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从上海到纽约（上）》伊山舞

30、进一步海阔天空

　　汽车里，欧阳边控制着方向盘边时不时地透过后视镜看着后排的李菲和郭娅丫。记得早先时候他曾给李菲发短信问周末的安排，但李菲一直没有回复。他原本还以为李菲又碰上了临时加班，倒也能理解对方的忙碌，可当自己等到平时入睡的时间都没有收到任何消息的时候，心中还是难免有些疑惑，因为李菲不是无缘无故不回短信的人，更何况以双方前阵子的相处来看，欧阳自信李菲对自己还是有所在意的。正因为有了这样的疑虑，欧阳又刻意等了一阵，然后干脆给李菲打了一个电话。欧阳的本意是想确认对方手机是否会因为没电而自动关机，可他却没想到居然是郭娅丫代替李菲接了电话，更没想到她们俩居然此刻身在紧急护理中心等待医生。欧阳只记得，当郭娅丫焦急地说出李菲此刻的状态时，自己的心跳猛然加速了起来。
　　“大姐好像睡着了。”见欧阳又一次把目光投向后视镜，郭娅丫轻轻地说道。
　　“哦。”尽管李菲现在的情况已经较之前缓解了很多，但欧阳依然神情严肃，“那个，娅丫，一会儿我先送你回去，等到了之后能不能麻烦你收拾几件菲菲的衣服拿下来？”
　　“欧阳哥是要带大姐回去吗？”郭娅丫问道。
　　“嗯，我不放心她，所以还是想带她回去好方便照顾。”
　　“没问题啊。”郭娅丫对欧阳没什么不放心的，爽快地答应了。
　　两人商量得很好，只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正当郭娅丫要将衣服放进车里的时候，李菲恰好醒了过来。
　　“到了？”李菲环顾了下四周，睡意朦胧地拉开车门准备下车。
　　“菲菲。”欧阳赶紧跟着下车拉住李菲，“你今天晚上去我那儿吧，我好照顾你。”
　　“不用，我不是都好了么，就是身上还有点痒而已，睡一觉就好了。”李菲客气地拒绝，“辛苦你送我回来，赶紧回去休息吧。”
　　“说什么呐。”欧阳略带责怪地语气对李菲说，“开个车辛苦什么。你这样子我不是很放心，还是跟我回去吧，我又不会做什么，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不是担心。”李菲好声解释，“我是真的自己可以。再说了，自己家就在楼上，我这大半夜的不回自己家睡觉，跑你那儿去，这叫什么话？”
　　“我……”欧阳被堵得无话可说，不由双手叉腰背过身去长吐了一口气，才将自己原来想说的话咽了下去。眼下实在不适合争辩，欧阳只好退让：“行吧，那你得答应我，如果有什么事的话一定要给我打电话，不许像先前那样，知道吗？”
　　“好。”李菲微笑着答应了，这才拿回那些衣服，挽着郭娅丫的手臂一同进了大楼。
　　果然，等李菲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体已经感觉轻松了很多，如果不是背上还有些许红疹没有完全消退的话，已经几乎看不出过敏的痕迹了。
　　“早。”李菲打开门，把欧阳迎进来。她刚醒没多久就看到了欧阳的短信，也丝毫不意外对方会一早就过来。
　　“早，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尽管李菲在短信上已经告诉他一切都好，欧阳还是一进门便先观察对方的气色。
　　“挺好呀，没什么感觉了。”李菲也大大方方地站在那任由欧阳打量，“就是有点犯懒，不想打球了。”
　　“不打就不打呗，也不差这一天。”欧阳对此也不在意，“你吃饭了没？吃完了我带你出去走走？”
　　“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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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菲以为所谓的走走就是去附近的公园，却没想到欧阳一口气将车开到了长岛的海边。
　　“怎么突然想到来这里了？”站在停车场，李菲有些惊讶、却又略带欣喜的问道。惊讶自然是因为没想到会来海边，而欣喜则是因为今天的气温不热也不冷，确实挺适合在沙滩上散步。然而让李菲意外的是，欧阳不但没有回答，反而一反常态，直接拉起她的手向沙滩走去。
　　“欸……”李菲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可欧阳抓得却非常紧，几次尝试都无功而返。
　　“你这是怕谁看见？”欧阳回过头，板着脸问道。
　　“不是，就是一下子不习惯。你……在生气？”头一次见到欧阳如此强势的样子，李菲莫名有些心里发怵，说话的语气也软了下来，只好低下头紧盯着眼前的沙子，顺从地跟着欧阳向前走。也就是在这时，李菲突然意识到，如果撇开去年爬山时偶尔的拉手帮忙的话，这好像还是她和欧阳的第一次正儿八经的牵手。其实……感觉还不错，李菲的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9月的纽约已经不再炎热，只能谈得上温暖，因此不会再看到有人下海戏水，不过倒是零零散散有些人搬了椅子躺在沙滩上晒太阳，或者是像李菲和欧阳那样沿着海岸线散步。李菲今天穿了一条裙裤，在海风的吹动下摆动着，倒也有几分飘逸的感觉。
