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所在》虞璇玑

4、燃音记

　　兰茵，终有一天我会站在你身边，成为你安身立命的房子……
　　眼皮重的像灌了铅似的，真希望眼前模糊的景象能永远模糊下去。在她看来没有什么比真实更加让人无奈与叹息。
　　兰茵拿起手机，屏幕陡然亮起的光芒让眼睛有些干涩的刺痛。5:15分。颓然将手机放到床头柜上，借着窗外路灯透过窗帘的光默默地看着自己几乎毫无血色且干巴巴的手。
　　她十分抓狂地揉弄着自己的头发。手一松开，几许黑丝就背着夜色悄然飘摇到地板上。自从那件事过后，已经连续好多天，兰茵都没睡过一个好觉。
　　她不想梦见那个人，却每天都要梦见。而且那人每次转身的时候，面容似乎都被偷换成了徐子墨的样子。
　　“或许，我欠他一个当面的感谢。”兰茵呆呆地自言自语着。从那天之后，徐子墨似乎彻底人间蒸发了一样。之前还偶尔能看到一星半点的人影，现在似乎彻底看不到了。兰茵有心向徐嫂打听他，但是又害怕徐嫂又会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因此她每天都在纠结与乏力中度过。
　　“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得去找工作啊！”兰茵感觉十分懊恼。就在她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压抑极低的闯动声。
　　兰茵好奇地打开了房门扶着护栏向下望去，徐子墨穿着一件白的有些陈旧的衬衫背着那日她见过的圆筒正在穿鞋子似乎准备出门。
　　兰茵本想叫他，但是一来自己穿着睡衣，二来这个时间大家都还在休息实在不便。于是只好轻手轻脚回到房间，在衣柜里随手抓了一件齐小腿的对襟羽绒服就匆匆忙忙地追了出去……

　　昨日的一场大雨，晚扬今日的清晨有很大的雾，这在山坳里的小镇来说是再常见不过的景象。但每一次都让徐子墨有种处在梦中世界的错觉。
　　深吸了一口气，阴冷略带湿润的气息让他有种痒痒的感觉，似乎有些舒服。
　　徐子墨很喜欢天微微亮，空无一人的街道，尤其是在他心情不太好的时候。
　　从他看到兰茵第一眼起，就觉得自己安和的心态被打破了。每一个男人心里都会有一个理想化的女子存在，徐子墨也不例外。但是一般情况下，这样的女子99.9%的男人一辈子都不会遇见。剩下的0.1%即使遇到了，绝大多数情况也是看到了注定不会属于自己的东西。
　　徐子墨从没觉得自己会是那0.1%，也不希望自己是那0.1%。因为自从那个人离去之后，他理想化的女子就不再是让人心安并且会感到幸福的类型。她就像一团火，会跟自己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也许会将她和自己通通焚烧殆尽……
　　兰茵就像被关在黑盒子里的火，于是他想逃离。然而越是想要逃，却反而越有沉溺进去的趋势。见不得她受苦受难，总是忍不住想为她做点什么，无法控制。
　　“姐姐，她是你带来的吗？”徐子墨一边走着一边，一边在呼啸的山风中喃喃自语着。

　　“徐子……咳咳咳。”兰茵追出门的时候，徐子墨已经走得在视线中只剩下一个小点了。兰茵想呼喊他，却被吹来的山风扼住了咽喉，难受地眼泪都快落下来。拍了拍胸口捋了捋气息，兰茵一路小跑赶紧追了上去。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兰茵觉得快要追上了，一个拐角过去徐子墨又和自己离了好远。有几次自己甚至都追丢了，但是冥冥中她总能找到正确的路不让他最终消失在自己的视线。
　　就这么追着追着，兰茵跟着徐子墨到了郊外，穿过一片石林中的罅隙。似乎来到了一处奇特的地方。
　　风的声音彻底消失了。兰茵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景象，一片方圆天地，郁郁葱葱的草坪上开着无数的紫色的桔梗花，中间一块圆形的湖泊清澈见底，就像一块镜子一样镶嵌在地上。整个风姿在晨雾的笼罩下散发着如梦似幻的光彩。
　　居然有这么美丽的地方？兰茵似乎被眼前的绝美景色镇住了，等她回过神。徐子墨已经褪下了鞋袜，微微卷起了裤管，拿着一只略微有些斑驳的竹笛一步步向湖中走去。
　　兰茵看到这一幕惊恐地捂住了嘴，以为徐子墨是想不开要做什么傻事。刚想出声制止，却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徐子墨的双足似乎像羽毛一般波澜不惊地浮在了水面上。每走一步，都会带起微微的涟漪，如诗如画。就这样，他一步步走到了快到湖中央的位置。
　　仙人？兰茵脑海中闪过荒诞不羁的念头。
　　一阵空灵的竹笛声骤然浮起，仿若恋人的絮语，穿越了时空，一遍又一遍，哀婉中带着浓烈的不舍与刻骨的思念。
　　眼泪悄无声息地从她干涩的脸上滑落，无法抑制的哀伤中，兰茵仿佛再一次看到了从前的恋人。她情不自禁地启动了手机的录音功能。周边的桔梗似乎也听懂了什么，微微地摆动着，无言地诉说着……
　　清晨第一缕熹微划破天际的时候，徐子墨终于停止了吹奏。兰茵也从无可自拔的回忆中抽离了出来。望着徐子墨瘦削却挺拔的背影，内心深处传来让自己极度不安的碎裂的声音。
　　她有些惊慌地想要悄悄转身离开，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发出低电量的提示音。在这万籁俱寂的环境中，是如此的刺耳……
　　徐子墨惊恐地转过身，对上兰茵同样惊慌失措的娇颜。下一刻，他便失去重心坠入湖中。
　　“徐子墨！”兰茵看见刚才好像仙人的徐子墨就如突然失去了法力一般掉入湖中，被吓得花容失色。她连忙跑到湖边，却想起自己不会游泳。急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这时候徐子墨突然从水里钻了出来，正好对上兰茵焦急的目光。
　　空气似乎刹那就凝固了，天地间只剩下徐子墨和兰茵的呼吸声，彼此清晰可闻。最终还是徐子墨先打破了沉默，他缓缓地爬上岸假装若无其事地问：“你怎么会来这？而且还是这个时间？”
　　“我，我，我是跟着你来的。”兰茵撇过头去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说实话。
　　“有什么事嘛？”徐子墨一边将湿透的衣服脱下来用手使劲拧着，想把积水都拧干。恰好这个时候兰茵转过头来，熹微的光线下，徐子墨□□的上半身虽然看着没多少肉，但是却都很紧实。肌肉十分匀称，尤其是腹部六块腹肌充满了线条感。
　　兰茵只是看了一眼就转过身子去了，她不是什么纯情小女孩不小心看到男生裸上身就会捂着眼睛大喊流氓。然而自认淡定的她还是因为那一秒所见的景色满脸通红。
　　“我看到你刚刚站在水面上，是施了什么法术嘛？”兰茵想了想还是觉得先转移一下话题比较好。
　　“你走近点看看我刚才站的地方就知道了。”徐子墨着看到兰茵不为所动，又补了一句：“我衣服已经穿好了。”
　　兰茵闻言转过身不敢看徐子墨快速往湖边走去。徐子墨望着她的背影默默地站在原地。走的近了，兰茵才发现，原来徐子墨刚才走过的地方是一节竹栈桥的。因为昨天下雨涨水的缘故，水面已经微微漫过了栈桥半截掌面的高度。加上今天的大雾所以从远处看就像是走在水面一样。
　　兰茵也不知道为什么微微松了一口气。
　　“你知道回去的路么？”徐子墨的声音突兀地从她身后传来。
　　“不知道啊，你现在要回去吗？我跟你一起走！”兰茵闻言连忙转过身朝徐子墨走去。他朝她微微点点头，转身走在前面带路。
　　“那个，你浑身都湿透了，要不先穿我的羽绒服顶着？”兰茵看着徐子墨身上皱巴巴像树皮一样的衬衫不好意思地建议道。
　　“谢谢。不过我经常冬泳，这点状况还不至于让我生病。”徐子墨脚步顿了顿，头也没回地回答道。兰茵嘴巴张了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二人之间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静……

