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从上海到纽约（上）》伊山舞

19、情人节吃散伙饭

　　春节之后，很快情人节便到了。大街上、商店里，到处都能看到玫瑰花。超市里也专门开辟出几排货架，摆放上了各种巧克力、贺卡、泰迪熊之类的相关小礼品。商场就更不用说了，嗅觉一向敏锐的商人们又怎么可能错过这样的机会，各种噱头频出。
　　今年的情人节，李菲原本是打算一个人过的。这样一个出双入对的日子，李菲可不想充当任何人的电灯泡，更不想看到街上一对对恩爱的情侣刺痛自己的双眼。意外的是，临近周末的时候，李菲还是接到了两个人的短信邀约，分别来自丁辉和欧阳。
　　“周末有空么？回来吃个饭吧。” 看着丁辉的这条短信，李菲踌躇了许久，终于回复了一个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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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半个多月后再一次踏进这个房间，李菲依然感到无比熟悉。客厅里所有的家具、摆设都和原来一模一样，仿佛自己还住在这里。
　　“洗个手准备吃饭吧，我马上就好了。”给李菲开门时，丁辉正系着围裙。
　　餐桌上已经放了四个盘子。李菲洗过手后，将上面的盖子一一揭开。香酥鸭、糖醋排骨、醋溜土豆丝、花菜炒木耳。都是自己平时喜欢吃的。“怎么做那么多？”
　　丁辉将汤盆端上桌，又盛了两碗米饭，才解开围裙说道：“也还好，按你说的，国宴标准。先吃饭吧。”
　　“好。”李菲顺从地坐在了她往常吃饭的位置。
　　“要不要来点葡萄酒？我特意买的。”丁辉晃了晃手里的酒瓶。
　　“不用了，我戒酒了。”李菲客气地拒绝。
　　“试试这个香酥鸭把。”丁辉也不勉强，将酒瓶放下，又拿起筷子给李菲夹了一块香酥鸭说道：“一直知道你喜欢吃这个，我却从来没有动手做过。这次我是从网上查的菜谱，也不知道做得对不对。”说完又拿起一个空碗给李菲盛了一碗汤，“还有这个老鸭粉丝汤也是我自己照着网上到的菜谱做的，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李菲低头咬了一口鸭子，又喝了一口汤，低着头说道：“很好。”
　　“那就好。”丁辉深深吐出一口气，“以前总是你给我做这两道菜，今天我也算是学会怎么做了。喜欢你就多吃点。”说完，又给李菲把每样菜都夹了一遍。
　　“够了，谢谢。”李菲轻声道谢，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这顿饭菜的味道非常好，色香味俱全，如果放在平常李菲一定会吃到撑。只可惜，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两人都有些食不知滋味，只是随便吃了几口就草草结束了午饭。
　　“没事，你坐下吧。”见李菲站起身想收拾桌子，丁辉伸手阻止了她。“你都已经不住这儿了，是客人，哪有主人让客人干活的。”
　　“好吧。”李菲只好又坐回去，看着丁辉将剩菜放进冰箱，把碗筷放进水池，擦干净桌子，又端出一盘葡萄和两杯水。
　　“没有买到你最喜欢吃的那个品种，只能拿这个将就一下了。”丁辉悻悻地说道。
　　“没关系，这个也挺好。”李菲拿了一颗放进嘴里。
　　“其实，你走了以后我想了很多。”丁辉坐下后，双手捂着杯子，看着桌上的葡萄说道：“你说我们的婚姻观相差太远，说你不想结婚以后一个人扛着整个家庭，这些我觉得都不是根本问题。”丁辉抬起头看着李菲的眼睛继续说道：“这些我都可以改。我说过，你可以不用管我的那些亲戚怎么说，日子是我们在过，又不是他们。你以后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我都尊重你的意见。无论你想做什么，我会一直陪着你、支持你，让你过你想要的生活，这是我爱你的方式。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只是没想到，我会输给时间。”
　　见李菲做出询问的表情，丁辉又接着解释道：“以前我们都是学生，学校就是我们的世界，所以不需要想太多其他的东西，只是单纯地在一起。可是，后来你毕业开始工作了，离开了学校，向社会转型。你的思想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而我还在学生的状态里原地踏步，这才是我们产生分歧的根本原因。”
　　“也许吧。”低着头沉默了半天，李菲轻轻地回答了一句。
　　“我马上就要毕业了。”丁辉突然提高了音量，掷地有声地说道：“毕业之后，我也会参加工作，我也会接触社会。”
　　“所以呢？”李菲静静地看着他。
　　“所以，到时候我们就一样了。你有的这些改变，我也会经历。”
　　“你怎么知道？”李菲轻轻笑了一声。
　　“我就是知道。”丁辉也不知道是不是赌气，还在“就是”两个字上加了重音。“等那个时候，这些问题就不存在了，我们是不是就可以重新开始了？”丁辉带着盼望的眼神看着李菲，渴望着对方一个肯定的答复。
　　李菲呆呆地看着对方的眼睛似乎还闪耀着最后的光芒，许久，才吐出四个字：“我不知道。”
