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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谁解离别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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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明,武松早早的起身。身旁的晨曦还沉沉的睡着,婴儿般的睡容总让他心生怜惜。昨晚与她一夜缠绵,直到凌晨时分仍不肯睡去,已经相当疲惫的她仍睁大眼睛,定定的看着他。问她原因,她说,怕一闭眼,他就会期她身边消失不见。她的话让他心酸,让他不舍,所以他才会决定不辞而别,以免她太过伤心。她的手还紧握住他的手,尽量小心的把手从她手中抽离,却还是惊醒了她。“二郎,要走了吗?”猛然坐起身,水汪汪的大眼睛闪着惶恐。
冬日的清晨是最冷的时候,怕冻坏她娇柔的身体,体贴的为她披上一件外袍。“你再睡会儿吧,不用去送我了,外面风大,你身子又弱,就别出去了。”
她没有答话,默默的起身侍候他穿衣洗漱,不停的提醒自己不要哭,要让他看到坚强的她,不要让他为她担心。她没有告诉他,其实她心中早已有了自己的打算,既然他是非走不可的,那么只能靠她来改变这一切了。她会努力不让潘金莲与西门庆相识,不让他们的奸情得逞,最重要的是,她绝不会让武大郎死于非命。她告诉自己这是她来到这个时空的使命,没有人能帮得了。
天空已发白,离别还是要面对的,不管她有多么不舍。“去吧,早去早回,别忘了我每时每刻都在挂念着你。”说好要坚强的,说好不流泪的,为什么眼泪还是不住的滴落?为什么还是紧抓着他的手不肯放开?
(你温柔的指尖留下眷恋,在我掌心盘旋。
任何叮咛语言每到嘴边,都早已搁浅。
你走前一天,回到最常去的地点,
看着日出浮现多不愿!
怕来不及说再见泪已抢先,
把伤感加在牵强的笑脸,
我仅有的都在眼前,
我舍不得眨眼说再见。
怕专注离别,说好不提想念
怕错过任何一秒的时间。
我所有的就在眼前,
却快离我好远,
从此你离我好远,
我舍不得眨眼说再见…… ) (林忆莲:《舍不得说再见》)
猛的冲上去搂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坚定的说道:“生死相许,不离不弃,生则同衾,死则同穴!”她必须在离别前说出她的誓言,让他知道她有多爱他,有多在乎他。他没念过什么书,不知道这样深的誓言他听不听得懂,但她相信他一定可以感受得到她的深情,因为在那一刻,他也不顾一切的回抱她,那么紧,那么重,她几乎要在他怀中窒息。
她好想留住他,真的……
武松离开了,但日子还是要继续,晨曦不停的提醒自己,一定要改变他悲惨的一生。每一天,她早早的跑到武大郎家中,美其名曰跟着潘金莲学针线手艺,实际上,是监视她,尽量切断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潘金莲虽然对她极其冷漠,但她不在乎,反正她也不指望这个“情敌”能给她好脸色。武大郎也按着武松的嘱咐,每天晚出早归,一回家便关好门窗,怕在外面惹出是非。潘金莲虽然和他闹过几次,但武大郎对武松说的话言听计从,不管潘金莲怎么闹,他还是依然如故,潘金莲只能作罢。
一连几天,倒也相安无事,只是晨曦的一些举动让潘金莲觉得她有些疯颠。因为晨曦记得书上说潘金莲是因为失手把撑窗户的叉杆掉下,打到了西门庆的头才与他相识的,她便把所有的窗户都用绳子挂起来,把所有的叉杆都收了起来,这样,总不会再有叉杆打到西门庆的头了吧,那样他们就没有机会认识,也就不会有后面的故事了,忍不住一阵开心,拔下头上那支青竹簪,想着远方的武松,一抹笑意浮上嘴角。
“你很挂念他?”潘金莲不知何时走到她的身边,这是她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主动的找晨曦说话。
晨曦点点头,这个时空之中,武松是她唯一的牵挂。
“这才分开几天呀,就想成这样,这一辈子还长着呢。”潘金莲轻轻一笑,在一旁做着针线。她哪里知道,晨曦担心的不是分离,而是怕他回来后会发生的事。
“嫂嫂,我在这里什么都没有了,除了他,我还能牵挂谁呢?”
