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常生物研究所》1k21

9、回家

　　“我们先兜兜风，然后在日落之前赶回地球。这辆车子已经和我一样老了，不过它的身体和我一样硬朗。”

　　张奶奶自豪地拍了拍出租车的座位，把储物箱掀开展示给小曼看：“这瓶可乐，玻璃瓶的，还是我刚到地球的时候，有点口喝，去商店里偷的，被当作小偷公开批评。”

　　小曼伸手去摸，可乐瓶是空的，摸上去冰冰凉凉。

　　“这张东西，你肯定不认识，它叫粮票！当时我们买东西，米面，油，肉，都靠这个，我老头儿拿出他自己的分给我，后来我有了工作，就是我更多啦。”

　　那张绿色的粮票质地已经很脆，被贴上了塑封膜。

　　小曼想，上面没准还印着他们两个人的指纹，现在指纹也可以永久留下。

　　“这面红旗！”张奶奶喋喋不休，“它是我第一次发现小行星2818881号的时候国家颁发给我的“优秀科学家”，后来我把上面的字改了一下，“优秀宇宙司机”，你看怎么样？”

　　小曼想，这确实更好一点。张奶奶果然聪明。

　　她们的车子一点点接近银河，一点点被银河吞噬，有时候能看见长腿跑的星星，他们男女老少都有，长相不像人类的也有。当然也有奇形怪状的宇航船，他们在不停接纳新来的星星们。

　　当他们看到张奶奶的出租车，纷纷摘下帽子，或者挥舞手中的旗帜，向她致意。

　　“新乘客！”他们问，“来自哪里？”

　　“地球！”小曼把车窗打开，自豪地回答，拼命展示自己的两只大眼睛。她觉得这样的人体结构才是最漂亮的。

　　宇宙之间没有具体的时间概念，唯一能看到时间的是张奶奶出租车上的电子表。地球上的时间已经到了下午。

　　“欣赏够了吗？”

　　小曼点头。

　　张奶奶一脚油门，车子猛冲起来，小曼的后脑勺直接磕到后车窗玻璃上，晕晕乎乎的，张奶奶在喊：“系好安全带！”

　　小曼低头去扣带子，实际上，这是她第一次坐小汽车，还不太会。她正颤抖着用左手的扣子对上右手的叉子，眼前的景象却变了。

　　她感到自己冲出了车，身体漂浮在广袤的宇宙之中。

　　“喂？”她喊。

　　“喂喂喂！”远处传来一阵回声。

　　她的灵魂放松，光点飞速流逝，小曼伸出手，慢慢抚摸着这片她刚出生时曾经来过的地方。原来这就是星星的感受，果然舒适，自在，但是寂寞。

　　那自己这就算是走啦？连奶奶都没告别，确实有点遗憾。不过要是见了奶奶，还得哭一场吧。她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很粗糙，好像是沙子。

　　原来她是一座干枯的星球。

　　从沙地上刨了刨，小曼翻出一样她自从知道身份就一直随身带着的东西，是一个小印章。

　　“如果你是一颗星星，你会不会想把自己变得独一无二呢？那就在上面盖上这个印章，我们能通过它找到你。”

　　她想起之前一起玩时，郭芙说过的话。

　　她举起印章，用力往自己的脸蛋上使劲一戳。沙坑留下深深的痕迹，太空中飞出一片尘埃。她觉得有趣，笑了几声，想和张奶奶分享自己的快乐，可是身边没有人。

　　没有生命，连颗树都没有。

　　“滴滴！”

　　小曼正享受着这样的过程，她看到身旁的出租车又开过来了，小曼心里一急，想和张奶奶也告个别，却发现自己的身子又变成小女孩的样子了，她几步跑过去跳上了车。

　　“张奶奶，你没走啊？”小曼深吸一口气，“太好啦！”

　　“玩够了，那我们回家。”张奶奶说。

　　小曼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还能回去。张奶奶没问她的主意，她也没说，但两个人知道对方的答案。她在心里同意一万次了。

　　地球是个好地方呀。

　　有写不完的作业，上不完的班，总要告别，总要烦恼，总要误会。

　　但小曼还是很喜欢。

　　因为夕阳下雨晴的笑脸，因为晚上热闹的麻将桌，因为奶奶的一瓶甜汽水。

　　壮美的大山，宽阔的河，可口的椰子，夏天温暖的风。

　　小曼深呼吸了一口四周的空气，它是冷的，喉咙里有点痛。她知道怎么回事了——星星当然不用氧气筒呀！

　　她逐渐看到了熟悉的东西，穿过火热的太阳，那个淡淡的蓝色小点就是家。

　　“关上车窗。”张奶奶提醒道。

　　小曼把车窗锁好，伸出双手欢呼着，大气层迸发出激烈的火花，她觉得像是在坐过山车。

　　“嘭！”

