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经年》木北吉川

3、家宴

　　酒菜上齐以后，路安年的舅舅站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来，我提一个。首先欢迎我妹妹和我大外甥回来，这些年我妹妹在外面受了不少苦，好在现在终于解脱了......”
　　“你个不会说话的，这开心的日子说那些干嘛。”听到丈夫的话，秦艳气得急忙打断，更在桌下狠踢了他一脚。
　　“是是是，是我嘴笨了，我先自罚一杯。”舅舅表情颇为懊恼，埋怨自己没说对话，接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反正我就是开心我妹回来了。”说着一个大男人竟然掉出眼泪，伸出袖子抹抹眼角。
　　“你个没出息的。”老爷子看到儿子的样子，嫌弃地瞥了一眼，可他浑浊的眼睛分明也有些湿润。“反正那些事从此我们谁都不能提，咱们一家以后好好过，开开心心的过。”
　　李英云的婚姻并不如意，不如意到一家人甚至不想再提。路安年偷偷望向母亲，看她动容但还是很开心的样子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那这杯轮到我了。”这时李英云也站起身，“首先我要感谢爸妈，谢谢你们给了我坚定的力量；其次，我得感谢我哥，这次把我们接回来你也受了不少罪，还有安年上学的事，你也是忙前忙后操了不少心；还有我姐，谢谢你们。”
　　“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李英霞挽着妹妹的手，怜爱地说道。
　　路安年妈妈说的一番话，搞得包厢气氛沉重起来，谁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这时路安年姨妈在外上大学的女儿马一诺突然打来视频，看来他们聚会的事情姨妈已经告诉了她。拿着手机姨妈将镜头转了一圈，让马一诺和在座的人打招呼，镜头给到路安年的时候，对面传来一阵狂喜的声音。
　　“马一诺，你有这么帅的弟弟居然都没有告诉我们，真不够意思。”
　　“真是的，枉我们把你当作姐妹。”
　　朋友的真情实感让马一诺大伤脑筋。
　　“你们行了，我弟弟还未成年呢，把你们那副贪婪的嘴脸给我收起来。”
　　显然表姐的朋友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几个脑袋全都挤在镜头前，一个劲儿冲着路安年笑。“弟弟几岁了？高几了？大学打算报哪个？要不要考虑姐姐们的学校？”
　　对面的热情让路安年无所适从，偏偏姨妈没有把手机拿开的意思，一桌人看着路安年局促的样子哈哈大笑，想知道他如何应对那一连串的问题。
　　“姐姐们好。”路安年腼腆地向她们招呼问好。只听对面又是一阵鬼哭狼嚎。啊，弟弟太帅了。
　　还是马一诺疼他，知道路安年脸皮薄容易害羞，催促着要和姥姥说话。经过这么一闹，包厢里的气氛又活跃起来，吃吃喝喝足足两个小时才结束。吃饱喝足后，一群人没有直接结账离开，而是坐在一起闲唠家常。
　　“对了妹，你以后有啥打算？现在安年上学的问题解决了，你呢，有没有想好做什么。”路安年舅舅剔着牙，看向一旁的李英云。
　　李英云低头略微沉思一会，而后不确定道。“我在东北那几年开了一家餐馆，我想要不我还是再干回老本行吧。”
　　“这倒是个好想法。你从小就心灵手巧，再说每年回来都是你张罗年夜饭，你要是真开餐馆，咱俩一块干，反正这几年厂子效益也不好，上班还累。”另一边的路安年姨妈，附和。
　　“你俩要真是想这么干那就去干，有啥需要的就跟我说。”路安年的舅舅当场打包票，秦艳听了又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聚会结束，路安年的姥姥，舅舅和姨妈分别住在不同的方向，到了门口就要分道扬镳，趁着一家人还在说话，姨妈偷偷把路安年拽到一边，不由分说往他兜里塞了一个大红包。
　　“姨妈，我不要。”路安年说什么都不接红包，两人就在没人注意的地方撕撕扯扯。
　　“你这孩子，这是姨妈的心意。你妈不说我也知道，她这次能离婚成功肯定是没要一份财产，这以后你上学用钱的地方多了去，听姨的，拿着。”姨妈强势把红包装到路安年口袋里，然后夹着他的胳膊朝回到人群中。“年年，听话。你舅妈心思重，小心别让她看到多想。”果然，听到姨妈这么说，路安年只好乖乖收下，跟着姨妈回到妈妈身边。
　　这几天路安年妈妈跟着姥姥，姥爷住在一起，路安年则住在舅舅那里，一伙人分别，路安年便坐上舅舅的车，一起回了家。
　　舅舅家没有多余的床，好在李阳睡的是张上下双层纯木床铺，这些天路安年就是睡在李阳屋里。明天开始正式上课，简单洗漱后，路安年回屋上床躺着歇息。
