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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故土 ...

  •   夕阳的一缕直落眼皮上,洛殷的眼珠动了动,深棕的睫毛在夕阳下颜色更淡了些,他缓缓睁开眼,在光里,第一眼是白茫茫的。

      随后他听到了溪水涓涓细流的声音。

      灰眸一动,他才逐渐看清了周围的景象。

      他坐在一把精雕细琢的金丝楠木椅上,身处一个避暑的古亭中,他一手置于腿上,一手撑在椅子扶手上,托着脸,好似闭目宁神。

      睁开眼就不同了,他环顾一圈,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上等人和狼,他们看上去有些狼狈,位置有限几乎一个人头挨一个人头的躺在那。也有的体面些,比如靠在他椅脚边的严言。

      当然,坐在椅子上的更加体面了。

      古亭内有五把椅子,单独的主位一把,主位两手边各对立着摆着两把。

      主位上没有人坐着,剩余的洛殷坐了一把,而洛殷的对面那把,坐的是故知,他似乎也刚醒,正揉拭着眼睛。他旁边的那把椅子坐的是早醒了,此刻叼着烟的夏泽锡,洛殷旁边的那一把上边空空如也。

      众人慢慢开始清醒,一个个都奋力从地上爬起,洛殷不用,他从容的往烟枪里倒了把烟草,用火热开,深吸一口。

      醒来的人一个个都无精打采没了力气,但嘴巴就没听下过,他们喋喋不休的讨论。洛殷偶尔也听两句,但他的注意力早被另一件事吸引。

      那把无人坐的主位椅上,何时多了一位老者?

      *

      晓霜从地上爬起,第一件事是去摸口袋里的放大镜有没有在,第二件事是去整理自己的空气刘海,第三件事才是去确定身在何处。

      她是出现在古亭外边的栅栏旁,水声不断的拨响在耳边,晓霜迷茫的揉了揉双眼。定睛一看,石墩栅栏外,是清碧色的池水,水上簇拥着片片巨大的荷叶,几朵色泽饱满的荷花屹立之上。

      这个亭子正巧在池塘的中心。

      晓霜犯了楞,她又揉了揉几下眼睛,直到看到远处红墙,她才停下了动作。她回过头,走回亭子里。

      面对着满亭的人。

      “你们,觉不觉得这里像……”她声音发颤,欲言又止。

      “故宫。”

      “故宫。”

      同一时间,灭了烟的夏泽锡和故知异口同声答道。上等人并非统一国籍,但是中国人听到这声后,基本都沸腾了。

      冯迟雨激动瞪直了眼,话都不会说了:“……不,不是,我,我……是我们北京的那个,那个故宫吗!”

      “嗯。”夏泽锡站起身来。

      从始到终都冷静着的郑方渝,给她泼了桶冷水,“你在想什么,就算是在故宫,也是在关卡里设计出的故宫,不是真的。”

      “那又怎样!故宫诶……那是我们家的中心啊。”冯迟雨热泪盈眶,慢慢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其实不止她,这里无论上等人还是狼,只要是华人都百感交集。除了那几个狼心狗肺的特殊东西。

      夏泽锡摸了摸楠木椅,手指在刻画的雕花上勾勒,他观摩感叹真精致,“倒像是中国古时候的工艺……说句忘恩负义的实话,虽然我身上流的华人的血,但我进来这前还真没回过中国,所以这是哪个朝代啊。”

      晓霜讪讪而谈:“嗯……我是法籍,平常落脚也是在魔都,对于中国的历史知道的还真不多。”她补充,“但我知道,故宫一共经历过两个朝代,是明朝永乐年间建的。”

      洛殷烟醉几分,呼出烟气,翘俊的鼻梁映着他的侧颜,他虚睁着眼,听着他们谈话,但更像是吸烟吸入迷了。

      听他轻笑几声,众人看去,这样看,他颇有几分瘾君子的病弱模样。

      只听他如痴如醉的笑讽道:“走出国门,就忘了祖宗啊。”

      晓霜哑口无言,哼哼两声就罢了。夏泽锡则有点奇怪,忽而想到什么,皱了皱眉头。

      “你少抽点。”他道。

      洛殷没搭理他,抽着烟枪继续沉默。

      故知坐在原位,抬颚看古亭顶内的雕画,他回想片刻,又转眼望向摆放着的瓷器,说道:“像清中康雍的东西。”

      有人迷糊,问:“康雍?康熙和雍正吗。”

      “嗯,乾隆喜爱的……太过花哨了。”

      晓霜奇怪:“不可能吧……那些都是历史存在过的人物,也有可能出现在关卡里吗?”

