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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Path of Love - 1 ...

  •   “Lord Ecthelion。”她站在泉边堡垒的坚实城墙上,低头向他一笑。
      不久前结束的大战,Fingolfin家族能大获全胜,他功不可没。Dagor Aglareb[1]的辉煌战绩,令Noldor燃起了空前的信心和希望,也令他赢得了非同一般的嘉奖——象征荣耀和权力的地位改变。
      因此她这时把“Lord”这个词说得格外清楚,固然是在祝贺,但也不无调侃:这一类尊称,她习以为常,因为她生来就是Fingolfin家族的女儿、Finwë家族的公主,自然拥有Noldor王族的尊荣地位;他却与她不同,他来自一个与王室贵族毫无关联的平凡家庭,本来安于默默无闻,甘心让花园和音乐占据了自己的全部生活,直到那次仿佛冥冥中注定的相遇。
      “Lady Irissë。”他抬头报以微笑,缓步上了阶梯,来到她身边。前夜一场大雨过后,晨曦中碧空如洗,放眼望去,辽阔的Ard-galen草原绿意盎然,绵延直到东方地平线的尽头,先前的战乱不见一点痕迹。大风吹来,她未曾结起的闪亮黑发迎风飘飞,一绺绺时而纠缠,时而分离。
      “你好像并不兴奋,莫非是不满意这项嘉奖?”见他若有所思,她半开玩笑地问。
      “当然不是。”他回过神,认真地答,“我铭感于心。不过,这确实不是我的初衷。”
      从Fingolfin家族的普通卫士到威名远扬的西线将领,他见证了笼罩Valinor的黑暗,远离了蒙福之地的光辉,在冰与雪的寒冷荒原上挣扎跋涉过,在血与火的残酷战场上出生入死过,如今的地位可谓来之不易。但归根结底,是她改变了他的命运。他选择把安定恬淡、宁静平和的过往抛在身后,选择用照料花园,演奏长笛的手执起长剑,是因为爱。一个人如果像他这样,走上这条流亡放逐之路,不是因为对广阔天地的向往,不是因为对所谓自由的追求,不是因为开拓统治的欲望,不是因为复仇夺宝的重誓,那么有没有尊贵的头衔,有没有显赫的声名,又有什么区别?
      她讶然扫了他一眼:“我以为——”然而话到中途,她突然顿住,一笑回过头去。而他也没有追问她为什么欲言又止,因为他来找她,是为了更重要的事:“Irissë,你离开Dor-lómin时,Elemmakil——”
      “胜利的消息想必已经传到了Dor-lómin,”她语气轻松地打断了他,“你的副官可以放心了。”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他耐心地说,“我吩咐过,你留在驻地。”
      “你真以为Elemmakil阻止得了我?”她低声笑了起来,“他倒是尝试了,公平地说,你的副官和你很有几分相像,只是,他比你想像的更明智。”
      她的说法,与Fingon听他解释后的反应惊人地一致。当着Fingolfin的面,Fingon并没多说,但回到Barad Eithel后便把他找来查问,一刻也没有拖延。当时Fingon和他一样疲惫不堪,态度却因焦虑与怒气而咄咄逼人:“你真以为Elemmakil阻止得了她?我该说你不了解Irissë,还是不了解你自己的部下?”
      回想起当时Elemmakil的质疑,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决定很可能是一厢情愿。且不提她的个性注定她不会轻易接受任何约束,单单是她为了达到目的会使出的手段就令人防不胜防,何况她身为王族,本就有着常人所不能及的权力和自由,她若一意孤行,Elemmakil根本无力限制。
      难道,他其实保证不了她的安全?
      这样的担忧并不是第一次闪过脑海,但却从来不曾像此刻一样残酷而现实。刹那间她染血的身影闪过眼前,他仿佛又回到了那片火光照亮的屠场,种种不堪回首的记忆瞬间闪过脑海,几乎令他乱了方寸。定了定神,他温和却坚定地拉过她,迫使她转过身来;而她略带讶异地看着他,唇角笑意犹存:“怎么?”
