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常生物研究所》1k21

8、走散

　　“说吧，什么事。”

　　冷冰冰靠在床头，火云邪神坐在床尾，郭芙倒在床中央，苍蝇趴在床单上，努力躲避着郭芙挥舞的胳膊。

　　“去年，”郭芙打了个哈欠，“我们在街上遇到一颗偷跑出来的星星，被人类女性收养。我们约定一年之后，也就是明天，让她把星星还回来。”

　　“然后呢？”

　　“我反悔了。那个小女孩，不，那颗星星，很善良可爱。那老奶奶也是个好人，星星走了她肯定很孤单，呜呜……她才八岁。”

　　郭芙又哭了，她的眼泪沿着床边留下来，像没拧紧的水龙头。苍蝇离开湿漉漉的床单，另外两位男士倒是没觉得不适。

　　冷冰冰沉默了一下，支撑着坐起来，指着哭泣的郭芙问火云邪神：“所以问题在她？”

　　火云邪神扭头：“不然呢？”

　　“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规律和秩序，我们不可以干预宇宙中星球的数量。现在逃跑的星球越来越多了，根据线报，每天都有新的星球逃跑，其中一大半都跑到地球来了，那些天文学家，利用职务的便利，破坏宇宙中的生态平衡。郭芙姐，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冷冰冰认真地跟郭芙解释。

　　郭芙眨眨眼睛：“可是我只要一颗就好，总能宽容一下吧？就一颗！”

　　“就应该立法禁止星星乱跑……”火云邪神愤怒地坐起来，“不听话的都塞进黑洞里去！”

　　郭芙直接捂起耳朵，满床打滚：“我不听！不听！”

　　她吵闹起来可真是吓人，屋子里简直装了一个人形大喇叭。苍蝇也跟着叫起来，火云邪神愤怒地骂人，冷冰冰尴尬地看着他们闹腾，闭上眼睛装作没听见。

　　屋子里一点一点亮起来。

　　小曼被闹钟惊醒，发现奶奶已经开始做早饭了。她乖乖洗漱好，回到自己的卧室。

　　拉开窗帘，金色的阳光洒满全身，她感到温暖和自在。

　　这是属于同类之间的温度。

　　她走进厨房，看着奶奶忙碌的背影，自觉拿起牛奶包装。奶奶一看见她，又哭了起来。

　　“你要走了。”

　　“走了也要吃早饭呀，每个小朋友都要吃早饭。”小曼笑着说。

　　今天是星期二，是奶奶买菜的日子。虽然她没心情，但两个人在家里，也想不出更有意义的事做。她们还是决定出门买菜。小曼带上了自己的小篮筐。

　　菜市场人还是那么多，好像这些爷爷奶奶成天住在这里一样。奶奶看上了一堆新鲜的胡萝卜，正在讨价还价。

　　这已经成了奶奶的本能，即使遇到了天大的事，都不能让她花冤枉钱买东西。小曼站在一边，知道尽管小摊贩声势浩大，过一会儿胜利的肯定是奶奶。

　　“嗡嗡嗡！”

　　苍蝇又来了。小曼现在对苍蝇是朋友一样的感觉，她冲着苍蝇打了招呼。苍蝇快活地飞舞。

　　“你过来一些，这里人多。”小曼向它招手。

　　苍蝇不听，却越飞越远，小曼不敢离开，有个买菜的大娘撞了她一下，她倒在地上，起来的时候一大堆人从她身边走过去。她个子矮，发现自己已经看不到奶奶的身影了。

　　“奶奶！”

　　菜市场这么吵，根本没有人回答她。小曼大声喊：“奶奶，我在这里！”

　　她急了，边跑边叫，这里可没有志愿者帮她找家人了，她跌跌撞撞，向着那个发着绿光的安全出口跑去，她记得奶奶说过，出去玩如果走散了就在门口等她……

　　“奶奶！”

　　门口没站着奶奶，而是一个熟悉的人。绿卫衣，大辫子——

　　“郭芙姐姐！”

　　小曼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老朋友，郭芙蹲下来，一言不发，把她抱住转身就跑。

　　“哎，郭芙姐姐，我找奶奶，奶奶还在市场里。”小曼不明白郭芙要做什么。但郭芙跑得飞快，身边的摩托车都没法超过她。她跑了很久，来到一条小曼从没走过的街上，挥挥手，一辆出租车停下来。

　　“送她走。”郭芙把小曼扔进去，关上车门，车子“嗖”一下开走了。

　　小曼紧张坏了，她拼命用拳头砸窗户，但没有作用。她冲着司机叫道：“我要下车！”

　　车子还在继续开，路过许多条城市的街道，小曼完全不知道这是哪里。开着开着，小曼觉得外面越来越暗，简直看不清车内的样子了。

　　司机猛踩了一脚油门，车子在一片漆黑中疾驰，小曼害怕地乱喊，忽然，她看见不远处传来一颗小小的光点。

　　是橙红色的，看起来很温暖，却看不清楚具体的模样。

　　车子还在行驶中，但没有发动机的声音了，四周也没有汽笛声。小曼趴在车窗上，看着那个光点离自己越来越近。

　　它在闪烁。

　　原来是一颗燃烧着的火星，在黑暗中照亮了小小的一片空间，它不停摇曳着，却没有墙壁能让它倒映出自己的影子。小曼现在更多的是好奇，她安静下来，欣赏着这片黑暗，好像里面藏着许多捉摸不定的东西。

