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夜叉]画皮》安矣

4、味觉

　　杀生丸已经到了可以进入犬族试炼之地的年纪了。当他通过试炼之地的全部考验，便昭示了已经成年，可以外出历练。

　　又是一季樱雪飞舞，小唯在落花中为杀生丸备上一套樱纹和服，粉色的樱花纹样是她开的一个小小玩笑。

　　可惜杀生丸对此并未有什么特殊表现，面色如常换上新衣，妖力凝聚化为黑色甲胄，令他身上的威势更加摄人。

　　“祝殿下武运昌隆。”抬首仰视少年，小唯露出微笑，送出最诚挚的祝福。

　　杀生丸看了她一眼：“晚上有妖市，你可以去。”

　　妖怪没有宵禁的规矩，夜晚正是百鬼夜行之时，妖市自然比王宫内一成不变的乏味生活纷繁热闹百倍。

　　三百载时光，小唯从未踏出西国王宫一步。

　　那勾人的上挑眼眸突然睁大，随之溢上欣喜，狐女欣然点头应道：“那我在这里等着殿下。”

　　杀生丸本意是让小唯可以出去放松玩乐，自己前往试炼之地，短时间内不会出来，她也无需守在这里等他。

　　但现在小唯既如此说，想要和他一起，那他也不过需要快些，争取在天黑之前反回。

　　于是杀生丸轻轻颔首：“嗯。”

　　因为有了期待，时间就过得格外快些。

　　小唯其实是很耐得住寂寞的，妖的寿命漫长到难以看清尽头，不过三百年待在同一个地方，她并不觉得难熬，更别说这里对她并无拘束。

　　但现在，她竟是希望时间能过得更快些，恨不得一眨眼就看到日落。

　　杀生丸遵守了与她的约定，如约赶回，带着手臂上看起来十分严重的伤势。

　　这是从未有过的狼狈姿态，小唯一呆，随即快步上前：“殿下！”

　　“无事，走吧。”少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般，闪过小唯伸来的手，脚步一转就要往门外走。

　　“走什么走！”胸中一股气直冲头顶，小唯愤怒出声，随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殿下，让我看看您的伤势。”

　　这下倒换成是杀生丸惊讶了，他从未见过小唯如此疾言厉色，还是对着他。

　　看着小唯执拗的眼，他与她僵持一瞬，还是选择依了对方意愿。

　　掀开染血的衣袖，小唯看到深可见骨的伤口泛着黑紫，不断腐蚀肌肉，有乌血缓慢流出。但因为流速不快，赶不上毒素漫延的速度，所以无法将伤口处的毒排净。

　　“要解毒。”她起身打来一盆净水，又找来匕首、包扎的纱布和伤药。

　　“不用麻烦，妖力几日就可化解。”杀生丸皱着眉，显然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小唯只觉那股无名火又冒了上来：“快点愈合不好吗？”

　　她瞪了杀生丸一眼，大力扯过对方手臂：“您忍一忍。”

　　说着，用冰舌冻住伤口，防止毒继续发散，将匕首在烛火上炙烤消毒，再剜去腐肉。

　　随后她快速融化冰舌，俯下身用柔软的双唇吻上，舌尖舔舐过见骨伤口，不惧口中亦变得犹如火烧，吸吮出发乌发涩的黑紫毒血，然后吐在旁边的杯盏中，如此反复，直到毒血吸净，流出的血液变回鲜红。

　　自杀生丸的角度，能看见小唯轻颤的鸦羽长睫，泛着凉意的湿润鼻息撒在手臂，伤口于疼痛中散发痒意。

　　解完毒，小唯舌尖舔过被血染红的双唇，诧异地发觉其中香甜。她敛下眸中深色，以水净口，就要为杀生丸包扎。

　　“继续。”少年略抬起手臂，从未移开的敏锐视线立即觉察到小唯一瞬间的变化，肯定道，“你能尝出味道。”

　　动作一顿，狐女抬眸：“殿下认真的？”

　　杀生丸回以确定的眼神。

　　于是小唯再次低头，一点一点温柔舔净对方伤口处流出的血液，香甜滋味在舌尖炸开，犹如醇厚的琼浆玉露，液体顺着食道流入胃部，身体都开始变得暖洋洋的。

　　但她却没有再喝更多，而是坚定地用绷带严密包裹住伤口。

　　然后小唯收拾好一桌凌乱：“我去为您拿件干净的衣裳。”

　　“不用。”杀生丸再次拒绝，妖力运转便将衣服恢复如初。

　　小唯无奈，抿着唇跟在对方身后，在明月高悬时终于踏出了这西国王宫。

　　即使已经晚了，但妖市依然热闹，这样的热闹直到明日清晨太阳升起时才会停歇。

　　小唯亦步亦趋，踩着杀生丸的影子，美目流连在五花八门的各种商铺上。

　　她眼波流转，余光突然留意到杀生丸的气质和这里格格不入，不由失笑，指尖勾住对方衣角，朝旁边一指：“殿下，往那边去吧，我走累了。”