　　房子的大厅里，徐子墨已经换了一身新的衣服。二人坐在八仙桌的两端，彼此身前的茶杯不断地冒着袅袅的香气。兰茵双手捧着一看就有些年头的竹杯，不停地吹着气，似乎在掩饰着尴尬的情绪。徐子墨则双手垂在膝盖上，眼睛望着桌上不断冒着热气的茶杯。谁也不愿意率先打破这沉寂的场面。
　　直到楼上开始有响动，早起的人们推开了被褥。徐子墨才定了定神问道：“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那个，我想跟你正式道个谢。谢谢你那天帮了我。”兰茵闻言立马把话接上，并且想要快速结束这场对话。
　　“呃……不客气。”徐子墨似乎感受到了兰茵略有些焦急的情绪，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没什么别的事的话，我先走了。”徐子墨说着准备起身离开。
　　“等等！”兰茵拦住了他。
　　“你那天到底给美姐看了什么，美姐一下就转变了态度呢？一定是什么决定性的证据，不然我觉得就算她明知道诬赖我也会为了她的面子一路走到黑的。”兰茵觉得这个疑惑她如果不解开，一定还会被好奇心纠缠不休。
　　“从你去上班我就知道会发生这些事，所以你去上班开始我就一直在拍视频作为证据。”徐子墨看着她的眼睛波澜不惊地道。
　　“从我上班开始？你……”兰茵惊恐地捂住了嘴，徐子墨在他眼中仿佛变成了猥琐的中年大叔。
　　“别误会，我只拍了李叔在场的片段。而且这也不只是为了你，有了这些当证据，以后想必他会收敛很多。这样对其它去超市上班的女生们也有好处。”徐子墨略带尴尬地为自己辩解着。
　　兰茵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她本身是个防备心很重的人，但是她相信徐子墨。她也不清楚为什么，她很受用这种温柔。
　　“你刚才在湖边吹的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兰茵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的声音不知不觉开始变得温柔了起来。
　　徐子墨愣了愣，用极快的语速说：“时代を超える想い”
　　兰茵皱着眉头问道：“日本的曲子吗？歌名你会写吗？或者你读慢一点我识别一下？”
　　“日文我哪会写啊？我还赶着去上课，先走了。”徐子墨强作镇定地起身离开，丝毫不给兰茵挽留的机会。兰茵被他突然的举动搞的有些莫名其妙。
　　回到自己的房间，兰茵打开电脑将早晨的录音导进去。晚扬的网速有些慢，她等了差不多十秒钟才出现结果。
　　“穿越时空的思念？！”兰茵差点惊呼出了声，童年的记忆一下浮现了出来。这不是那只白毛犬跟巫女之间……难怪自己觉得依稀有些熟悉。
　　听着音乐软件的原版，兰茵越听越没有感觉。钢琴版本的演奏，和竹笛相比始终缺少一股哀婉的神韵。虽然徐子墨演奏这首曲子的技巧算不上高超，但是却充满了能够让人沉溺的感情。
　　兰茵很好奇，徐子墨究竟经历过什么？17岁就能将曲子赋予那种程度的感情。绝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作男作女能够做到的事情。
　　突然间，很想知道，关于徐子墨的一切。兰茵这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