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从上海到纽约（上）》伊山舞

36、难得糊涂真的难

　　生活的节奏总是不知不觉中产生着变化。大家都为各自的生活忙碌着，为了各自的明天奋斗着。郭娅丫顺利地通过了面试，拿到了纽约一家小公司的工作岗位，终于走出真正意义上的独立生活的第一步。张晟一边忙于照顾孕吐反应极大的丁琳，一边了解着周围房屋交易的信息，寻找着合适的房源。汪敬东和方圆办完了婚礼倒是回到了纽约，又双双投入了高强度的工作当中。至于度蜜月，只能暂时留到明年了。唐乐虽然嘴上说着不喜欢父母要求的专业，可真的选了课，还是拿出十分认真的态度。就连李菲和欧阳，也腾出了周末的时间考察了不同的社区以寻找合适的租房、搬家，还一起去银行开设了一个共同账户。一时间，大家竟不约而同地忙碌了起来，以至于终于有人反应过来许久没有聚会时，竟然已是感恩节。
　　“所有人过感恩节都在吃火鸡，就我们在吃烤鸭，也是绝了。”厨房里，李菲正在给一只光鸭刷蜂蜜水。旁边，欧阳则忙着将土豆切块。
　　“准确说是所有美国人，谁让我们是中国人，长了一个中国胃呢。”欧阳接过话茬。
　　“那倒是。”李菲仔细端详了一下面前的这只鸭子，“可以了吧。肚子里还需不需要塞苹果？如果插这种立式的架子的话，估计没什么空间了吧。”
　　“放一个小的还是没问题的。”欧阳放下菜刀，熟门熟路地拿起一旁准备好的面包，用水淋湿以后塞进鸭子的肚子里，又放进一个比拳头还要小一圈的苹果，用力按了按，才把鸭子又插回到原来的立式烤架上。“如果不放一个苹果顶住的话，要不了多久面包就掉下来了。”
　　见鸭子已经准备就绪，李菲赶紧把刚才切好的土豆一一放进烤架底下用来接油的圆盘，最后由欧阳小心翼翼地推进了已经预热好的烤箱。
　　“耶，大功告成。”李菲拍拍手。
　　“离烤完还早，要不要找个什么电影或者电视看看？”欧阳提议。
　　“好啊。”李菲蹦蹦跳跳地离开厨房，坐在沙发上捧起电脑搜索起来。
　　客厅的摆设和原来几乎完全一样，如果不是客厅里多出了一个属于李菲的电子琴，也许都不会发现这其实是李菲和欧阳新租的两居室。两人上周末刚刚搬到这里，又跑了几趟商场，总算赶在节前把需要添置的都准备完毕。至于大小两间卧室，欧阳自然大方地将大房间给了李菲。理由很简单，女士优先。
　　“怎么样？有没有感兴趣的？”欧阳收拾了厨房之后也来到客厅，紧挨着李菲坐下。
　　“不知道……你对电影比我熟，要不你找一个？”李菲笑嘻嘻地说着，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直接将电脑往欧阳手里一塞。
　　欧阳宠溺地摇了摇头，把笔记本接过来放在自己腿上。
　　“过节心情这么好？”看欧阳嘴角藏不住的笑，李菲不由得调侃。
　　“是因为过节么？”欧阳撇了李菲一眼，“我这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
　　“真的随便我往联名账户里转多少钱啊？”李菲笑嘻嘻地说：“新房子的租金可比你原来那个高不少吧？还有各种账单、伙食费。你是不是看不上我那点工资？”
　　“切……”欧阳知道李菲是在跟他开玩笑，也顺着她的口气回侃：“你现在工资是比我低，不过那也就是我占着比你早工作几年的光。就冲你们公司的年终奖和工资增长速度，以后谁养谁还不知道呢！”
　　“贫嘴。”李菲笑着按了一下欧阳的头，“怎么，想着以后被包养？”
　　“那多爽，我可等着这一天哪。”欧阳厚脸皮地开着玩笑。
　　“切。”李菲哈哈大笑之后白了他一眼。
　　“我早就说过我胸无大志了啊，你才发现？”欧阳也不害臊，一本正经地说道，令李菲无奈地摇了摇头。
　　“娅丫那边怎么样了？找到室友了吗？”玩笑过后，欧阳变得一本正经起来。
　　“找到了，有一个国内来的NYU新生，春季入学，时间刚好对上，差不多元旦前后会来。我和丫丫已经商量过了，我会继续付房租和账单一直到年底。”