“你还有个人牵着你的心,而我呢?我有什么?”潘金莲的声音饱含着伤感。
晨曦心中一怔,其实,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晨曦发现潘金莲并不是书中所说的那种□□,她很贤慧,做得一手好针线,也很勤劳,总是天不亮便起床帮着武大郎做炊饼。虽然对晨曦的态度有些冷漠,但从来没有无礼的举动,甚至会默默的关心她,给她做了一双合脚的绣鞋。她是个非常善解人意的女子,如果不是有叔嫂之仪,她一定有机会得到武松的垂青。与她相比,晨曦除了会写几个字以外,不如她的地方太多了,晨曦甚至觉得能得到武松的爱,不过是自己运气好罢了。
“嫂嫂,你不是还有哥哥吗?还有自己的家呀。”想劝她,却不知道这句话正是戳到她的痛处。
“他?弟妹,如果你嫁的是这样的汉子,你会牵挂他吗?”潘金莲脸上一抹冷笑。
晨曦无言以对,实话实说,她也没有办法去爱上武大郎那样的男人。
“弟妹,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日日在这里守着我,是怕我不守妇道,出去惹出些是非。叔叔一定把我说得不知羞耻吧。”
“嫂嫂,不是的……”被潘金莲看穿了自己的用意,晨曦一时不知如何解释,想不到潘金莲竟如此聪明。
潘金莲摇摇头,打断晨曦的话:“你心里怎么想的,我猜得到,但是我心里怎么想的,你又知道吗?我心里好恨,但我不是恨你,我只恨自己的命!都是女人,为什么你能在家读书识字,而我就要在大户人家为奴为婢?为什么你能嫁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而我就只能守着一个三寸丁谷树皮过一生?这都是命,是我的命。”幽幽的叹了口气,眼泪也随之滑了下来。
“嫂嫂……”晨曦不知怎么劝她,这是这个时代造成的悲剧,她也是个受害者。
“弟妹,你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你不会明白。当初我当丫头的时候,是老爷来缠我,怎么就成了我勾引老爷了?我只是告诉了夫人,求夫人给我主持公道,谁知道竟会被老爷记恨,把我嫁给了武大。我本想着,好歹也是嫁了人,成了家,虽然夫君不是什么好夫君,但至少不再是别人的奴婢,我也能守着他过一辈子。直到……我见到了武松。”潘金莲毫不避嫌的说出那些往事,“弟妹,我不是那种不守妇道的女子,你们不用象防贼一样防着我,当初我对叔叔……也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她真的好可怜,晨曦发现就在这一刻,她没有办法再把眼前这个可怜的女子与施先生笔下谋杀亲夫的□□联系起来,她只是一个有情有爱的普通女子。凭心而论,任何一个正常的女人都会选择武松而不是武大郎,潘金莲的那一时心动,虽然有违伦理,但又算得上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吗?哪怕换成是她,她也会犯同样的错误。人总是这样,可以原谅自己的心生杂念,却不能原谅别人的情不自禁。
“对不起,嫂嫂,我不想这样的,但我别无选择……”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改变武松的命运,就算这样会给潘金莲造成伤害,她也必须这么做。
“我也不怪你,谁叫我们是女人呢,认命吧。”潘金莲苦笑,虽然她不知道晨曦所说的别无选择指的是什么,但她清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道理,就这一点而言,她也别无选择。
晨曦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伤感,如果她能改变历史,如果没有西门庆,如果武松真能与她白头偕老,那么,潘金莲是不是也必须守着武大郎,伤心绝望的过一生呢?无论是哪一种结局,潘金莲的命运都是那么悲惨,让她于心不忍。
“嫂嫂,你想过离开哥哥,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吗?”
潘金莲看晨曦的眼光简直象是见了鬼一般,不敢相信面前这个小丫头会说出这样惊世骇俗的话。“你这丫头疯了,这些疯话要是被叔叔听到,肯定一纸休书休了你!”
