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经年》木北吉川

35、路安年崩溃

　　路安年和陈锦禹赶到的时候，李記杯盘狼藉，凳子桌子损坏了好几张，郑叔叔还有舅舅脸上都挂了彩，店里一共四个人，独独不见了路远征。

　　看到现场的惨状，陈锦禹咋舌。李英云还有姨妈，坐在柜台旁，不停抹泪。

　　“妈，我想跟他谈一谈，他住哪？”路安年平静的道。

　　“你别管。这都是大人间的事，你一小孩子别瞎掺和。”舅舅道。

　　“妈！”路安年又叫了一声。

　　李英云终是没敌过路安年的软磨硬泡，把路远征住的地址告诉了路安年。

　　老旧的房屋外电线杂乱无章，墙壁上贴着各种广告，五层的小楼被改成了不入流的宾馆，楼梯间各种味道混在一起，卫生状况堪忧。到了401，陈锦禹主动敲门，很快路远征不耐烦的声音从里面响起。“我说了，我不要特殊服务。”

　　陈锦禹又敲了几下，打开门路远征只穿着短裤，鼓鼓的啤酒肚圆润十足，本来是被打扰恼怒的态度在看到路安年后瞬间变成了讨好。“是安年啊，快进来。”

　　路远征脸上的伤亦不遑多让，紫一块红一块，半边脸肿的老高。“安年，你这是来看我的？”路远征脸上充满欣喜。

　　“对，我是来看你的，看你死没死。”路安年注视着父亲，一字一句说道，语气里充满恨意和不甘。

　　啪的一声，路远征重重打了路安年一记耳光。“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是你父亲。”见路远征还想动手，陈锦禹急忙护住路安年，挺身而出。“说话就说话，你凭什么打人？”

　　“凭什么？就凭我是他父亲。”路远征吼道。

　　“父亲，你也配当父亲。”路安年从陈锦禹身后走出来，直直盯着路远征。路远征被看得心发虚。“这么多年，你有尽过一个父亲的责任吗？你不过就是十几年前贡献了一颗精子，可是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值得你一辈子都要冠上父亲这个名号。生恩没有养恩大，既然你没有养过我，又何必口口声声说是我的父亲，我跟你的关系，从法律层面上已经断了。”

　　“你这个不孝子。”路远征被气得大叫，“你这辈子都跟我断不了，你骨子里流的可是我的血。”

　　“对，我就是不孝。”路安年同样不甘示弱的吼叫道，脖子间青筋暴起，眼神凶煞，面目狰狞。“你知道我不孝到什么地步吗，从很小的时候我就盼着你死，每次你出去打牌的时候，我都恨不得你死在牌桌上；雪天路滑，我心心念念盼着能有辆车失控，把你撞死。可是老天真没眼，竟然让你活到现在。凭什么，凭什么你这个人渣，毁了我和我妈的生活。你知道吗？每年过年的时候，我都偷偷在心里许愿，希望你早点死，想不到吧，你觉得幸福团圆的年夜饭上，和你坐一个桌子上的亲儿子会背地里许这么恶毒的愿望。哈哈哈哈，路远征，你为什么不去死呢。你知不知道，你如果死了，对别人是莫大的慈悲。”路安年积蓄在心里多年的恨意，一股脑迸发出来，怎么也收不住。路远征也没有想打到，平时乖巧温顺的路安年，此刻竟毫不吝啬用各种恶毒的语言对他进行咒骂，也没想到原来路安年对他恨意如此之深。一个父亲被自己的亲儿子盼着去死，谁也说不清这到底是谁的悲哀。

　　那厢路安年依然喋喋不休，路远征一时间心如死灰，绝望的坐倒在床上。“你知道我今天来还想做什么吗？”路安年突然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水果刀。

　　“不要，路安年。”陈锦禹以为路安年冲动的想做傻事，死死抱着他的腰拦住。

　　“我来之前就想着今天我们一定要有个了结，我还没成年，就算杀了你我也不会被判死刑。可是一看到你这张脸，令人生厌让人作呕的脸，我突然觉得不值，因为你而脏了我的人生，简直一点都不值。”路安年一松手，水果刀从他的手中坠地，落到地板上，发出悦耳清脆的声音。陈锦禹这才松了口气。

　　“你说的对，我们的血缘这辈子都断不了，可是你跟我的关系也就只有这一辈子，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儿子，喜欢上了一个男人。没错，我是个同性恋，是个gay，而且以后我不会有孩子的。”听到路安年的话，路远征从床上站起来，震惊的看向他。“所以，我们糟糕的关系这辈子就可以了，别想什么延续不延续的，我不可能给你传宗接代的，而且以后就算我要孩子，也绝不会要我亲生的，我绝不允许我的孩子身体里带着你肮脏的基因。”路安年直视路远征，发誓。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屋里，路远征被路安年的话彻底击垮，悔恨莫及的大力砸床，痛哭流涕。

　　躲在楼梯上的李英云同样哭得异常凄惨，拉着舅舅、姨妈的手，心痛难耐。路安年从餐馆离开后，几个人惴惴不安，偷偷跟上去，一直躲在上面的楼梯处，听着路安年诅咒路远征，李英云想冲下去，被舅舅和姨妈劝住。“让安年发泄发泄也好，憋在心里那么多年，能说出来他也轻松。”