      故知也不知道,他摇了摇头。

      “可能,怎么不可能。”

      夏泽锡狂笑不止,他道:“我以前还遇到过本拉登炸楼的关卡呢,给我乐的。”

      晓霜:“……”

      他们说了许久,躺在角落的宿樊才缓缓苏醒,他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一眼便认出了远处的红墙黄瓦是何物。

      回去了吗,应该没有吧。

      宿樊想起一件趣事,他低笑回忆,他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点燃了上边的一点火光,望着池面无声无息的抽完这支烟。

      要说众人陆续醒来也有近半个小时了,还是止步不前的坐在原地。

      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道:“那我们现在要去哪?故宫这么大,这里每面墙都一模一样,我们乱走会不会迷路啊。”

      宿樊听闻笑言:“大的不是故宫,是紫禁城。”

      那里边的人认得清每条路,也走不出去。

      他只是随口感叹,没想到郑方渝有理有据附和道:“嗯,这确实是紫禁城,我去过几次故宫,但从未能来这里。这应该是未开放区域。”

      夏泽锡好奇:“你去故宫干嘛?偷东西?”

      “……我是倒斗,不是贼。”

      晓霜倚在红柱子上,搭语道:“哦,盗墓贼。”

      “你……”郑方渝无语,不争辩了,撇过头去。

      “行了行了,别闹了。”夏泽锡组织道:“出去看看吧,我还挺好奇故土的古建筑呢。”

      众人纷纷应道,不止夏泽锡,大多人都想看看这拥有上下五千年历史的国家古建筑是何等风采。他们前脚跟后脚正欲走出古亭,却听见身后的洛殷一声不知意欲何为的笑。

      他们不约而同的停住脚,回首看他。

      此时的洛殷已经不知道抽了多少把烟草了,周围烟雾环绕,他额前的金发散落着叫人看不清面貌,朱唇轻碰:“我也很好奇。”

      “你们到底是真眼瞎,还是只有我能看见他?”

      此言一出众人一头雾水,但不过片刻,他们就面色铁青了。因为,众人回头的视角,正正好好能对眼看到坐在主位上的人。

      第一眼,就被他过于凸出的眼球吓得虎躯一震。那是一位老者,看服饰和辫子子,是清朝的错不了。深黑的皮肤,脸上没个二两肉,颧骨凸显的像山峰。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的?

      或者问,他是怎么出现的?

      就在众人惊愕不已时,老者见其他人也注意到自己,缓缓起身,弯着已经伸不直的腰行了个礼,笑脸相迎:“奴才士毅,见过各位大人。”

      这不张嘴还好,这一笑他嘴里横飞的黄牙就兜不住了,他们扭曲的长在牙龈上,让人十分头皮发麻。

      众人不语,也没人敢跟他搭话。

      夏泽锡没自乱阵脚,他抬眼看着卑躬的士毅,问:“你是宦官?”

      老者低头,略笑,道:“奴才哪配得上此等称呼,低贱的阉人而已。”

      夏泽锡没继续问,他听不太懂古言这些弯的绕的,只知道不管是宦官还是阉人都是缺根棍子的东西。

      “大人?”晓霜抓着字眼,问:“什么大人,我们?”

      “……我们又不是满族人,什么大人?”冯迟雨不明白。

      士毅稍微抬起脑袋,黑色的脸上勉强能看到笑出的梨涡,他说道:“太后凤口亲言,来到这里的都是高贵之人,不得怠慢。各位大人,让奴才为您带路吧。”

      夏泽锡不知道点了第几根烟了,他看着老者:“带路?去哪。”

      士毅笑吟吟,“自然是去见大人所想见之人。”

      闻其所言,夏泽锡眼睛微眯,嘴中吐出一团眼圈,眉梢在烟雾之后锋利一挑。

      这个太监说话跟打太极似的,着实让他不爽。

      众人再一次陷入了沉默,连呼吸一下都要掂量个几秒钟。但士毅不在意,他直直的走出古亭,刻不容缓的样子,根本没给众人拒绝的可能。

      他们忧心忡忡的互相使着眼神。

      吸完最后一口淡烟,其实已经没什么劲了,但聊胜于无。洛殷抖去了烟枪里的烟灰,手指拂过枪身,随后站了起来。

      他与别人不同,面庞从容的看不出一丝慌张。他也走出了古亭。

      故知跟着一道出去。

      严言抱起芬格紧跟其后,再然后是夏泽锡、宿樊……

      冯迟雨惊呆了,她不理解:“你们就那么信这个太监?他说话不明不白的,还装腔作势,真不怕是诈吗?”

