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经年》木北吉川

19、陈锦禹的巧思

　　房间里，李英云紧紧抱着路安年，抱得手都麻了也不愿松手。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天已经黑了，路安年终于有了反应，脖子微微转动，嗓音嘶哑，拍拍妈妈的肩膀。“妈，你不用担心，我没事了。”

　　“安年，你吓死妈妈了。”李英云擦干脸上的眼泪，把路安年抱得更紧。“饿不饿，要不要妈妈给你做点吃的。”

　　路安年摇摇头，“妈，我没事。我想睡会。”

　　“好好，那你就好好休息休息，妈妈不打扰你了。”李英云站起身，腿因为蜷的时间太长踉跄了一下。看着路安年躺到床上李英云才离开房间。

　　“怎么样，安年现在怎么样。”李英云一出来，被舅舅、舅妈还有姨妈团团围住。李英云摇头，眼睛赤红。“没事，上次他两天才缓过来，这次还不到半天就有反应，现在已经睡下了，你们不用担心。这么晚了，大家先回去吧，有事我再麻烦你们。”

　　“说什么麻烦呢，都是一家人干嘛那么客气。”秦艳说道。“安年真没事了？”

　　“嗯，没事了，安年累了就睡了。你们都回去吧，孩子明天还上课呢。”李英云坚持劝道。等人走后，李英云去厨房下了四碗面，端给姥姥、姥爷后又盛了一碗放到路安年的床头柜。

　　“爸，妈。净给你们添麻烦了。”捧着碗，李英云泪串又掉了下来。

　　“傻孩子，我们是你爸你妈，不麻烦我们你麻烦谁？”姥姥心疼得攥住女儿的手。

　　第二天，李英云去路安年房间拿碗，面条丝毫未动，最上面的两个荷包蛋表面已经泛黄。路安年的精神状态明显好转，但还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愿出来。

　　第一中学的门口，记者还是那么多，全都被堵在外面。早中晚校门开放的事件，各有三名老师和几位学生轮流站岗，不让记者们踏入校园半步。

　　看着身边空荡荡的座位，陆琥心里同样空空荡荡，路安年的那些新闻，她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越看越替路安年心疼。果然在这个科技迅速发展的当代，任何人都没有隐私可言。她怎么也想不到，短短不过一天时间，媒体们竟然已经把路安年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挖出来一遍，连他奶奶早逝都没放过。

　　下午放学，陈锦禹发来微信询问陆琥他们班这一天的课表。

　　“你要干嘛？”陆琥回复。

　　“我想帮路安年补习，不知他要在家里待多久，总不能让他落后功课太多吧。”陈锦禹又回。“顺便跟我说下你们学习进度到哪里了。”

　　“一起去呗。我把路安年的书带上。”陆琥回。

　　两个人赶到的时候姥姥一家正吃晚饭，李阳和马晓妍也在。听说陈锦禹是来给路安年补课的，热情招呼道。“你们吃过了吗，要不一起坐下吃点。”

　　“奶奶，不用了，我们路上吃过了。”陈锦禹答道。

　　“那奶奶就不勉强你们了，安年在屋里，你们进去找他吧，有同龄人能陪着他说话，我想他能精神能振奋一点。”

　　“你们怎么来了。”坐在床上，路安年看到推门进来的人，诧异道。

　　“来给你补习功课啊。”陆琥故作轻松，“当然你要是想尝试一下被带到沟里是什么体验，跟着我学也可以。”

　　路安年被陆琥逗乐，展露了出事以来第一次笑颜。

　　“你没吃饭吗？”陈锦禹注意到桌子上的饭菜一筷未动。

　　“嗯，有点吃不下。”路安年苦笑道。

　　“那怎么行，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陆琥道，瞧了一眼，“哎呀，这个有点油腻，我让阿姨帮你下碗面吧。”说完，不容路安年拒绝，噔噔跑出去。

　　“安年想吃东西了？”李英云喜出望外，“好，阿姨这就给他下面。”

　　“奶奶，我吃完了，我进屋去看下安年。”李阳放下筷子，跟着陆琥一道进屋。
　　“阳阳，你这才吃了多少，再吃点。”姥姥在后面说道。

　　李阳和陆琥进屋的时候，路安年已经下床和陈锦禹一起坐在书桌前，学习起功课，两人悄悄坐在沙发上。

　　“我加一下你微信吧，”李阳突然道，“以后如果路安年有什么事，希望你能联系我一下。”

　　“行。”陆琥痛快的点出自己的二维码。

　　一天的功课辅导完，陈锦禹和陆琥准备告辞，被陆安年妈妈叫住。“陈同学，陆同学，阿姨想麻烦你们一件事。”李英云搓着围裙，犹豫踌躇。

　　“阿姨，您有什么话就说吧。”陈锦禹道。

　　“是这样，阿姨能不能麻烦你们明天也过来一趟。说实话你们今天来了，安年精神真的好太多，而且还愿意吃东西了。你们不知道，有些话阿姨真想不出要怎么跟安年说，也不合适，你们来还能陪安年说说话。”李英云说着又带出哭腔。

