烧。”
      她抬眼,看向那人。

      那人不动声色,缓缓将遮着面庞的帽檐拂下。朴素的护甲上勾勒着水仙花,耳上垂着的却是与朴素不沾边的东珠。
      东珠是何等尊贵的东西,寻常人哪配戴?
      想来只有一国之母配与皇帝一同戴这尊贵之物。

      来者正是清筱。

      不知怎得,她双眼很红很肿,仿佛来前大哭了一场,她默不作声地凝视着年叙锦。她那双明眸,此刻也苍老地显出疲惫。
      年叙锦知道她今夜必来。她与清筱对望,一刻不曾避躲。

      良久,清筱沉声开口:“你,告诉他们了。”
      这是肯定的语气,并不是疑问。
      但年叙锦还是回答了:“是啊。怎么?你还想我和你一样畏手畏脚,当个有嘴的哑巴吗?”

      清筱被她这一言道地泪又不争气的流了,她从不在乎年叙锦说自己懦弱,事实如此,她无言辩解。
      只是……

      “你知道的……他会死的。”她近乎绝望的口吻说出这句话,其中竟含几分怪罪的意思。

      “嗯,我知道。”年叙锦回答,此刻还面上带笑,她凑近清筱说:“我绝不独活。”

      听她这话,清筱说不出一字一句了,她用力地拥上了年叙锦,无力的瘫在她的肩窝里。年叙锦也抱住了她。

      清筱知道胤禛在她心里的分量有多重,她若说殉死,就绝不是一时冲动。她劝不得,救不得。
      明明谁都没做错,怎么就那么无能为力。
      夜风吹过一地荒凉,吵闹还在耳边叫嚣。

      百年黄粱梦一场,甘苦自知,若这场戏当真要结束,能否还一个花好月圆,故人依旧。
      可,落幕定是死局,戏终人散。

      少时,年叙锦最喜唱戏,兄长知道生了很大气,说那是低贱之人谋生路才学的,她与他们不同。
      可年叙锦就是个扭脾气,没有人能管住她。后来嫁到雍亲王府,胤禛非但没嫌她这喜好,还愿意陪她一起逛戏楼,听戏。
      她很喜那出霸王别姬,从前是,现在亦是。

      少时常唱,嗓子荒废多年,如今却不知从何唱起。回顾往昔,道不出多少心酸多少忧,眼下都不重要了。

      虞姬,你可有悔?
      “妾随大王,生死无悔。”

      若终究是一盘死局,随君赴死,臣妾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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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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