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经年》木北吉川

20、青岛之行

　　阳光一天天变得炽热，炙烤着大地，热气蒸腾，林间知了聒噪鸣叫，偶尔有几阵风吹过也被热浪裹挟。池塘里荷叶从婴儿脚掌般舒展延伸成庙宇大殿里蒲团大小，含苞的荷花亭亭独立渗出夏日的欢喜。

　　碧波荡漾，水光粼粼，青绿色的湖水几尾游鱼聚在一起，感应到水面波动，飞快散开。手掬一捧清凉，悦心沁人。周末路安年、陈锦禹、林漫漫、严峰、陆琥、李阳六个人约着一起游湖划船，两两同坐，双腿用力蹬着脚踏，水流哗哗拨动，晕开一圈圈波纹，湖里几只水鸟交颈嬉戏。

　　脚踏船只上方支起顶篷遮挡阳光，开阔的湖面一览无遗，路安年和陈锦禹十指不小心相碰，一下碰乱了路安年的少年情事。在他还没有发觉的时候，陈锦禹已经完全融入了自己的生活，在潜移默化中以及滴水穿石的韧劲下，陈锦禹的名字和形象，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骨子里，混入血液循环往复生生不已。

　　情根一旦深种，便是吞心噬骨。

　　1个月后，高一的生涯圆满画上句号。暑假里连续高温，每个人都窝在空调房里，向太阳投降。小睡过后，陈锦禹打开电脑准备找部英剧看看，“咚咚咚”敲门声不绝于耳。开门，林漫漫和陆琥两个人头戴太阳帽身背双肩包，脸上被太阳晒得红扑扑，汗流浃背。

　　“我和林漫漫打算去青岛海边玩几天，你要不要去。”陆琥道。

　　“什么？！”陈锦禹不可思议道，“你们怎么想一出是一出，说走就走，太疯狂了吧。”

　　“对啊，就是因为年轻所以才有资本疯狂。我才不要每天都待在家里，闷都闷死了。我们就应该在这个时候多出去看看，不要老来嗟叹！再不疯狂我们就老了。朋友。”林漫漫说得语重心长，像是化身尼姑一样看开一切突然顿悟。“你去不去？”

　　“去。”陈锦禹被说动，表情开始兴奋，“我去收拾东西。”

　　“出门四大件，伸手要钱。身份证，手机，钥匙，钱包，拿这些就够了，你看我和林漫漫，两个人的东西一个包都能装下。你先收拾着，我们去叫严峰。”陆琥拉着林漫漫，去了严主任家。

　　四个人准备打车前往车站的时候，陈锦禹蓦地想起来，道。“我们要不要叫上路安年。”

　　白天的炎热让人退避三舍，没有多少人愿意出来吃饭，街上外卖小哥忙碌匆匆。四人赶到李記的时候，店里客人稀稀拉拉，路安年不在。说明来意，路安年妈妈说了舅舅家的地址，一行人又赶往路安年舅舅家。

　　开门的路安年穿着短裤短袖，露出纤细修长的四肢，看得陈锦禹心里升起一团无名之火，烧得他口渴难耐。路安年妈妈早已提前打过电话，想到前一阵的遭遇，妈妈苦口婆心劝他趁这个机会出去好好散散心。

　　收拾东西的时候，李阳走进来，靠在书桌上，状似无意地开口。“你们去几天啊？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陆琥也跟着去吗？”最后一句才是你的重点吧。路安年暗自腹诽，手上动作一顿决定推波助澜一把。“不如你跟着我们一起去吧。”

　　李阳嘴上说“这样好吗”身体却非常诚实的开始整理东西。想了想，路安年跑到客厅，“我姐还有我弟能跟着一起去吗？”

　　“当然，人多才热闹嘛。”陆琥道。

　　几个人直接到车站和马晓妍汇合，动车出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4点。两个多小时后，终于到达目的地。出了站，陆琥神情激动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张开双手大声吆喝道。“啊，青岛我们来了。”引得路人频频回头。

　　“好了，我把你们拉到一个群里，一会我把这几天的行程安排发到里面，大家自己看一下。”陆琥道。

　　来之前，陆琥已经定好了住宿的地方，是一个小的复式，三室一厅。按着导航，几个人坐上公交。陈锦禹看到时间需要一个小时，提议打车过去，被林漫漫还有陆琥直接否决。“坐公交多好啊，还能沿路看看青岛的风景。”

　　好不容易到了住宿的地方，各个房间装修都还不错，冰箱里零食饮料一应俱全，厨房用具也是满满当当。放好东西，房间也分配完，三个女生一起住楼上，李阳、路安年一间，陈锦禹和严峰一间，都在楼下。

　　“好了，”陆琥拍手聚焦大家的注意，道。“现在开始我们来到青岛的第一件事，都这个点了，大家都饿了，所以你们一会谁做饭？”说是这么说，眼光却是直直看向路安年。

　　“好吧，一会我做。”路安年无奈道。刚才经过的时候，看到附近有家超市，正好可以去买点食材。

　　“那好，我们就先各自回屋等着喽，小安安，辛苦了呦！”林漫漫道。

　　出门买菜的时候，陈锦禹要跟着一起。“我陪你一块去吧。”

　　在超市挑挑逛逛大半个小时，陈锦禹才提着满满一袋子东西和路安年一起回来。
　　“重不重？要不要我帮你提一下？要不然我们扫个共享单车推着车子回去？”所有东西都被陈锦禹一人承包，路安年手里空空，有些过意不去。