　　她指的是一家没什么人的糖水铺子，处在闹市一隅，倒别有一番闹中取静的意味。

　　铺子的老板是只蝶妖，外表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见有客人，卷起袖子麻利地舀上两碗糖水放在桌上。

　　小唯自袖中摸出一枚妖玉递给蝶妖。

　　妖玉由纯粹的妖力凝聚而成，为勾玉模样，是妖怪之间流通的货币。

　　杀生丸看起来是个矜贵的小少爷，实际上并不会过分讲究。作为大妖怪，他的适应力十分强悍，并没有嫌弃小店简陋，很自然便坐下了。

　　倒是让小唯拿出准备铺在位上的手帕没了用武之地，她左右看看，还是将勺子仔细擦拭一遍。

　　其实她没有想喝糖水，也没有觉得疲惫，只是找借口不着痕迹地带杀生丸远离人群。

　　但糖水既然买了，她也准备象征性地喝上两口。小木勺在碗中轻轻搅动几下，她舀起澄澈的液体送入口中，倏忽睁大了眼。

　　——她竟然尝出了甜味！

　　“……是桂花的味道。”和她与靖公主共生百年之记忆中的味道十分相似，但更为浓郁，小唯甚至能尝出糖水不同层次的甜蜜。

　　这样敏锐的感官，已经超越了人类。

　　碗中糖水很少，小唯不知不觉就喝完了，杀生丸把自己面前未动的糖水也给了她。

　　直到自己亲身品尝到何为“甜”，小唯才意识到自己是喜欢甜食的。

　　喜悦漫上如花面庞，为那娇颜更添三分艳色。她食不知味如同嚼蜡太久，已迫不及待想要尝试更多食物，咸的、酸的、甚至苦的，都好。

　　“殿下可否在这里等我？”黑白分明的翦水秋瞳期盼地望向杀生丸。

　　“嗯。”

　　得到应允，艳丽的裙角翩然落入人群，狐女带着欢喜的笑品尝人间百味，如春风夏花，如秋实冬雪，揽尽万千颜色。

　　她想要尝试的太多，胃口又太小，遂将手中食物与妖怪的小孩分食。孩子们喜欢这位漂亮好心的狐妖姐姐，一个个小嘴儿如抹了蜜一样甜，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说，哄得小唯心花怒放，更是不吝笑容，引来众妖驻足。

　　杀生丸早已看不见小唯被人潮淹没的身影，但对方身上幽幽的杜鹃暖香却穿过人海，徐徐萦绕在他的身边。

　　但那股幽香却沾染了太多来自其他妖怪身上的气息，变得驳杂了。

　　他不满地轻“啧”一声，看店的蝶妖只觉这位看起来像是贵族的犬妖少年虽然长相俊美，却冷冰冰的，看起来又凶，着实不好相处。

　　她壮着胆子好心提醒：“狐妖姐姐长得那么好看，想必很受欢迎。”

　　惹来杀生丸不甚友好的注视。

　　蝶妖缩着脖子给了自己一嘴巴，叫你多嘴，被瞪了吧。

　　再抬头时，她已寻不见杀生丸的身影。

　　小唯分完手中最后的食物，整理好衣裙上被孩子们挤乱的皱褶，转身正要回返，便见少年自灯火阑珊处而来，一脚踏入火树银花不夜天，狭长双眸落入满天星子，对她说：“回去了。”

　　离妖市结束还有好久，但想到明日杀生丸还要继续在试炼之地修行，小唯点头笑答：“好，回去吧。”

　　这一夜如同美好的梦境，连带如同泡影一般的味觉，在苏醒的那刻全都消失不见，唯余可以长久回味的记忆。

　　二人推测，或许是残留的毒素无法达到伤人的效果，却刺激了她麻木的味觉，再加上杀生丸的血液中蕴含他的妖力，所以才让她借助杀生丸的力量短暂觉醒了味觉。而当毒素的刺激消失，味觉也随之消退。

　　杀生丸用自己稀释过的妖毒做了实验，验证了这个推测。

　　小唯有些失望，但好歹她也拥有过短暂的欢愉。经此一事，代表她还有更大可能，包括恢复味觉、嗅觉、视觉、乃至心跳，哪怕如同人类那般延缓迟钝。

　　之后的日子，杀生丸在试炼之地待得越发长久了，连小唯都少见他。但每一次回来，对方身上的伤痕都要比上一次更轻更少。

　　小唯能明显感觉到杀生丸的强大，不仅只是惊叹，更需要仰望。这是后天修炼的妖与天生的妖怪之间的差距，一个百折千难，一个天之骄子。

　　她竟有些嫉妒，但仔细想想，又毫无道理，不由自嘲。

　　突然就想起雀儿说过，做妖有什么好，还不如一只美味的虫子。

　　但成为妖才能享受这万丈红尘。

　　妖的修炼是将自己更往人的方向靠拢，小唯放不下红尘，更放不下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