　　“那就好，不然就剩她一个人落单也挺孤独的。”欧阳听了李菲的话彻底放下心来。
　　“所以我邀请了她晚上过来吃饭呀。大家都有人一起过节，乐乐又和同学出去旅游了，就剩下丫丫一个人。”李菲的眼珠转了转，似乎想到了什么歪主意，戏虐地看着欧阳问道：“既然觉得她一个人太孤单，不如我接她过来住？”
　　“行啊。”欧阳出乎意料地答应了。还没等李菲反应过来，欧阳又贼兮兮地补充道：“只要你到时候不觉得尴尬，我就不怕。”
　　“滚。”李菲踹了他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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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饼皮、甜面酱、黄瓜丝、大葱丝，四个碟子已经摆在餐桌的正中央。旁边放了一碟花生，一盘鸭掌。最靠边的则是郭娅丫带来的南瓜派，美国感恩节的传统甜点之一。
　　“好香啊。”李菲坐在餐桌旁，故意仰头深深地吸气，“等会儿的烤鸭一定很好吃。全鸭宴啊，想想都激动，到底是大厨！不像我，只会把剩下的鸭架炖汤。”李菲竖起大拇指夸赞欧阳。
　　“辛苦你啦欧阳哥，我今天算是蹭到了。”坐在李菲旁边的郭娅丫也跟着夸道。
　　“我负责做，你们负责吃，这就叫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欧阳一把搂住李菲狠狠地亲了一口，被李菲嫌弃地用力推开，“你干吗呢。”
　　“你紧张什么？”欧阳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反问。
　　还不等李菲说话，反倒是郭娅丫迅速跟上：“没事，没事，你们感情好我也跟着高兴。你们继续哈，就当我不存在好了。”说完还冲李菲眨了眨眼。
　　“丫丫！”李菲瞪了郭娅丫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
　　很快，一盘烤鸭皮和一盘烤鸭肉片端上了餐桌。“刀功不行，你们凑合着吃吧。”欧阳说道。
　　“哇塞，皮肉分离啊，这手艺必须拍一张。”郭娅丫第一时间拿出手机。
　　欧阳笑笑，又回到厨房就着剩下的鸭子忙碌起来。一部分肉被迅速地剃下，和事先切好的芹菜丝和豆腐干一起炒了个菜，剩下的鸭架子则被放进锅里煮汤。同时在炉子上煮的还有一小锅粥，里面放着切碎了的鸭肝。
　　“来，我们先趁热吃吧。”等欧阳回到餐桌上坐定，李菲率先举起了饮料杯，“感恩节愉快！”
　　“感恩节快乐！”郭娅丫和欧阳也跟着举起杯子。
　　不仅是他们俩，这一刻，在全美有千家万户都不约而同地举起酒杯，共同庆祝着这一年一度的日子。对于他们来说，这不仅是一个盛大的节日，更是一个居家团聚、共享天伦的美好时光。依照传统，全家人需要围坐在餐桌旁，依次说出自己的感恩词。感恩的对象五花八门，常见的有感谢上帝赐予自己美好的生活，感谢家人朋友陪自己度过难关，或感谢伴侣这一年的陪伴等等。当然，其中也不乏极具个性的感恩，例如李菲就曾听说有一家美国人在过节时，女主人感恩婆婆这一年和她的关系有所改进，终于愿意和她说话。而当时坐在餐桌边的除了她的婆婆，还有不少朋友。如此爆料让有些平时并不是那么亲密的朋友倍感尴尬。
　　如果说火鸡是感恩节的专属菜肴，那么另一项感恩节特有则非橄榄球莫属。只不过，与在美国受到热捧有所区别的是，橄榄球在中国并不怎么流行，即便是对于在美华人来说，此刻在电视上紧张热播的比赛也不过就是多一个背景音乐。
　　“这是哪两个球队的比赛啊？”郭娅丫瞅了一眼电视问道。
　　“不知道，随便看看。我对这个不感兴趣，纯属凑热闹。”李菲看了看电视机，摇摇头。