　　“没事，不沉。”陈锦禹道。

　　从洗手间洗完脸出来，马晓妍看到林漫漫和陆琥亲密的趴在床上，脸上反着iPad屏幕的荧光，两人一边看一边交头接耳，嘴角列得大开。“你们看什么呢？”马晓妍好奇的蹦上床，眼睛在瞥到屏幕上的画面后惊悚的尖叫出声，迅速退后，双手捂住眼睛。“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们怎么可以看那个？”画面上是两个欧美的男子在赤身激烈纠缠。

　　“少见多怪。”陆琥和林漫漫扭头看了马晓妍一眼，嫌弃道。“怎么，你没看过？”

　　马晓妍偷偷拿开一只手指，“我没看过这种。”“这就是传说中的钙片吗？”

　　“传说中？笑死了，你怎么这么逗。”陆琥笑得捶床。心里的诡异感渐渐消散，马晓妍重新趴到两个女生中间，开始饶有兴致的观摩。“你们是腐女吗？”

　　这个问题简直白痴，不是腐女能看这种类型的动作片吗？

　　“哇塞，那今天这个不就是所有腐女都会幻想的场景吗？”马晓妍道，说得不明不白，让陆琥和林漫漫疑惑不解。“楼下四个美男在同居唉。”马晓妍又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陆琥和林漫漫对视一眼，匆忙穿上鞋子下楼，装模作样跑到严峰和李阳的房间，可惜路安年和陈锦禹还没有回来。唉，看了个寂寞。

　　马晓妍正在阳台吹风，看到陆琥和林漫漫，招呼她们两个过去。湿润的海滨城市，连晚风中都带着大海的咸湿，树叶飒飒作响，繁星点点一闪一闪。

　　“路安你回来了。”马晓妍率先看到楼下路安年和陈锦禹的身影。

　　抬眼望去，陈锦禹推着车子，路安年跟在一边，两人由远及近。明显能看出陈锦禹在说些有趣的事，逗得路安年笑个不停。林漫漫敏锐的察觉到两人之间情愫汹涌火花滋生。“你说，陈锦禹是不是喜欢路安年？”

　　“什么？不会吧。”陆琥看了看两人，又揉了揉眼睛，就像李阳曾经说的，喜欢这种事，就算瞒住了心，也会从眼睛里流出来。前面路安年在笑，跟在身后的陈锦禹一脸宠溺。

　　“这下好了，一个陈牧，一个陈锦禹，我们家就两个男人，结果一个没剩全都弯了。”陆琥说的惋惜，可脸上比谁笑得都开心。

　　“不是，陈牧又是怎么回事？”林漫漫好奇道。

　　“你不知道吧，陈牧喜欢萧染。”陆琥手放在护栏上，身子前倾，目视黑夜，轻柔的风吹乱了她的短发。“知道我怎么发现的吗？上次咱们校周年庆，我问陈牧借相机，结果他没有拔下储存卡，相机里全都是**的萧染照片，各种角度，还跨了不同的时间。你说说陈牧，长得明明就是个花心渣男的料，结果学人家玩纯情暗恋。啧啧。”陆琥说兴奋了，滔滔不绝，没有要停止的样子。“我还相机的时候问他，他还不好意思承认，最后在我威逼利诱才坦诚高中开学的时候就对人家一见钟情，你们知道他做过最傻的事是什么吗？哈哈哈哈哈想起来我就想笑，萧染喜欢吃糖醋里脊，可是每次轮到他的时候都卖没了，于是陈牧就偷偷买通打饭的阿姨，每天给萧染留一份，结果害得他一连吃了两个月，看见糖醋里脊就想吐。”
　　陆琥笑着笑着猛然哭了起来。“你说陈牧是不是很傻，他怎么就那么傻，自己那么喜欢人家偏偏不敢说出来。你说明明就是一份简单纯粹的爱情，因为喜欢的对象是同性，就要隐忍折磨自己吗？这个世界真的太狗逼了，明明已经21世纪，都现代社会了，但不是所有人都能站在阳光下，还是有些人活得还是小心翼翼。我可去他妈的，那么在乎别人的眼光干嘛，有偏见就有偏见呗，自己活自在不就行了吗。”

　　可是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真正独立于社会存在，人际关系网络错综复杂，与人来往势必要承受来自他人眼光的评判和审视，一句轻飘飘的不在乎，背后需要付出破釜沉舟的巨大勇气和坚强。而这对一个仅有16、7岁的少年来说，还过于沉重。人的三观不会完全趋同，所以成见才一直存在。

　　听到开门的声音，陆琥抹抹眼泪，转过身去。“陆琥，你哭了。”路安年道。陆琥的眼睛红彤彤的，活脱脱像只兔子。

　　“嗯，刚才眼睛里被风吹进了沙子，有点难受。”陆琥说，“这青岛的海风着实厉害，离海滩那么远还能把沙子吹过来。”

　　“刚才我说的事情，你们一定要帮我保密。”降低声音，陆琥对马晓妍和林漫漫说道。在那个盛夏的夜里，晚风湿润，三个花季的少女因为守护共同秘密的约定结下深厚的情谊，那份情谊支撑着她们不断完成身份的蜕变，相互彼此扶持，一生不渝。

　　上楼经过厨房，马晓妍看里面忙碌的两个人，想叫路安年出来又想了想放弃这个念头。如果路安年开心，只要路安年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