      “我希望你答应我,下一次——如果真有下一次——不要再这样任性。”
      她的笑意淡去了。
      “当我战斗的时候,我希望能告诉自己,你身处安全之地。”
      周围蓦然一静,几乎听得到各自的心跳与呼吸。然而片刻之后,她微扬起头,浅浅一笑:“我做不到。”
      她眸中的颜色犹如酝酿着风暴的天空。
      “除非你能答应我,你绝不会遭遇任何不测,总能回到我身边。”

      他又一次做了那个梦。
      头顶的天空微微泛蓝,清澈而澄净,丝丝缕缕的色彩在四周变幻纠结,缓缓回旋。时间与空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他在这个奇异的世界里信步漫游,一切都似乎舒适而惬意。然而头脑深处仍然有所保留,心底有隐隐的不安在滋长,就像这一派祥和只是表象,之下潜藏着未知的危机。
      黑暗骤然降临。
      它不像虚无缥缈的抽象存在,更像有形有质的沉重实体,如海啸般汹涌而来,他来不及反应就被当头吞没,裹挟而去。他想要挣扎,却动不得分毫;他想要叫喊,却发不出声音。黑暗愈发浓稠,挤压着每一寸肌肤,侵袭着每一分知觉。呼吸逐渐变得困难,意识也开始模糊消逝。
      耳边传来低语,喑哑而魅惑:就这样等待,就这样沉溺……倘若挣扎反抗注定徒劳无功,何不就此随波逐流……
      没有预兆,她的身影出现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白衣赫然染了大团大团的鲜血,洇晕开来犹如怒放的花朵。
      他猛地坐起身,心跳得好似脱缰的野马,喘得就像溺水的人重见天日。睡意无影无踪,他按了按额头,指尖所触,不出所料都是冰冷的黏腻。起身下床,他扯下汗湿的上衣扔到一边,冷风透窗而入,属于夜晚的凉意扑面而来,清新异常,他全身一抖,顿时清醒多了。
      时间刚过午夜,一弯冷月还在天顶徜徉。从狭长的窗子望出去,白日中绿得鲜明的草原蒙上了一片银灰,如同星光下起伏的波浪。城墙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有灯火闪动,那是哨兵在站岗。
      他换了干净的衣服,披上斗篷离开了房间。穿过Barad Eithel的宽敞走廊,他沿着岩石砌就的重重阶梯拾级而下,久经训练的双脚踏过粗糙坚实的地面,悄然无声。他有意取道城垛投下的阴影,避开了巡逻的卫士,因为他想寻找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来安静独处;不过当他找到这样一个地方时,却发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夜风掀动了绣着亮银星辰的深蓝斗篷,带起洁白裙裾的一角拂过沉寂的石墙,有一刻他以为自己认出了那是谁,不假思索地伸出手想要拥她入怀;但不等他触及她的肩头,她就似是察觉了他的接近,遽然回过了头。
      看清了她的容颜,他急忙缩回手连退两步,同时感到一股热潮在脸上扩散开去。
      Fingon的传令官与他目光一触,了然一笑:“睡不着吗,Ecthelion?”