　　这大概是来美时间不算太久的华人之间最常见的对话了。对于像李菲这样的人来说，尽管身在美国，却还没有完全融入美国文化，无论是生活、饮食、兴趣等各方面都还依旧保留着国内的习惯。也亏得李菲如今身处纽约，这个号称最不像美国的城市，若是换作任何被调侃为大农村的美国中西部城市，恐怕难免会觉得有些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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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欧阳送完郭娅丫回到家的时候，李菲刚好洗完澡，换了睡衣。
　　“回来了？不去健身？”看到欧阳在门口换鞋，李菲顺口说了一句。
　　“今天健身房不开门啊，就休息一下吧，反正白天我也练过哑铃了。这么早你已经洗完澡了？”见李菲已经是一副睡衣打扮，头发似乎也像是刚吹干的样子，欧阳略带诧异地问道。
　　“国内是周五早上，我爸妈都上班去了，没人。在这边的估计也都忙着吧，我刚才上□□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先洗澡算了。”李菲有些百无聊赖的样子，“真是好奇怪，怎么大伙儿突然都没动静了。总不能和我们一样都在搬家吧？
　　“其他人我不知道，但张晟嘛，倒真有可能。”欧阳了然地一笑。
　　“怎么？他房子到期不想续租了？”
　　“到没到期我不知道，不过想换地方倒是真的。”欧阳得意地说，“你还不知道吧？他老婆怀孕了，已经辞职来纽约安胎了，所以现在的房子就太小啦。”
　　“真的啊？那是大喜事啊，怎么也不和大伙儿说一声。”李菲先是一喜，接着又有些失落。
　　“怎么会不说呢。”欧阳安慰李菲，解释道：“只不过现在还没到三个月呢，再加上他老婆现在反应太大，忙得他整天焦头烂额。他是想等情况稳定了再和大家说，所以就先和我打了声招呼。”
　　“哦……”李菲释然了。“你见过他老婆吗？”
　　“见过啊，我们还一起出去玩过呢。”李菲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欧阳的回答让她来了兴趣：“真的啊？去哪儿了？有没有照片？让我看看呗？”
　　“可以啊，在我以前的电脑里。”欧阳回到自己的房间，不一会儿又拿出一台笔记本。开机后，欧阳熟练地打开了一个文件夹，给李菲介绍起来：“都在这了。诺，这就是张晟的老婆，叫丁琳，是张晟上大学的时候认识的，和我们同一届，毕业之后就一起出国了。只是可惜，他们俩没在一个地方，一个来了纽约，一个去了芝加哥，异地了这么久才终于团聚也是不容易，好在他们都坚持住了。这些照片都是在芝加哥拍的，后面还有一些是之后我们去拉斯维加斯时拍的。”
　　从照片上看，丁琳的眼睛并不大，这让李菲顿时有了一种找到同道中人的感觉。“每张照片都笑得恰到好处，看上去是一个很温暖、很有亲和力的人啊。”李菲评价道：“做什么工作的？”
　　“人力资源。”
　　“怪不得，整天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李菲恍然。
　　“行，你先自己看一会儿吧，我也去洗个澡。”欧阳拍拍李菲的背，起身走向洗手间。
　　“这么放心让我一个人看？”李菲调侃，“不会被我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吧？”
　　“随便看。”欧阳头也不回地挥挥手，大方地说道。
　　有了欧阳的圣旨，李菲自然也不会客气，看完这个文件夹，又移到了下一个。不得不说，欧阳确实是个酷爱旅游的人，这几年跑了不少地方，加上他又喜欢摄影，各种美图看得李菲又陶醉又羡慕。相比之下，自己的所谓热爱旅游简直就像是瞎扯。
　　咦……DIY？看着看着，李菲突然被一个文件夹的名字所吸引。和李菲的习惯一样，欧阳也将自己的照片按照时间、地点命名，一目了然。因此，当李菲发现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名称的时候不由得好奇了起来。轻松地双击，李菲打开了这个名为DIY的文件夹。按下鼠标右键，选择View，Large icons，里面的照片顿时都一张张显现出来。