　　“哗啦啦！”

　　一大堆光点从天而降，小曼缩着脖子，以为这辆看起来款式普通的车子会被砸坏。然而，车子只是稍微晃了一下，什么事都没有。

　　那片光点直直坠落下去了，仿佛跌进一个深渊，再也看不清楚。

　　“小曼。”开车的人开口说。

　　小曼不知道为什么司机会知道她的名字，她不要跟陌生人说话，紧紧闭着嘴巴不吭声。

　　那人摘下了自己的帽子，解开自己的安全带，露出银白色的头发，回过头，冲着小曼笑道：“连张奶奶也不认识了吗？”

　　小曼不知道张奶奶为什么在这里，她脱口而出的第一个问题是“这是哪里？”

　　张奶奶很大力地转动了一下方向盘，小曼印象中，公交车的司机师傅不会这样开车。

　　“抬头，小曼。”

　　小曼听话地抬起头。

　　那是一道刺眼的白光，浩浩荡荡铺开在她的眼前，满眼都是亮闪闪的，珍珠一样的光芒。

　　车子还在缓缓移动，或者说，是车子在和这条光带相对移动。速度非常慢，小曼得以仔细看清楚，那些东西都是什么。

　　天地之间，只有那淡淡的蓝色，耀眼的白色，和一点点奇怪的橙色火花。小曼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出这些，她呢喃道：

　　“银河。”

　　张奶奶点点头，“咱们是在银河系的悬臂上。小曼，你害怕吗？”

　　小曼此时，已经完全收起胆怯的情绪。

　　宇宙里面没有氧气，人类只能穿着太空服行动。而且那里很冷，人类不能长期暴露在外面。但小曼和张奶奶却没有窒息死掉，也没有冻死。车里温暖舒适，车里能活动的东西全部漂浮起来，她们却都没有失重。

　　小曼觉得不同寻常。

　　但她不害怕，她凝视着这些已经在屏幕中见过几百次的恢宏奇观，甚至想不自觉地迈开步子，想光芒中走去，实际上，她觉得这里很美。

　　小曼说：“我是星星，不害怕。”

　　一颗黑色的球体贴着车窗划过，小曼说：“这是陨石！”

　　“是的，幸亏它不会撞上地球。”张奶奶微笑着，脑袋靠在方向盘上，指点江山。

　　一颗白色发光的星球，就在她们不远处漂浮着打转，离她们越来越近。

　　“那颗恒星要撞过来了，我们快躲开。”小曼知道太阳是很热的。

　　张奶奶却很自信地说：“不要紧。”

　　恒星越来越近，小曼以为自己要变成烤肉串了，她闭上眼睛，却什么都没发生。

　　“当当。”

　　小曼一下睁开眼，感觉四周的光芒弱了很多。车窗被敲响了，她按下按键，车窗降落。一个相貌奇特，长着三只眼睛的男人把头伸进来，焦急地问：“还拉人吗？”

　　他的第三只眼睛长在下巴上，看起来怪吓人的。小曼躲到后排最靠里的位置。

　　“去哪儿？”张奶奶同样伸着脖子问回去。

　　“你们是地球人呀，”那男人看见小曼和奶奶的相貌，有些失望地摇摇头，“我去TUMI星球。”

　　“那里有什么好的？”张奶奶问，“最近是冰川期，全球变冷呢。”

　　“那里人少，我没准可以当上国王。”男人把胸脯一挺，指了指自己下巴上的眼睛，“况且我喜欢这张帅气的脸，你们地球人的脸上太素净了。”

　　小曼看不出这只突兀的大眼睛有多帅气，奶奶摆摆手：“我们不顺路，你问其他人吧，记得玩够要回来。”

　　“知道了，一亿年后见。”男人不耐烦地一溜烟跑了。小曼兴奋道：“他是外星人！”

　　“他是星星啊，傻孩子。”张奶奶继续开车。

　　“有些星星在宇宙中待的太久，感到无聊了，就到处跑，真调皮。恒星是最狡猾的，它们喜欢缠着我，让我带它们回去。有一天一颗星星从车中带走了我的新华字典，从那以后，它们学会了语言和文字，又传播到其他星球。”

　　“我怕出乱子，从不带它们回地球，除了你，小曼。”她说。

　　“星星也有寿命，两颗白矮星爆炸产生的残骸，自己变成人形到处闲逛，你是你父母亲手交给我的孩子，星星的孩子，他们给了你名字。”

　　“恰好我的一个朋友也很孤单。”她驾驶着出租车徜徉在银河间，回忆起往事。

　　小曼很震惊，她听故事听得入神，一点不记得这是自己。这时候她感到一阵寒冷，位于后排座的车载空调忽然启动了，把她的头发吹得乱飞，衣服也差点吹起来。

　　小曼觉得既然自己是星星，那么空调会说话也没什么大不了。

　　它说的是：“两位，时间太长了，加速加速，请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