      他窘得说不出话,只能点了点头。这样的Ninqueil,他是第一次见到。她一身朴素的白衣,惟一的饰物是一条挂着白宝石的银项链,并没有足以让人屏息侧目的出众美貌,却通身透着理性的从容淡定——那是一种可以解除戒备、赢得信任的力量。
      他本想再次道歉,然后就礼貌地告退;然而恰在此时一阵风吹过,她黑发微动,颈间露出了一抹血痕。只一瞥,他就作出了判断:是箭伤,多半是流矢所致。伤口显然及时得到了妥善处理,恢复得很好,几近愈合;可是那道血痕正在致命之处,只要再深入半分,她此刻怕是就不能站在他面前。那道殷红犹如一个惊心动魄的标记,描画着生与死的界线。
      他抛开了前一刻的尴尬。“Findekáno殿下——”他想问她Fingon是否知情,而她不等他说完,就一笑捋了捋长发:“我希望他不要注意到。”
      她抬手时,指间有什么一闪。他循着那点稍纵即逝的光亮看去,只见她纤长的手指上多了一枚精致的银戒。
      沉默一瞬,他抬起眼,真诚地说:“祝福你们。”
      她没有羞涩局促,更没有忸怩作态:“谢谢。”
      他一定是被接二连三的意外分散了注意力,才没发觉有人走近。当语声从背后咫尺开外响起时,他霍然转身,几乎惊跳起来。
      “看来,Eldar的天赋预见也未必靠得住啊。”Hithlum的王子小心地端着两杯红酒走来,银灰常服外没穿斗篷,金线编结的黑发垂在肩头。随着步伐起伏,杯中的深红酒液也荡漾着,在恬淡的月色里泛着朦胧的银光。“你看我就没预见到你会在这里。”
      在刚发现认错了人的时候,他就该想到的。他之所以会犯错,那件绣有王族星辰纹章的斗篷“功”不可没。现在看来,他关于“王族”的判断并没有错,只是没想到它其实属于另一位王族。
      “Ecthelion,我要是知道,就会多拿一杯酒。”这样说着,Fingon走到Ninqueil身边,先把一杯酒交到她手里,然后转过身,把另一杯递向他,“在这里找到合适的酒可真不容易,不过Barad Eithel也的确不是修建来订婚用的。”
      “殿下,我不能……”他觉得先前的窘迫又回来了,这次变本加厉。他这个不速之客,已经妨碍了对面的两人分享一个意义特殊的时刻,如果再占去一份他们本该分享的红酒,那就简直是厚颜得无可救药了。
      “别推辞了。”像是读出了他的想法,Fingon笑出了声,“要说分享,最有资格分享这种时刻的,难道不就是朋友?”
      不容他分说,水晶杯就塞到了他手中。Fingon回头面对一直微笑旁观的Ninqueil,握起了她执着酒杯的手。而他悄然退开几步,望着那两个靠近的人影,欣慰之外油然生出了由衷的羡慕。

      第二天他醒得很迟。窗子里透进来的阳光已经不是清晨的明媚,而更接近晌午的炽烈;半个房间都充盈着金黄的温暖光晕,几粒尘埃在空中缓缓起舞。坐起身,他注意到桌上多出的空杯和丢在地下的汗湿上衣,这才记起前夜的种种。
      他不出声地微笑了,胸中却有一点淡淡的酸楚。房中那道光与影的界线此刻正落在床尾,在他的注视下,随着分分秒秒的流逝,缓慢却执着地向这边推移。
      Ninqueil,其实是与他颇为相似的吧。
      把以往的生活决然抛弃给过去,选择一条也许违背心底渴求的路毅然前行,这一切的一切,只为可以站在那个人身边……让爱取代了理智,让爱引导了方向。
      可这真是正确的吗?
      抑或是,正确与否,在那种压倒性的情感之前本来就没有意义?
      她颈上那道伤痕又一次闪过眼前,他只觉得心中郁结莫名。他理解她的决定,因为换了他自己,做法只怕也不会有什么区别。然而正是因为理解,他才不能轻易释怀。他看着她,就像在旁观另一个自我,这样的认知,着实令他心惊。
      她有没有得到她想要的?她会不会永远过着这种寻常女子不会选择的生活,随时准备去追随所爱出生入死?而Fingon呢?他又怎能容许所爱涉险,明知任何不幸都可能危及生命?
      叩门声就在这时传来,他从沉思中惊醒,提高声音问道:“谁?”
      “你说呢,Ecthelion阁下?”
      前一刻的郁结烟消云散,他忍不住微笑了。匆匆应着“稍等”,他跳下床,先迅速整理了一遍房间,才为她打开了门。她好整以暇地走进来,笑意盈盈。
      “看来地位的改变还是有影响的,至少从前就没见你起来这么晚过。”她戏谑,不经意地环顾四周,立刻注意到了桌上的空杯,不禁眉尖一扬,“Barad Eithel还有这样的储备?”
      “我以前也不知道,这是Findekáno殿下找到的。”他答道。
      “Findekáno无缘无故怎么会去找酒?”她皱起眉,先是不解,接着恍然大悟,“这么说他们其实是昨天订婚的?Findekáno那个家伙,竟然先让你知道,直等到今天才告诉父亲和我。”
      “那是昨天深夜,所以Findekáno殿下才没能及时……”他不假思索地说,然后发现她挑起了眉,饶有趣味地望着他:“原来如此,可你怎么知道?”