晨曦叹气,又把自己的那些现代思想带到了这里,对着一个只知道三从四德的古代女子,这样的话简直就是在引诱她犯罪。
晨曦手中的簪子引起了潘金莲的注意,那是支最廉价的竹簪,而她却把它视同珍宝,也许只有两个相爱的人,才会明白其中的原因吧。“是他买给你的?”指了指那支簪子,眼神中带着好奇与羡慕。
她微微点头,一副幸福小女人的模样。
潘金莲突然想和她开个玩笑,冷不防一把抢过她手中的竹簪。“一支竹簪子,他也拿得出手?我替你扔了它,让他再给你买好的!”话音未落,簪子已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从窗口飞了出去!
“嫂嫂,你真讨厌!”轻轻跺脚,真想不到潘金莲会和她开这种玩笑。飞快的奔下楼,去找那支簪子。
潘金莲轻笑,倚到窗边,本来是想看看晨曦在楼下着急的模样,却没想到看到的是一个锦衣长袍,斯文儒雅的男子在她窗下,刚才她扔出去的那支竹簪不偏不倚正打在他的头上,他正欲出口的怒骂在看到潘金莲的那一刻变成了惊艳的微笑。
潘金莲连忙道歉:“奴家一时失手,打疼了官人,请官人不要怪罪。”得体而又温柔的话,更让他的怒气全消。
“不碍事,只要娘子没闪了手。”他拾起那支竹簪抛向她,讨好的向着她笑。
他居然没有生气,这样一个斯文有礼的男子,让潘金莲不由得心生好感,向他微笑颌首,接住他抛上来的竹簪,轻轻的关上了窗子。
晨曦在打开门的那一刻便看到了这样一幕——与书中完全相同的情节,只是叉杆变成了她的竹簪,这个男人,一定就是西门庆!
晨曦呆了,书上那血腥的一幕幕又在眼前闪过,要发生的还是发生了,不管她怎么努力,他们还是见面了,难道真的是命中注定吗?关上了房门,自己无力的倚在门后,她要如何才能改变这一切?怎样才能给自己一个圆满?王婆弄风情,她能阻止吗?潘金莲、西门庆的奸情,她能阻止吗?武大郎的死,她又能阻止吗?心好乱,她突然感到自己的未来那么渺茫。
晨曦只能拼命恳求潘金莲,求她不要答应王婆的任何要求,更不要踏进王婆的茶馆一步。虽然潘金莲被晨曦这样奇怪的举动搞得摸不着头脑,但禁不住晨曦的苦苦哀求,她还是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王婆便登门造访,假意找潘金莲帮她做衣服。晨曦毫不留情的把她挡了回去,见潘金莲还没有表态,王婆还想再做纠缠,晨曦已是忍无可忍,一通怒斥把王婆骂得无地自容。
“哎哟,这是哪家的野丫头呀,欺负我年老无力,什么混话都来打我的脸,这左邻右舍不知情的,还以为我婆子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呢……我的天王哟,这叫我怎么安生哟!”王婆当即开始撒泼,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在潘金莲面前大哭。
“婆婆是个明白人,不要我把话说得那么清楚。至于你有没有做坏事,你心中应该有数。劝婆婆一句,不要贪小利毁人终生,若真惹出什么祸事,那才真的让你无法安生!”晨曦丝毫不示弱。
王婆本来心中就有鬼,虽然怎么也想不到晨曦是如何得知她和西门庆的奸计,但对晨曦的抢白已没有招架之力,只能倚老卖老,扯开嗓子哭闹,潘金莲劝也劝不住。撒泼骂街本来就是王婆的看家本领,此时更是恼羞成怒的把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哭声更是一声高过一声,很快便将左邻右舍的一大群人吸引了过来。王婆毕竟是个长者,又是阳谷县上的老住客,围观的人群中又多是些不明就里的人,于是几乎是一致把矛头指向了晨曦。晨曦百口莫辩,她怎么也无法让这些古人去相信那些还没有发生的事情。王婆更在此时白眼一翻,向后一倒,一副气极攻心,昏了过去的样子,时间拿捏得刚好,引得人群又是一阵嘘声。众人七手八脚的把王婆抬回了她的茶馆,同时也都在心里将晨曦划入了无礼的悍妇一类。
“弟妹,你……这是做什么呀?”潘金莲已经没法掩饰自己的不满,武大郎的长相已经是左邻右舍的笑柄了,如今再这样一闹,她还有什么颜面可言?