　　而路安年舅舅回家一进屋就开始翻箱倒柜找东西，卸了妆正做保养的秦艳好奇地看着丈夫的举动，在看到对方掏出的东西后面色大变，一把夺了多来。“我就知道这次你又要充胖子，这几本存折都是定期，现在取出来要损失好多利息你知不知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乎那点钱？”路安年舅舅要抢回存折。
　　“这点钱？你说的到轻巧，你妹妹想开餐馆你让她自己掏钱啊，我看她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秦艳紧攥着存折不撒手，对着丈夫怒目而视。
　　“这是我们家的事，不用你管。”路安年舅舅眼看抢不过来，气急败坏之下有些口不择言。
　　秦艳听到，不敢置信刚才听到了什么，本来就大的眼睛瞪的更大了。“李金成，你王八蛋，怎么说我嫁给你也十多年了，你居然跟我说我是外人？枉我为你生儿育女，没想到到头来在你心中我就是个外人。”
　　“唉呀，我不是那个意思。”舅舅话一出口就已经后悔，此时更是头大。
　　“不是那个意思？我看你们全家都把我当外人。刚才吃完饭，你姐把安年拉过去做什么，别以为我没看到，她给了安年一个红包，那红包厚的有小一万。你说说你姐什么意思，安年这些天住在我们家，我是哪里虐待他了，她要是随便给点意思意思我也不挑她什么，但是她给安年那么大的红包分明就是在打我的脸，好像我们不舍得给孩子花钱似的，逼着他吃糠咽菜。”秦艳越说越多，委屈得泪水不断。
　　“那不是孩子大姨的一点心意吗？你想那么多干嘛？”
　　“那是一点吗？”
　　......
　　狭小的客厅低瓦数的小夜灯幽幽的亮着，闪烁着蓝色的光线，一个人影静静地站在那里，单薄瘦削，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
　　出来上厕所的路安年没想到正好听到舅舅和舅妈的争吵，而引起一起的罪魁祸首竟然就站在不远的门外。不堪，难受，路安年一时百感交集，使劲咬着嘴唇没让自己哭出来，一双手无措地垂在大腿侧，揪着衣服。
　　李阳出来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路安年出去上厕所，久久没有回来，他有些不放心，出门就看见路安年站在客厅，手掌狠狠握紧，肩膀耸动。李阳听着父母的争吵，静静走到路安年身边抱住他，李阳虽然年纪小，但是个子要比路安年高了半头。借着身高的优势，李阳伸出一只手搓了搓路安年软软的头发。“好了，没事。哥，我们回去睡觉吧。”
　　躺在床上，李阳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总是想着刚才看到的路安年隐忍的模样，眼里水汪汪，却倔强着，再想到曾经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以及路安年回来前爷爷奶奶把所有人都叫过去三令五申不能让他再受委屈，一颗心梗得难受。想了想，李阳正着躺好，伸出一只长腿轻轻顶了一下二层的床板。“哥，你睡了吗？”
　　上面半天没有答话，就当李阳忍不住起身的时候，才飘来一句。“嗯。”
　　“哥，你别把我妈说的话放在心上，她那人就那样，刀子嘴豆腐心，话说的比谁都狠，心又比谁都软。”
　　“嗯。时候不早了，快点睡吧，明天还要上课呢。”
　　李阳还想说什么，听到上面翻身的声音，又把话咽了回去。“嗯，晚安。”
　　第二天晴好的太阳光线照到屋里，晒得暖洋洋的，两人起床收拾好后秦艳也做好了早饭。
　　饭桌上，秦艳笑着为路安年盛好白粥。“安年，今天开始就要正式去一中上课了吧？一会舅舅开车送你去，正好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手续要办。”
　　“谢谢舅妈。”路安年接过碗，秦艳顺势又帮剥好鸡蛋。
　　你看，大人总是这样。不管背地里面目多狰狞，明面上却总摆出一副和善的亲切样子，以至于你若敢稍有不好的看法和态度，总要先经过良心的一番自我折磨。也许，这就是大人们特殊的与世界的相处之道吧。路安年有一下没一下喝着粥，胡思乱想。
　　“妈，我的呢？”李阳也来到饭桌，看自己碗里空空，不满道。
　　“想喝自己盛去，多大人了还要人伺候。”秦艳白了儿子一眼，转头慈母心发作，对着路安年说道。“安年，来，再吃个包子，这一上午呢，多吃点。”
　　昨天徐老师说他手续已经办妥可以直接去上课，舅舅不放心非要开车去送，一大清早李阳也不想冒着凛冽寒风骑车上学，硬是蹭了路安年的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