　　一片黑暗，很快又亮起来，小曼知道现在彻底回来了。张奶奶松开油门。

　　这是哪里？

　　粉蓝色的天空上，漂浮着几片薄薄的云。

　　下面是一栋白房子，远看很小，随着他们越来越近，逐渐变大。原来这是一栋巨型建筑。

　　那里面来来往往很多人，甚至还有举着摄像机的人，小曼知道那些是记者。

　　“国家电视台今日报道，6月2日晚上5点18分，位于中国首都的国家天文台成功观测到小彗星2P／1688 L1，这也是这颗彗星在1980年后第二次按轨道回归近日点，根据预测，这枚小彗星将在三十一年后，进行第三次周期回归。”

　　“作为我国天文学家张秀兰团队发现的第一颗周期彗星，这颗彗星对于中国乃至世界天文学的发展具有重大意义，张女士始终没有给这颗星星命名，但国际上按照惯例，用发现者的姓名称它为“张氏彗星”。”

　　记者的声音慷慨激昂，她正在讲述这颗彗星的情况。张奶奶看着小曼，竖起食指，“嘘”了一声。

　　“这颗星星叫小曼，只有咱们知道。”

　　“是秘密。”小曼明白了。

　　“是的哦，”张奶奶就笑，“秘密不可以告诉别人的。以后也不行。”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小曼伸出小手指，和张奶奶完成了这个约定。

　　回到家的时候，正是黄昏。

　　半个太阳从西边藏着身子，这个夜晚，没有星星。

　　张奶奶停下车子，小曼从后座钻出来，奶奶正站在车前面，还拿着一包胡萝卜。

　　小曼扑了过去，好像一辈子没见到她一样。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是郭芙。

　　“太好啦，都回来了，呜呜……以后奶奶又能和小曼在一起了。”郭芙疯狂大哭，眼泪打湿了卫衣。

　　她还和她那可怕的爸爸在一起，有趣的是，此时此刻，火云邪神冷峻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

　　出租车抖动了一下，居然再一次钻出一个人——小曼心想，这个人刚出不会一直躲在车座下面吧！

　　“你们忘了我吗？”车里的人冷哼道，他的声音透着一股凉气，如果是写小说的话，可以称为“清冷”，好像夏天的冰棍。小曼惊讶地看着他迈着长腿从车里面出来，然后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这破车的防尘板五十年没人清理了吗？呛死我了！”

　　他大声咳嗽，吐出一地灰尘。然后对小曼伸出手：“你好小曼，我是冷冰冰。”小曼能看出来这个大哥哥很年轻，就像隔壁的中学生那样。小孩总是对和自己年龄相近的人更有好感，她已经决定不怪他刚出骂张奶奶的车了。两个人正式地握了握手。握手的时候，小曼觉得有点害羞。他的手可真凉呀。

　　郭芙从卫衣兜里掏出一只手机，说实话，小曼觉得这两父女的气质完全不像现代人，居然是有手机的。郭芙点开了一个界面，原来是新闻发布会的直播现场。

　　“大家来看这张照片。根据观测，三十一年后的张氏彗星外貌并没有太大变化，对地球仍然不构成威胁。然而我们的天文望远镜抓拍到了这一张有些不寻常的图像。小彗星表面形成了一个环形山，上面的图案有人工干预的痕迹，根据判断，很像是一个人类图章，非正常生物研究所……”

　　话音刚落，整个会场乱成一锅粥，根本没人再听发言人之后的话：“小彗星从近地点离开后，就失去了踪迹。”

　　“bingo，圆满解决！”郭芙拍手，“还是冷冰冰聪明，彗星只要被人类看见就算存在啦，除了人类还有谁讲什么秩序……小曼上去溜达一圈亮个相，完全可以回来嘛。人类的脑子就是不如空调的脑子，喂，冷冰冰，你有没有脑子？”

　　张奶奶比较严肃，她巡视着眼前的陌生人，说：“很感谢你们三位，不过我还是要问，你们怎么会知道我和小曼的秘密？我猜，之前的信件也是你们寄给我的。”

　　郭芙晃了晃自己的大辫子：“错啦，是四个！”

　　她指着半空中的那个小黑点，小曼才发现，原来苍蝇也一直在，只是没有出声。“成双！”

　　“嗡嗡嗡！”苍蝇激动地大叫。郭芙擦干眼泪，她冲着张奶奶微微一笑，充满慈悲：“您好，张女士，在下活圣母郭芙。”

　　“火云邪神，鄙人梁汉云，她父亲。”火云邪神双手环抱，鼻孔朝天。

　　“冷冰冰，一只空调，确切地说，我是整个城市的空调系统。”冷冰冰咧嘴笑，“很抱歉昨天冒失闯入你家，你丈夫的心脏还好吧？”

　　“嗡嗡嗡！”

　　“苍蝇，成双。”郭芙帮它补充。

　　“我们是城市里的新秩序，出面解决一切人类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们是世界上最酷的组织，名字叫非正常生物研究所。”

　　“来吧，参见我们的所长。”

　　郭芙后退一步，看着身边的苍蝇，不敢直视它的眼神。后来小曼长大了，她知道这叫做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