“嫂嫂,我宁愿现在让你恨我,也不能让她害你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说完这一句,晨曦不再解释。
武大郎还没有进家门,便从街坊四邻口中听到了今天家中发生的那场“大战”,他想不通晨曦看似文文静静的一个大家闺秀,怎么会有这样失态的举止?而潘金莲那阴沉的脸色,让他轻易的猜到事情的严重性。
避开晨曦,潘金莲将武大郎拉到房中,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你兄弟在哪里找来这么个女子呀?如此的不懂礼数、目中无人。日日象看犯人一样看着我也就罢了,何苦要把这街坊四邻全都给得罪了?我们刚到这阳谷县,刚刚过几天安生的日子,她就这样来闹,让我以后如何为人?这日子我没法过了,你倒是痛快些给我一纸休书,我立刻就走!”
武大郎木讷得象个傻子,面对这个自己好不容易才娶到的花容月貌的娘子,他除了苦苦哀求,说不了一句重话:“娘子,你别生气,我知道不是娘子的错,娘子别走,娘子走了我怎么过呀?”
“要我不走也行,你得依我两件事。”
“依得依得,什么都依娘子的。”武大郎只差没有跪下去感恩拜德。
对着这种男人,就是吵架都没有兴趣。潘金莲给了他一个厌恶的大白眼,说道:“第一,过两天,买些果子点心,我去给王干娘登门赔罪。你的好弟妹不懂礼数,我不能和她一样无礼。咱们给王干娘认个错,也免得邻居们笑话。”
“应该的,应该的,当然依娘子。”武大郎不住的点头。
“第二,你明日就去外面给你的好弟妹赁间房子,打发她出去!反正她与你兄弟成婚后也是要分出去住的,早去早好,日日留在这里,把我当犯人一样守着,叫我怎么做人?今日已闹成这样了,若他日再闹一次,我……真的没有活路了。”说到最后,又装腔作势的哭了起来。
“娘子……这、这是何苦呀……”武大郎被潘金莲的泪弄得手足无措,虽然兄弟走时托付他照顾晨曦,但他也不能不顾自己的娘子,那小妮子也实在不象话,才几天呀,都快把这个家闹翻天了,早些分出去也好,狠了狠心,一咬牙,“都依娘子!我明日就办。”
潘金莲这才破涕为笑。
当武大郎吱吱唔唔的出现在晨曦面前时,晨曦就已经猜到了他的来意。如果一定要说武家两兄弟有什么共同点的话,就是他们都不会说谎——武松是直来直去,武大郎是愚钝木讷。而当武大郎说出自己的意思时,晨曦几乎被气得吐血。真是讽刺,她在大费周张想改变他的命运,而他却要硬生生把她的努力全都抹煞。他哪里知道,他逼走她,会是把自己推上死路一条。
她还能怎么做?努力向武大郎解释,但看似懦弱的他这一次态度竟是那么坚决,看着晨曦不愿搬走,居然有些动怒,让晨曦不禁感叹“枕边风”的威力确实无穷。最后,晨曦几乎是被他们两夫妻扫地出门。虽然给她租了一间房子,却是在紫石街后,与他们的住处相隔甚远。
冬夜,大雪,空荡荡的房中,孤伶伶的身影。晨曦觉得自己真的没有办法控制,这是一种定数,不容她更改,正如她不能阻止武松的离去,不能阻碍潘金莲与西门庆见面一样。或许,她只能做一个看客,不管她有多不愿。
第二天,潘金莲到王婆家赔罪,正遇上与王婆约定好的西门庆,一切,便那么自然而然的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