　　“为什么？”丁辉急切地追问。
　　“因为我怕，我害怕到时候这些问题依然存在。”李菲苦笑，“我已经没有信心了。”
　　“哦……是么……”李菲的话，仿佛就像压垮丁辉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他不再说话，眼神也逐渐黯淡了下去。李菲已经对他失去信心了，这让他再也看不到任何希望。丁辉将双臂搁在桌上，把头埋在两手之间，久久不语。而李菲也就这么沉默地坐着。丁辉的样子让她觉得难受，可她又无法任何说出安慰的话。曾经无话不说的恋人在这一刻终于变得无话可说。
　　最终，还是丁辉抬起头，再次开口打破了这种沉默：“既然你坚持要分手，那就分手吧。你知道的，我从来都无法拒绝你的任何要求，这次也是一样。经过这一个月的时间，我想我已经可以接受这个事实了。”
　　“对不起。”李菲望着那盘晶莹剔透的葡萄，轻轻地说道。
　　“说对不起干什么。”丁辉苦笑了一声，转身从书架上拿出一个盒子递给李菲，“上次没买成，现在补给你，就当是情人节礼物吧。”
　　李菲怔怔地看了一眼盒子上Swarovski的字样，猜到了里面的内容，连忙说：“不用，太贵重了。”
　　“有什么贵重的，这可能也是我最后一次给你买东西了。”丁辉不由分说地把盒子塞进李菲的背包，“收据我给你放盒子里了，如果真的不想要，大不了你自己拿去退了吧。”
　　“谢谢。”李菲愣愣地说了句，麻木地起身打算告辞，反正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再呆下去也没什么意义。“那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你也是。”丁辉陪着李菲走到门口换鞋，眼神依然是往常那般温柔。
　　“再见。”李菲勉强给了丁辉一个微笑，抬手想要拉开门，不料却被丁辉一把抱住。以往，丁辉给李菲的感觉永远是如水一般的柔和，即便是拥抱、接吻都是轻轻的，仿佛面对的是什么绝世珍宝，一不小心就会碰坏了似的。可这一次，他的拥抱却是那么用力，像是想要把李菲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
　　当那股熟悉的味道冲进鼻腔，李菲也控制不住，伸手回抱住对方，贪婪地呼吸着，想要把这个味道牢牢地记在心里。这个动作仿佛给了丁辉莫大的暗示，他迅速吻上了李菲的嘴唇。
　　李菲久久地看着面前这个双目紧闭的大男孩，却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只是眼泪仍然控制不住夺目而出，直至嘴角。
　　察觉到李菲的变化，丁辉睁开眼，用手轻轻地将李菲脸上的泪水拭去，微笑着说：“别难过，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完美的。”丁辉的声音依然是那么温柔，即便早就心痛到无法呼吸，却仍然想着安慰李菲。
　　“我真的要走了，你不用送我。以后自己保重，再见。”李菲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呆下去了，胡乱用袖子在脸上抹了一把，迅速地拉开大门。
　　“老婆……”身后传来丁辉略带哽咽的声音，“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当初的约定？如果到你三十岁的时候还没有结婚，就一定要嫁给我。”
　　丁辉的话，让李菲顿时回想起两人刚在一起的日子。那时候，她只有大一，丁辉大三。一天晚上，两人互相依偎着坐在学校的草坪上，一边看着天空中为数不多的星星一边腻歪。
　　“笨笨，你说为什么女的一到30岁就没人要了？”李菲问。
　　“谁说的？”
　　“网上啊。”
　　“网络上乱写的东西你也信。”
　　“可男人不都喜欢找年轻的吗？”
　　“谁说的？我就喜欢你。”
　　“真的？”李菲转过头看着丁辉。
　　“嗯，你如果到了30岁还没结婚，我娶你。”丁辉也转过头，将额头紧贴着李菲的额头说道。
　　“是吗？那我们拉钩？”李菲伸出右手小拇指。
　　“好，拉钩。”丁辉也伸出右手小拇指，和李菲的手指紧紧勾在一起。
　　“等下，我30岁的时候你都32了，说不定你早就结婚了呢？”
　　“不会，我一定等你先结婚。”
　　“真的假的？那你为什么要等我先结婚？你怎么不说你娶我呢？”
　　“我当然想娶你啊，那你嫁不嫁？”
　　“切……我才不嫁给你呢！”李菲娇羞地想要推开丁辉，却被丁辉翻身压在草坪上。那时候的丁辉，眼里的温柔可以溢出水来，目光比夜空里的星星还要明亮。
　　……
　　往事历历在目，当年的玩笑话如今却一语成谶。李菲没有回答丁辉的问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也不管对方有没有看到，便快步冲出了大楼。
　　大街上，人群来来往往，大家都有各自要做的事情，没有人会去在意一个默默流泪的陌生姑娘。李菲就这样任由眼泪随意流淌着，径自冲进了唐乐帮她租的琴房。
　　整整两个小时，李菲只不断弹奏着那首《梦中的婚礼》，弹到眼泪流干，弹到手指发痛，弹到精疲力尽。
　　盖上琴盖，走出琴房，抬头看着已经开始变得昏暗的天空，李菲在心里默念：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