      “那不然你想怎么办?”晓霜毒舌道:“这亭子四面都是湖,孤立无援的立在这,又没有路,不跟他走我们有别的选择吗?你是想我们游到岸边去?还是待个三天等死啊。”

      晓霜说完就提裙走了,冯迟雨无言以对,只能指挥着狼一齐跟上。

      古亭外,几条木船受士毅驱使,划了过来。士毅伸出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大人,请——”

      洛殷点头,一脚踏上船板,就在这时洛殷突然侧过了脸,第一次用正眼看这个奴才。他什么都没说,但凌冽的眼神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士毅不惊,毫无波澜,他在洛殷耳边轻言:“大人莫担心奴才,奴才只是个卑贱的角色,什么都不知道,也坏不了大人的事。”

      洛殷没看那脸太久,那是对自己的一种残忍。

      他没说什么,上了船。这几条船都有一个木顶棚,进去都得弯着身,洛殷坐下,把烟枪别好,望向清澈的池面。

      岸上故知和夏泽锡他们也到了船前,这种船不大,沉重有限,一条船约莫只能坐四五个成年男人。

      夏泽锡先上了洛殷所在的那条船。

      故知看了看身后的人,决定道:“宿樊上去。”

      宿樊应声上去。故知对抱着芬格的严言声音不大道:“你带着芬格坐另一条。”

      就在洛殷以为自己又要遭严言白眼时,严言轻轻地说了句“好”,之后站在那等候下一条船。故知转身上了船。

      见他上来,洛殷往他身边挪了挪,一靠近他,脸就立马枕在他肩上了。

      船夫开始划桨,船渐渐漂动了。

      船内的气氛平静又妙不可言,夏泽锡是第一个说话的。

      “他们不觉得我们是奇装异服,还热情招待我们。”夏泽锡想,他话里有话:“……看来以前折在这关上的不少啊。”

      “是不少,多到他们对我们这种人都习以为常了。”宿樊说。

      这句话很普通,从谁嘴里出来都不会突兀,除了宿樊。洛殷觉得一阵说不出的怪异,而后一笑:“就像孟棠谨那样?”

      提到孟棠谨就是在宿樊伤口撒盐。

      宿樊当然不可能无视掉他的讽刺,他盯了洛殷一会儿,最后没了声。

      洛殷想了想,让蹭在故知身上,换了一个话题说:“这还是我第一次遇见开局就有指路NPC的关卡。”

      他瞄向隔壁船的士毅。

      “他应该不是关键NPC。”夏泽锡明白,他看着岸上的宫女太监,道:“这关的人应该会有很多,找主线剧情难咯。”

      洛殷不觉得,他挑眉:“未必啊,他不是说要带我们去找所想见之人吗。”

      洛殷的意思好像在说:他自己会来找我们的。

      夏泽锡一愣,反应过来他想说什么,他细品,才道:“安娜……孟棠谨。最近的关卡还真是,我们没去找他,他们倒自己先送上门来了。”

      故知道:“互生互利的关系吧,我们需要他们,换个角度,他们也同样需要我们。”

      比如,安娜需要他们来为她报仇,孟棠谨需要鲜活的人肉投喂。另类的角度看,这又何尝不是一场的救赎呢。

      即使畸形。

      这次又是个怎么需要法呢。

      *

      船逐渐停靠,士毅指引着他们上了岸,洛殷搭着故知的手,从船上走了下来。他们眼前是一个长廊,往上走的石阶上,都精细的刻上了花纹。

      宫女太监们来往在长廊里,他们四五成队,端着盆亦或者拿着礼,他们埋着头干着自己的事,对洛殷他们这群外来人漠不关心。

      此时的紫禁城色彩浓墨,不似晚清时的那股颓丧劲,清中时期的繁华美艳收入眼中。

      士毅不声不响的站在了人群前面,开始往一个方向走,故知扶着洛殷的腰,他俩对视了一眼。

      洛殷抬头问士毅道:“你带我们要去见谁?”