　　“您放心吧，阿姨，我们明天会来的，不止是明天，还有后天，大后天我们都会来的，到时候您别嫌我们烦就好。”陆琥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骑车走的时候，李阳跟了上来，说什么都要送陆琥回家。“大晚上的你一个女孩子独自回家不好。”李阳道。

　　“什么女孩子，你看我的穿衣风格还有发型，哪点像女孩子。放心，我要是真遇到事，危险的可是对方。”陆琥说。

　　“这不挺好嘛，我觉得挺有女人味。”李阳道。

　　陆琥争执不过，只好由着他去，沉默不语的陈锦禹很想问李阳，他看着像那种能眼睁睁看妹妹独自回家的人吗？

　　一连数天，陈锦禹和陆琥雷打不动每天放学后都去帮路安年学习当天的知识。令路安年感动的是，他们两个从来不提那件事情，聊的要么是学校发生的趣事，要么就聊功课。在他们的带动下，路安年慢慢走出房间，早晚还能愿意离开家出来散步。

　　信息爆炸的时代，不管什么热点，生命总是昙花一现。人们的注意力是分散的，获取大众持续的关注需要极大的成本和精力。往往一件事刚发生，另一件更大的事又被爆了出来，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但也不失为一种成功的尝试。

　　校园门口的记者堵了很多天一无所获，李記东北菜一直歇业，想去路安年家庭采访又接到领导的警告，不允许打扰退休教师，更何况那还是教育局局长的恩师。反正，这篇算是掀过去了。

　　十多天后，路安年决定回学校上课。前一天晚上，李阳约陈锦禹出来谈话。两边道路的路灯忽明忽暗亮着，微风残月，星河迢迢，草地里有不知名的虫子鸣叫，地面上两条人影被拉的很长很长。

　　两人走的步伐前后不一，那个晚上，李阳告诉陈锦禹很多关于路安年的故事，包括之前发生的那件事，以及9岁时路安年被父亲恐吓提着身子吊在7楼。听李阳平静的历数路安年的过往，陈锦禹心口扎得生疼。

　　“所以我们学校有人跳楼，你才会那么担心路安年吗？”这时陈锦禹才明白当时李阳为何那么紧张路安年。恐怕担心他触景生情，想起那些不开心吧。

　　“嗯。”李阳简单应了一句，“你们看着路安年那么温和，不与人争，其实他小时候可顽皮了，老是追着我打。”想到儿时的事，李阳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后来发生的事情才让他性子慢慢改变，你们是不是觉得他很温柔？其实他是把自己伪装得柔软，这样才不会让人看出他的脆弱。真实的路安年很敏感，很小心畏首畏尾。”

　　“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么多。”陈锦禹忽然道。

　　黑夜里，李阳清亮的眼神一直盯着陈锦禹，似要将他的灵魂都看穿。“喜欢这种事，就算瞒住了心，也会从眼睛里流出来。大家都是男人，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李阳的话，字字诛心，一下撕开陈锦禹一直蒙在表层的面具。

　　陈锦禹一愣，他的表现有这么明显吗？

　　“我可以这么跟你说，只要是路安年做的决定，哪怕再惊世骇俗我们全家都会给他支持。你明白吗？”李阳道。

　　什么意思？他这是还没追人就已经得到对方家属的认同了吗？陈锦禹怀疑是自己过于脑补。

　　“你还是没明白。”看到陈锦禹的表情，李阳叹口气道。“我的意思是如果路安年以后也喜欢上你，那么对你们来说我们不会是阻碍，但如果路安年无法接受喜欢同性，那么我希望你可以及时收手不要给他造成太多困扰。”

　　“好。”黑暗中，陈锦禹的回答短而有力。

　　“那你要加油，希望我们可以成为一家人。”李阳伸出手，“而且我知道我们一定会成为一家人。我说的不是你和路安年，是我和陆琥。”面对陈锦禹，李阳坦然说出自己的爱情宣言。

　　第二天，路安年心情忐忑的走进校园，门口李阳大胆鼓励他继续往前前行。“你好，路安年。”“早啊，路安年。”“hi，路安年。”“好久不见，路安年。”走在路上，路安年每遇到一名学生，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都亲切的主动和他打招呼问好。“你们好。”在这种和谐的氛围中，路安年想起第一次踏进一中大门的时候，心里充满畏惧和不安，这次再进来，身心愉悦，带着友爱和轻松。

　　这份好心情一直维持到回到17班，一推门，啪地一声彩花筒在路安年头上响起，纷飞的彩带落了一身。“欢迎回来。”全班学生站起来，鼓掌欢迎路安年回归。
　　“谢谢大家，谢谢大家。”路安年受宠若惊。

　　回到座位，陆琥兴奋的看向路安年。“怎么样，这个欢迎仪式喜不喜欢。”

　　“这些都是你安排的吗，外面那些跟我打招呼的同学也是吗？”路安年感动得不能自已。“谢谢，让你费心了。”

　　“哦，那些不是。”陆琥实事求是，“今天一大早陈锦禹就拉着严峰一个一个教室跑，希望大家在你来的时候能热情的和你主动打招呼，话都不用多，简单问好就行。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出来的这个办法，别说，创意还挺绝。”

　　是吗？路安年脑海中浮现陈锦禹的脸，心涌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