      果然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哭笑不得地想,不得不细细向她解释了来龙去脉。而她听完,沉默片刻,没头没脑地冒出了一句:“离Ninqueil远些。”
      他一怔,等明白她言下何意,不免有种大笑的冲动,然而一想到前夜自己差点犯下的错误,又没了这样做的底气。她把他的反应全都看在眼里,嘴角不由得向下一撇:“怎么,很难做到吗?”
      他叹了口气:“Irissë,你明知道Ninqueil和你哥哥……”
      “我不管她,我在说你。”她赌气般打断了他,“再说,既然你也知道她和Findekáno订了婚,离她远些又有什么不好……”
      她的语声渐渐低落下去,因为他只是静静凝视她,眼神清亮而坦诚。仿佛承受不住他的视线,她看向了一边,脸颊浮上了一抹微红。
      不知为何,Ninqueil颈间那道几乎致命的伤痕闪过了脑海。他情不自禁地揽她入怀,仿佛她是世间无价的珍宝。
      容许所爱涉险,我仍然不知道你哥哥怎能做到。
      我只知道,我做不到。

      傍晚时分,他来到了Barad Eithel雄浑要塞背后的开阔场地,从Dor-lómin来的骑兵部队就驻扎在那里。明天一早他们就要出发返回,他身为将领,理当确认一切准备就绪。
      原本广大的场地因为接纳了额外的三千名骑兵而显得分外忙碌拥挤,然而比起战时的紧张,此刻这里的气氛堪称异常轻松。身着Fingolfin家族服色的精灵战士多数都在忙碌,擦拭铠甲,清理武器,照顾马匹。他在场地里穿行,不时有人认出他,放下手中的工作向他行礼,而他微笑着回礼,偶尔还会与他们寒暄几句。
      当他来到大门前的时候,落日已经西斜。金红的余晖正对着贯穿黯影山脉的隘口投射进来,给Barad Eithel的厚重后墙涂上了一层鲜亮的色泽。
      “Ecthelion。”
      闻声回头,他惊异地发现唤他的正是他们的至高王本人。Fingolfin正牵着坐骑Rochallor步入大门,夕阳中人与马仿佛凸现的浮雕。急忙转过身,他低下头恭敬地行了一礼:“Aranya[2]。”
      Fingolfin摆了摆手:“你不介意跟我走一段路?”
      “当然不。”他答道,走过去从Fingolfin手中接过了马缰。Noldor之王并没有立刻开口,也没有刻意避开人群;而他也只是默默跟在至高王身后半步之处。虽然平日里他与Fingolfin几乎没有直接接触,当面交谈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但光是这样有限的了解已经足够使他明白:这位公认睿智的君王此刻找到他,绝不是无缘无故。
      “胜利总是激动人心。”Fingolfin看着来往的战士,“然而我们这次只是暂时取胜罢了——Thangorodrim仍然屹立,Angband仍然坚固。”
      “您说得是。”他点了点头,“敌人的根基尚未动摇,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我预感,我们还会经历更多战事。”抬起头,Fingolfin朝北方天际望去。他看不到至高王的表情,却听得出那平静的语气只是表象。“只要魔影犹存,这片土地就不可能得到真正的和平。但要推翻魔影……”
      语犹未尽,Fingolfin突然话锋一转:“Ecthelion,你当初是为了什么离开Tirion?”
      这个突兀的问题令他措手不及,一时竟无法开口。这当然不是说他的动机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恰恰相反,他的动机太简单也太明确,反而愈发难以出口——他怎能对她的父亲说,自己当初不假思索地做出如此重大的一个决定,只是单纯因为想要追随她到天涯海角?
      他的迟疑令Fingolfin停住了脚步。Noldor之王有着与长子如出一辙的眼睛,灰眸锐利明亮犹如冰凌;然而在凝视他片刻之后,那一贯的沉稳冷静仿佛裂开了一道缝隙,透出了些许忧伤:
      “我只有Irissë一个女儿。你若爱她,情愿与她结下一生一世的誓约,那么我要你承诺:保护她远离一切危险,尽你所能让她幸福快乐。”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Path of Love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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