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土与鼠尾草（盖茨比）》客年

34、预测

　　回到家后我发现自己猜买的那些都很多余。盖茨比的人一波一波的来，先是送来一暖房的鲜花连同无数插花的器皿，后来是一个豪华的厨师天团将各式糕点塞满了我的小屋。我看着他们忙来忙去，坐在摇椅上品尝了自己的泡芙。
　　一小时以后，大门被人战战兢兢地打开。盖茨比一身白法兰绒西装，银色衬衫，金色领带，慌慌张张跑了进来。他脸色煞白，眼圈黑黑的，看得出一夜没睡。他进门就问：\"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草地看上去很漂亮，如果你指的是草地。\"
　　\"什么草地？\"他茫然地问道，\"哦，你院子里的草地。\"他从窗子里向外看，可是从他的表情看来，我相信他忘记了自己的命令。
　　我把他带到食品间里去，研讨了一下那些五彩缤纷的小玩意拿什么做的。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含糊地说：\"有一家报纸说他们认为雨在四点左右会停，大概是《纽约日报》。\"
　　不过我不太相信这个预测。
　　雨一直很大，跟外面停着辆洒水车似的。我心不在焉地翻阅着一本克莱的《经济学》，准备我的考试。盖茨比到处乱走，几乎把我所有屋子都走了八遍，我怀疑他把那些墙缝都记住了。
　　“能坐会吗，朋友。”我有些头痛，他接受了我的建议，但不时朝着模糊的窗户张望，最后他站了起来，用犹疑的声音对我说，他要回家了。
　　\"为什么呢？\"我似笑非笑，想起周末早上七点就被从被窝里吵醒，并且一大早就淋着雨四处采买的经历。如果他敢现在就走我发誓不会再请他第二次。
　　\"没有人来喝茶啦。时间太晚了！\"盖茨比说，仿佛有更紧急的事等着他去办，\"我不能等一整天。\"
　　\"刚刚是四点差两分。\"我看了看表，“女孩子赴约迟到半小时是惯例，更何况这种天气。”
　　“真傻，她不会来了。”
　　“听我说，朋友，你大概不是很懂我的意思。我不常将别人邀请到家里。”我砰地一声将书合上，把笔扔进笔筒里，带着那种发怒前的微笑跟他说，“所以，就算黛西放了我的鸽子，你也必须，在这里陪我喝下午茶。我讨厌被人忽略，两次！”
　　“如果你希望如此。”盖茨比愣了一下，又坐了下来，嘴角弯弯的说，“荣幸至极，尼克。”
　　于是我热了一块牛角包，我喜欢这种有油腻感的东西，让我觉得温暖。调了一杯绿茶，非常苦的那种，中和面包的甜腻。这都是计划之外的东西，但是我喜欢。我把东西放在圆盘上准备端出去，倒是挺期待盖茨比苦的要死还必须笑着致谢的样子。
　　但他没有，他似乎对自己吃了什么都不在意，我后悔没有多加两勺茶叶。正在这时传来汽车停车的声音，我跳了起来，有点慌张地跑到院子里去，甚至忘了带伞。我为什么这样，一定是盖茨比的错，他影响了我的情绪。
　　我们都没留意到雨渐渐收了，变成了湿雾，不时还有几滴雨水像露珠一样在雾里飘着。蓝色的车停在没有花的紫丁香树下，先是司机跑下来，将一块干燥的毯子铺在地上，然后女仆跳下来，打开伞。最后是黛西。她穿着漂亮的紫色紧身裙，带着一顶三角形的浅紫色帽子，一如她往常一样优雅精致，像个小妖精。
　　\"你真的住在这儿吗？亲爱的，多像家乡时打猎的小木屋啊，记得吗？你带我们进去烤火，搞了半天一粒火星都没蹦出来。我没想到美国还有这养的地方，啊，我早该来瞧瞧。\"她歪着头，满面春风地看着我的小院，悠扬的嗓音在雨中听了使人陶醉。
　　“都不及你，我的美人。”我吻了她手上硕大的钻戒。
　　我当时有些狼狈，穿着日常驼色毛衣被淋的深一块浅一块，一缕潮湿的头发贴在面颊上，像抹了一笔黄色的颜料一样，裤子上还有匆忙跑过来溅上的泥点。我搀她下车的时候，看到她的手也被晶莹的水珠打湿了，似乎是因为我，真令人不安。
　　\"你是爱上我了吗，\"她悄悄在我耳朵边说，\"要不然为什么我非得一个人来呢？\"
　　\"这不奇怪啊，亲爱的表妹，我们可是疯狂的英国人，就喜欢我们的近亲。叫你的司机走得远远的，过一个钟头再来。\"
　　\"过一个钟头再回来，弗迪。\"然后黛西煞有介事地低声说，\"他名字叫弗迪。\"
　　就好像这是一项很重大的事情，如果你熟悉了她，就知道她总会重复一些看似白痴的话。然而有哪个男人会在意？怀中抱着如此美人，看她那亲昵的态度，听她那悦耳的嗓音，恨不得让这个漂亮的小傻瓜永远这么说下去。
　　我们走进屋子里。使我大为惊异的是客厅里空无一人。
　　\"咦，这真滑稽，\"我大声说。
　　\"什么滑稽？\"黛西跳到房屋中央，转了个圈，好像就成了这的女主人。她拨弄了我书桌上的小玩意，很高兴的讲，“我就需要这个，不是什么城堡，只要一个小木屋。只要你学会生火，我们就住在这，会很愉快的，对吗？”
　　不，她三天就会腻。金钱浇灌的花朵是不能移栽到森林的。
　　此刻有人轻轻敲了一声门，她转过头去看。我走到外面去开门，盖茨比面如死灰，那只手像重东西一样揣在上衣口袋里，两只脚站在一摊水里，神色凄惶地看着我的眼睛。
　　“你有什么毛病！”我要被烦死了，“你还算男人吗？”
　　“哦，这是个错误！”
　　“你他妈现在才发现吗？”我的声音大了点，黛西在里面问，“来的是谁，尼克。”
　　“一个朋友，听说里面有位小姐，他有些害羞。”
　　“让他进来吧，没关系的，我喜欢结交新朋友。”
　　“听见了吗？快进去，兄弟。”我一把把他推进去，他仿佛受牵线操纵似的跨进门廊，手还揣在上衣口袋里，我意识到自己的心也在扑通扑通跳。外面雨下大了，我伸手把大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