　　“哼……”欧阳面色不变，站定后回头看着李菲严肃地发问道：“昨天太晚了我就没问，现在你老老实实告诉我，都那么严重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要不是恰好打了电话过来，你是不是就打算从头瞒到尾了？”
　　“没那么严重，不就是个过敏。”李菲辩解，“都那么晚了，干嘛多麻烦一个人？再说有丫丫照应，还能出什么问题？
　　“你觉得这是麻烦？”欧阳没好气地说，“你这要强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改？怎么说我们也算是好朋友了吧？朋友之间互相帮忙那是应该的。”
　　“就因为是朋友，我才不能麻烦啊。朋友之间帮忙是情分，但不是责任。当时都大半夜了，我怎么能随便打扰。”李菲铮铮有词。
　　“好，朋友之间的帮忙只是情分，那谁才是责任？”欧阳顺着李菲的话继续逼问，“男朋友呢？如果是男朋友的话，这算不算是责任？”
　　“大概……算吧。”其实李菲原来想说要看情况具体分析，可看着欧阳严肃的表情，话到嘴边又临时换了答案。
　　“那好，如果我当你男朋友的话，以后这样的事情你就不会觉得是在麻烦我了吧？”欧阳认真地问。
　　“啊？”虽然李菲心里早就猜到了欧阳的心思，但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还是第一次，心不由得加快了跳动。
　　“秦雯告诉我，你现在是钻进了牛角尖，让我想办法逼一逼你。原来我也一直在想，到底该怎么做。正好，我觉得现在就是一个很好的契机。”欧阳面对面看着李菲的眼睛，将另一只手也握在自己手里，诚恳又坚定地说道：“菲菲，做我女朋友吧。”
　　李菲不闪不避，也大大方方地回望着欧阳的双眼。其实从她和郭娅丫讨论欧阳的那次开始，她就已经动摇了。之所以没有下决定，一来嘛，自然是她在等欧阳率先挑明，二来嘛，则是她心里还有一些问题想要找机会问清楚。如今，既然欧阳已经表态，她也不是扭扭捏捏的性子，索性就一口气问明白了的好。“你是以婚姻为目的吗？还是就想谈一场恋爱？”
　　欧阳没有直接回答李菲的问题，而是先反问了一句：“我如果现在向你求婚，你会同意么？反正我们不是都想去夏威夷度蜜月吗，那干脆现在就买机票好了，怎么样？”
　　见李菲无奈地一笑，欧阳才言归正传：“菲菲，我真的很喜欢你，想要和你生活在一起。我已经快30岁了，不是一个毛头小伙子了。我想和你交往，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绝对不是一时冲动。我不想说什么我们有多少共同的兴趣爱好和生活习惯，因为兴趣可以培养，习惯也可以改变。但有些观念、原则却是根深蒂固的，这才是双方合拍的关键。我们，还有我们双方的父母，很多观念都非常相似，所以这么些年来我们才能一直这么亲近。菲菲，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你自己，我们有一起走下去的基础。”
　　李菲低着头不说话，可欧阳知道她一定是在认真地听着。“不过，就像你之前的反应那样，我们总得一步一步来吧？更何况，你不是还在担心不知道我的缺点在哪里，能不能接受么？总得先把这事解决了才行吧？”
　　“天哪，连丫丫都在帮忙，你还真是众望所归啊。”李菲不由得感慨。
　　“所以，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向你展示一下我的缺点呢？其实我自认为自己身上小毛病还是有不少的，只是我们的接触还不够多，所以你现在没有发觉而已。那么，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了解一下平时看不到的那一面呢？”
　　“给你一个机会向我展示你的缺点，这大概是我听过的最特立独行的表白了。”李菲不由得咯咯咯笑了起来。
　　“是不是特立独行我不管，只要有用就行。”有了“作弊器”，欧阳虽然觉得自己有把握，但只要李菲没有点头确认，他始终觉得有些忐忑。
　　“呵呵，我的手都已经在你手心里了，想要走总得你先放开吧？”李菲歪着头笑盈盈地看着欧阳。她心中唯一的顾虑都已经被欧阳说出来了，还有什么需要考虑的呢？既然本就已经心动，那就给彼此一个机会，更加深入地了解一下对方的方方面面，看看对方的缺点到底是不是双方在一起的阻碍不就好了么？想通了这一点，其实自己的答复也就变得理所应当了。又或者说，其实李菲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只是一直不敢付诸于行动，直到周围朋友们的鼓励和支持给了她足够的力量，将她推到了这一步。
　　“休想。”欧阳双手一使劲，把李菲拉近自己的胸膛，大力地抱住她，开心地笑了。
　　李菲也双手环抱着欧阳的腰，将头埋在对方的肩膀无声地笑着。进一步，海阔天空，便是李菲现在最真实的想法。回想过去，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龟缩了那么久，如今明确了态度之后，反而觉得人也轻松了很多。