　　好漂亮……这是李菲的第一反应。尽管没有单独点开照片，但屏幕上的内容已经足以让她清楚地看到女生的面孔。这些照片拍的都是同一个女孩，颇有立体感的五官、加上看似十分高挑的身材，让李菲联想到了李嘉欣。难道这就是那个潘胜男，欧阳的前女友？李菲抿了抿嘴，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文件夹里的照片中，大概有一半都是生活照。不过即便是如此，也足以看出那个女孩的容颜十分出彩。而另一半的照片里，这个女孩则穿着礼服，展示着前凸后翘的好身材。
　　这些照片应该都是欧阳自己拍的吧？所以叫DIY。李菲心里暗自猜测着。单纯从照片来看，李菲不得不佩服欧阳的摄影技术，把对方的特点展现得淋漓尽致。其中她最喜欢的有两张，一张照片里这个女孩头发盘起，佩戴着有长长的坠子的耳环，身穿一件大露背金色礼服，背对着镜头、上身微微扭转露出正面，双手自然下垂搭在散开的裙摆上。另一张照片里，这个女孩则披着长发，身穿一条黑色拖地长裙，侧面对着镜头，手搭在玻璃窗上，略略仰头，两眼看向窗外。
　　简直和电视上看到的明星没有区别啊，李菲默默地赞叹道。如果不是考虑到对方有可能的身份的话，李菲都想激动地鼓掌。
　　混杂在这些照片当中的，还有一个视频。犹豫了几秒，李菲还是选择了打开。镜头里依然是那个女孩，不过却出现了欧阳的声音，让李菲立刻确认了这个女孩的身份的确如她所猜测的那样。从欧阳的陈述来看，这段视频应该是拍摄于潘胜男生日的那天。视频中，欧阳亲手准备了烛光晚餐——红酒加牛排。潘胜男穿着之前照片里看到过的那条黑色长裙坐在餐桌的一边，随即，镜头里忽然出现了一大捧红色玫瑰花，随着镜头的移动向潘胜男靠近。
　　看到那一束玫瑰花，李菲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前两周和唐乐、郭娅丫吃饭的场景。当时大家不知怎地聊到了送花的话题，唐乐随口问了一句：“姐夫，你给大姐送过花吗？”
　　“没有。”
　　“为什么？”唐乐诧异地问道。
　　李菲还记得，欧阳当时的回答是：“花这个东西吧，又贵又没用，只能摆在那，没几天就谢了，纯属浪费钱，还不如送别的。我从来不送花。”
　　为此，李菲还调侃欧阳终于像了理工科直男一回，毕竟欧阳在很多方面都太不nerdy了。原来都是骗人的鬼话……李菲悻悻地想。
　　“生日快乐，亲爱的。”视频里传来欧阳的声音，将李菲的思绪又拉回了电脑前。即使没有露脸，李菲都能从他的语调中听出他当时的喜悦之情。
　　只见潘胜男微笑着接过花束，说了声谢谢。这时，镜头突然晃动起来，一下从潘胜男的正面转到了侧面，随后失去了焦距。视频掐断前，李菲只来得及看到潘胜男张开双臂，勾住了面前的人的脖子，还听到了欧阳的那句“亲爱的，我爱你”。
　　视频结束后，李菲呆呆地看着屏幕，心中跌宕起伏。她不由自主地想到欧阳对自己的称呼，还有那句“我爱你”是她从来没有听欧阳对她说过的。不知怎地，李菲的心里有点酸酸的。
　　除了视频和照片，文件夹里还有一个没有命名的子文件夹。李菲不知道这里面放的是什么，只是由于她之前已经选择了Large icons，所以文件夹变成了展开的样子，还夹带着两张照片。看着第一张照片上隐约透出的内容，李菲的心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点进去。
　　鼠标缓缓地移动到文件夹上，右手食指已经微微抬起，随时等待着大脑下达最后的双击命令。
　　想看吗？答案是肯定的。无论是出于想要了解更多欧阳的过去的目的，还是单纯的好奇心，李菲都几乎忍不住想要点开。
　　可真的要看吗？看完以后呢？李菲迟疑不决。
　　看，还是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