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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我们都不无辜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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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梓屈膝抱着,坐在地板上,呆看着屋内点亮的两颗圣诞树已经半个多小时了。
落地窗背后映着这个城市夜下的车水马龙,零零碎碎,像天上的星星。
江启余拿着杯热奶和一条毛毯,在陆梓边上坐下。
毛毯被披在陆梓身上,牛奶搁在她的脚边
硕大的房子里,静谧无声,能够交流的就只剩下呼吸和心跳。
屋子里开了地暖又开了热空调,陆梓还是拢了拢身上的毯子,重量的附着,似乎才能抓住此时此刻,某些她所需要的安全感。
“江启余,”她开口,声音轻得像随时都会飘走的羽毛,又抵住某种压抑,“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么?”
江启余随着陆梓的眼神落在了地板上,与她的焦距点相汇。
“如果你现在想说,那我听着;如果你现在不想说,等你想说的时候我就在这儿听着;如果你不知道要怎么开口,那我先开口问。你想要哪一种?”他说出口的话和音,清冽又柔和,仿若回到了那年陆梓认识的少年江启余。
不等陆梓反应,只听见江启余又说:“不管哪一种,阿启哥哥都在的。”
陆梓抬起几乎要掩进膝盖里的脸,看向江启余。
似是为了衬托今晚的气氛,客厅里只留了盏暖色调的落地灯,刚好够看清人的整体轮廓表情。
许是夜色陪衬,又或者光影正好,江启余的瞳孔中越着光带,一泻千里,砸进陆梓的眼底,又明又亮,裹着天光不大亮誓不罢休的耐心。
“阿启哥哥都在的。”
整一个晚上,江启余用各种方式在这么告诉她。
卸下雅痞之后的江启余,比夜色温柔。
她就这样无条件的开始拆下最厚的心墙,贪婪地想要抓住他更多的暖色。
似乎就是这一瞬间的事情,陆梓突然觉得都不重要了。
那些不敢宣之于口,害怕会被围观指点的过往,滚成炸弹得不安,不再像紧拧的发条一直蛊惑着她的神志。
她的心里裂开了一道口子,想要一次性全部都倒出来。
不去考虑事后,听故事的人会怎么想,怎么看她。
紧抿的唇微松,因为哭过,她的声音止不住地发哑,“阿启哥哥,我能在你这儿抽烟么?”
“先把奶喝了。”
陆梓听话的像个孩子,小口一口抿着奶,一直到见底。
玻璃杯放回地板上,发出脆响,吹开了落叶,也吹起了尘埃。
“江启余,”陆梓的眼神又落在了窗边的圣诞树上,“其实,我最开始意识到你就是我小时候的阿启哥哥时,我挺慌的。如果你只是老师,我可以喊你江老师,也可以和大家一样喊你余哥;如果你只是我哥的合伙人和朋友,我可以光明正大的喊你江启余,或者三公子。可是你还是我小时候的阿启哥哥。“
后来的时光与记忆里的小时候有了太明显的对比,使得那段时光尤为珍贵。珍贵到我没想过我们会再遇见,也想如果你会想起我,永远都是那个时候的我。
足够可爱,也足够明朗。
”知道你是阿启哥哥之后,好像除了阿启哥哥,我没法再喊你其他了。可是,每次喊这四个字的时候,我都会很心虚。“
只要喊着四个字,她似乎就还能够在乌托邦里骗一下自己,那些糟粕不曾发生,那些纯粹始终存在。但人的古怪就在于,总有根神经拉你回现实,提醒你:清醒一点,不要再做梦了。
边上的江启余苦笑。
傻丫头,明明是我一步步引导你一定要喊我“阿启哥哥”的啊。
”我长大了,但是并没有长得很好,也悄悄变了性格。嗯,总而言之就是大家说的那种‘不合群,有点古怪’。可是,后来我发现,你好像一点都不在意,除了大概跟和尚混久了,性格越来越像了之外。”
“我跟严羽说的话,你大概全都听到了吧……”陆梓往脚边放着的喝完牛奶的玻璃杯里抖了抖烟头,接着在办公室里对严羽讲的故事,说了下去。
和所有校园暴力一样,陆梓曾经被关在厕所的隔间里,班里有人恶作剧在她试卷上吐口水,夏天因为汗渍隐约透出的内衣而被嘲笑。
同时,她也向江启余坦诚了孟寅的事。
陆梓语调平静,毛毯盖住了在掏出这些过往时的生理反应,但捏着烟微颤着的手,暴露了一切。
曾经的彷徨,害怕,不安,转瞬即逝的温暖,光是想起一千多个光怪陆离的日子,感官还是会有屈膝反应。
到如今,她还是不知道在三中,只有那个班这样,还是他们这一届这样,还是一直以来都这样。
陆梓说:“除了孟寅,我现在已经记不清我们班40几个人,长得什么样,都叫什么名字了。可是,你知道么?那些发生过的事情,留下的影响,太大了。真的太大了。我好想摆脱那几年给我留下的后遗症,但……真得挺难的。”
那么多人里,她始终记得孟寅的样子,不是记得她还是同班同学的样子,而是高考前孟寅返校考试,她们遇见的那次。
那时候再遇见孟寅,是陆梓的没想到;而那时候的孟寅,是她不曾见过的。
她笑得明媚活力,让陆梓想到,曾经,她好像也是这样的。
再出现在陆梓面前,他通过贺熵知道些陆梓的一些事,但晚上偷听墙角开始送入大脑的信息,从贺熵口里知道的那些,简直就是鸡毛。
好看的唇形僵直成了一条直线,他今晚的心情,跟这熄了灯的夜色一样。江启余没有放过陆梓在撕开伤疤时的任何反应,也觉得言语失去了色彩,甚至来拥抱都是无力。
7岁时候的陆梓,笑得像个糯米丸子;22岁的陆梓,藏了一身伤。
他早该去找她的,江启余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