      士毅转过身来,鞠躬,说:“回大人的话,皇上太后正在熹妃的景仁宫用膳,请各位大人在此偏殿歇息片刻。”

      片刻安静,哗然一声。

      皇上?太后?

      对领导者的仰望在很多人心里根深蒂固,洋人也不例外。他们有些惊慌……

      但反而几个华人冷静得不行,可能是知道大清已经亡的不能再亡了的原因。冯迟雨疑问,他低声讨论:“皇上?哪个啊。”

      而宿樊则直接问士毅:“现在是哪一年。”

      士毅出奇的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宿樊,而是碎步笔直的往前走。在空旷的长廊里,留下了一个佝偻渺小的背影。众人迟疑,直到他走二三十米远才陆续跟上。

      故知搂着洛殷,在他耳边轻道:“清朝阶级看得很重,普通人没有面圣机会的。”

      “我知道。”洛殷抬头亲了亲故知的下巴,他依然那副八面玲珑的样子,“这样不更好玩吗,如果不和皇家扯点没关系,那这偌大的紫禁城得多没意思啊。”

      又是这幅老谋深算的样子,故知忍不住提一嘴:“……你单纯点行吗。”

      洛殷闻言蹭进他怀里,认真道:“我永远是你单纯的小猫!”

      “……蠢笨。”故知不禁一笑。

      两人紧挨着,跟上了其他人。

      夏泽锡说的没错,这个关卡有非常多的人,来到这一个小时里,他们见过的不同面孔已经数不清了。他们与当初商场里的人不一样,不是僵直的重复一件事保持微笑,这里的人神色各异,有抿嘴浅笑的,有一脸臭气的。

      他们或多或少拥有人该有的样子。

      长廊边的奴仆道上,走来了两个宫女,她们抱着木盆,里面是已经浸湿了的清朝服饰,那大约是哪位主子的,很是华贵。

      宫女头上的盘发也很是精巧,虽低着头,但不难看出两位都生的丽质。

      走在前头的宫女,随口提了一嘴:“最近这宫里因为四阿哥闹得人心惶惶的,睡都睡不安稳。”

      她这么一说,走在后头的宫女脸色顿时不好看了,红润的脸蛋都发黑。她手紧张的捏紧了木盆。

      “其实……秋昭。”那宫女犹豫不决,但难忍心中恐慌,“你见过四阿哥吗。”

      秋昭脸色起疑,厉声道:“我怎可能见过?”

      “……”宫女胸口烦闷,她抬起那双水灵的眼睛,看着秋昭好像在求助,她连说话声音都在发抖,“秋昭,我跟你说……一月前熹妃娘娘诞下四阿哥那日,我也跟着在殿外伺候,可我当时见……稳婆抱出来的分明是个女婴,怎么……”

      一物落地声戛然而至,打断了她的话。

      秋昭瞳孔一缩,顾不得手上的木盆,甩下,上前就给了那宫女一嘴巴子。

      那一巴掌打得狠,一掌就打裂了宫女的嘴角。

      秋昭对着她瞪直了眼,“口无遮拦……死丫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那宫女没受住,吃痛倒在地上就开始掉眼泪。不是疼,而是委屈和惧怕。

      站着的秋昭不知为何也红了眼,她拍了几下自己的胸口,抹干眼尾,才蹲下去扶起了宫女。她语气冷静道:“紫禁城里的事,不是我们这群奴婢配清楚的,去揣测圣意……我们有个脑袋够砍的?”

      宫女听了这话更加恐惧了,她抽噎不止。

      “绮绵,有些话是要烂在肚子里的。”秋昭眨了眨疲倦的双眼,将视线移向那个宫女,“……你忘了,那八个稳婆的下场吗?”

      话音刚落,名为绮绵的宫女就吓得尖叫起来。

      死在慎刑司的八具尸体七窍流血,她们都拼尽力气张开了眼睛,眼珠却不在了。

      绮绵毛骨悚然,她挣扎着想要逃离,却被秋昭抱住。绮绵快控制不住了,眼泪不值钱地掉,呜咽掺杂尖叫的声音越来越大。直到秋昭捂住了她的嘴,另一只手安抚地轻拍她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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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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