　　可是她们没有想到，原来路安年居然还有弑父的想法。

　　哭了十多分钟，李英云理了一下头发，下楼，进屋，对路远征道。“路远征，你满意了？把儿子害成这样，你满足了？”

　　“滚，你给我滚。”蹲在地上的路远征，把手边能拿到的东西全部丢向门外。

　　第二天，路远征收拾好东西准备回东北，临行前给李英云打电话说想见最后一面。见面后，路远征交给李英云一封信，狐疑的看完里面的内容，李英云也红了眼眶。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李英云道。

　　“去俄罗斯，好歹我能说俄语和中文，在俄罗斯的旅游公司应该能找到活干。”路远征道，“你替我跟安年说声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些年对他造成的伤害那么大。英云，我真对不起你们。”路远征悔恨的说道。

　　“都已经过去的事就别说了，钱的事你打算怎么办？”李英云问。

　　“反正是赌债，他们也不能拿我怎么办，大不了回去把房子卖了，虽然不值多少，但是至少能拖一阵。找份工作，慢慢还呗。”路远征答，“行了，我走了，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们了。对了，安年喜欢男生的事情，你替我转达一下我的想法，要是他想用喜欢男生来报复我，你跟他说没有必要，他没必要做这样做，我现在已经知道后悔了。要是他真的喜欢男生，你就跟他讲，不管怎么样，这是他自己的人生选择，我会尊重他的想法。你们也别逼他，安年已经够苦了，孩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路远征眼眶有些湿润。

　　“嗯。”李英云道。“那个男生你见过，人挺好。”

　　李英云的话没头没尾，但是路远征一下明白了什么意思。想到昨天晚上护着路安年的男生，连说。“那就好，那就好。”

　　“安年，请原谅我不敢当面跟你说这些话，只能用信的形式。很抱歉这些年带给你这么多不好的记忆，爸爸，写到这两个字，我真有些心虚。就像你说的，那么多年我确实没有为你做过多少事情，枉为人父，所以我想郑重跟你道歉，请原谅我！原谅我的一切。那天晚上，如果不是你那些希望我可以早点死的话，我可能都不知道原来我那么过分。我承认，你的那些话像针扎一样，真实的伤害到了我，但那都是我自作自受，谢谢你骂醒了我，回去以后我一定会改过自新，也许以后我们再也见不了面，你也见不到改头换面的我，但是我向你承诺，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再次说一声抱歉，抱歉我对你做过的那些混账事，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是爸爸还是很想告诉你，爸爸爱你。你的妈妈很伟大，在我缺席的那些年里，他把你教育的很好。以后的人生，我们各自珍重。”

　　李英云把路远征的信放在他房间的书桌上，晚上，路安年回到家，看到桌上有封信，信的旁边放着一盆剑兰。路安年面无表情的看完，然后把信小心翼翼收在了抽屉里。

　　周末，李英云说什么也要拉着路安年去银行，转账的时候听到收款人的姓名，路安年诧异的看向神态自若的母亲，20万，就这么进了路远征的账户。

　　“知道为什么要让你跟着一起来吗？”回去的路上，李英云对路安年道。不等路安年说话，李英云自问自答。“人这一辈子，要轻轻松松的活，可以不爱但不能生恨。恨这种情感，太沉重，是负担，会拖着把你坠入无尽的黑暗。妈妈希望你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骄阳似火，烤着人间。明亮的光线，通过建筑的玻璃立面折射，照得人睁不开眼。路安年和妈妈并排走在太阳光下，皮肤被晒得有些发疼。

　　“妈，你哪来的这么多钱？”路安年避重就轻。

　　“嗨，算了，不提也罢。”李英云道。“他现在真在俄罗斯，希望这次真能幡然醒悟，好好过日子吧。其实小时候他对你很好的，有次你看到一张游乐园的广告，哭着闹着要去，他带着你坐了四个多小时火车去了哈尔滨，就为了让你去那家游乐园看看。”回忆起过去，李英云露出苦笑。路安年没有答话。

　　“对了，昨天你们班主任给我打电话，说以后你想报考武汉大学，他跟我说你这个成绩只要稳定下去清华是没问题的，让我劝劝你。说吧，这是怎么回事？”李英云把话题岔开，说道。

　　其实就是那么回事。第一次高三统考，路安年成绩依然是全级第一。根据考试成绩，班主任依次谈话，询问学生高考志愿目标，没想到直接出师不利，第一次就在路安年这里栽了跟头。

　　“路安年，你跟我说，你是怎么想的，你这个成绩去考武大。你说你要是目标北大，老师还能劝你多努把力还是有希望的，可是你跟我说你考武大，这个分数你考武大，不是屈才了吗？老师还盼着你能冲冲北大呢。”敲着桌子，班主任不甘心道。

　　“老师，我没有北大清华梦，我的目标就是武汉大学。”路安年诚实说道。

　　不甘心的班主任，当晚就给路安年母亲打了电话，希望家长可以劝劝孩子，但是和路安年一样，李英云对孩子考去哪里并没有严格限制，嘴上说着会和路安卡商量，但是转头立马和路安年统一战线。“先说好，妈没有逼你去北大清华的意思，还是那句话，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就是答应了你们班主任，场面话总是要过一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