　　两人维持了拥抱的姿势许久，李菲突然轻声问出了一句几乎所有恋爱中的女孩都会问的话：“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去年。”耳边传来欧阳的声音。
　　“啊？”李菲不禁抬起头看着欧阳。她曾私下猜测过可能是上半年的某个时候，却没想到居然还要更久。
　　欧阳坦然地注视着李菲，回忆起自己的心路历程，“刚碰面那会儿吧，觉得你比以前长大了好多，不再是小妹妹，而是个大姑娘了。参加了几次你组织的活动，发现你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你的周围聚集了好多朋友，大家都很喜欢你，特别是娅丫和唐乐更是一口一个‘大姐’地崇拜你。看着你被大伙儿簇拥着，你的笑容感染着周围的人。那时候，我觉得你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磁铁，牢牢地将我们都吸引在你周围。后来，有一次我在中央公园骑车，远远看到你一个人坐在一张长凳上，抬着头看着天空。本来我想跟你打个招呼，谁知道靠近了却发现，你的眼角有泪水。我这才知道，原来你不是在看天空，而是这个姿势可以不让眼泪流下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你强忍着不哭的那个倔强的样子，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心疼。原来你能带给我们那么多笑容的原因，是因为你把悲伤都留给了自己。当时我原本打算安慰你一下，但是转念一想，你一个人躲在这里的原因大概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我站了一会儿就悄悄走开了。后来我又特意去过几次中央公园，不过就再没看到你了。也就是那时候吧，我才发现自己对你的关心已经不只是曾经的邻居了。”
　　“我记得张晟曾经无意中提起，说你本来年初是要内部调动去硅谷总部的，后来又突然决定不去了。”李菲突然没头没脑地插了一句。
　　“那个大嘴巴。” 欧阳假装埋怨了一句。“没他说得那么夸张，只是一个想法。在一个岗位上呆久了，难免会想要换一个更有挑战性的，所以就留意了一下公司内部消息。刚好，1月份的时候看到总部那边出来一个位置，觉得还挺合适的，当时就想着要不要试一试。”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啊，我想了想还是算了，在这里挺好。”
　　“为什么？”
　　“因为你啊。” 欧阳轻松地说道。“那时候我突然发现你分手了，觉得这或许是我一个机会。”
　　“如果我当时没有分手，你就会去硅谷？”
　　“也不一定就会成行，只是说我会去试一试。” 欧阳实事求是地说。
　　“那么好的机会就这样放弃了，不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又不是什么千载难逢的机遇，不过是一个普通职位。这样的机会以后还会再有，但人如果错过了就真的错过了。”
　　“可当时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也没说。”
　　“说那个干嘛？这只是我的个人选择，又不是要图些什么。”
　　“放弃了，然后呢？”
　　“然后？” 欧阳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有些自嘲地笑笑，“然后我本来想趁你难过的这段时间好好陪你、安慰你的，结果没想到你又是寄情于工作，又是忙着准备CFA考试的。整个一上半年，我都压根见不着你几次，就这么干等了半年。”
　　扑哧……想到自己当时的那些借口，李菲也不由得笑了。虽然说自己当时确实工作繁忙，但也确实有一部分原因是自己不想见人。“没想到你居然这么能等？”
　　“为什么不能？”
　　“中央公园那会儿是去年十月份的事了吧？到现在都快一年了，挺久了啊。”
　　“久不久我不管，只要有用就行。”
　　“油嘴滑舌。要是我一直这么拖下去，你会不会等不及自己跑了？”
　　“不会。”欧阳不假思索地回答。
　　“说得轻巧。”李菲反驳，“那是因为你已经不用再等下去了，自然觉得不难，如果还在无止尽的等待的话就不好说了吧？小时候你不就是因为没耐心才不想继续学画吗？”
　　“你那都是老黄历了。作为一个程序员，想要给代码纠错，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了。”
　　“扑哧……李菲没想到欧阳居然用了这个理由：“算我说不过你。”
　　海浪依旧遵循着自己的步调有节奏地拍打着沙滩，时不时发出哗哗的响声。海风吹起李菲的头发，时不时地轻抚欧阳的脸颊。远处的海面上快艇三三两两地驶过，时不时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声。然而，这一切都影响不了正深情拥吻的两个年轻人，仿佛天地间的任何事物在这一刻都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