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武松》珍珠贝

22、第二十二章 生死两茫茫

　　战火迅速的蔓延到西子湖畔，杭州城内草木皆兵。在与梁山兵戎相见的那些日子，方天定只顾排兵布阵，似乎已忽视了晨曦的存在，只是偶尔与她目光相接的那一瞬，她才可以感觉到他心中那无法压抑的恨意。与梁山的每一战，他都打得极为惨烈，恨不得将梁山兵将都残忍的碎尸万段，仿佛只有用这样的方法，才能向她示威，让她知道他与武松拼死一战的决心。他故意让她亲眼看到梁山的郝思文被斩首示众，他故意让她看到张顺血肉模糊的尸体……方天定眼中，那因爱而生的恨意，让她莫名的感到心痛。
　　交战数月，双方各有死伤，梁山大军攻打东门，让方天定更加的心烦。今天，宝光国师将要迎战的是梁山赫赫有名的花和尚鲁智深，恶战当前，他已是心神不宁，正欲上战楼上观战，却与晨曦不期而遇。他本想对她视而不见，不想在这大战当前与她有什么儿女情长，却没有想到，她会一反常态，无礼的挡在了他的面前。
　　“你做什么？回房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你到敌楼来！”他语气冷漠，只要一想到她心中有另一个人，他就没有办法再控制自己的心情。
　　她没有因为他的喝斥而生气，耐着性子开了口：“太子，不要再战了，那么多的兄弟战死沙场，难道你不难过吗？太子，你和梁山宋江讲和吧，化干戈为玉帛，于你于他都是一件幸事呀。”
　　“哼！我看是梁山损兵折将，你心疼了吧。”方天定根本不为所动，“听着，你越是为那个人求情，我越不会放过他！今日宝光国师与梁山的花和尚一战，定会大胜而归。我会把梁山的和尚、行者杀得一个不留！”撂下这句话，他粗鲁的将她推到一旁，径直走向敌楼。身后两个卫兵的长矛挡住了晨曦的脚步。
　　她无法再劝说一句，在这一刻她才明白，她太高估了自己，方天定不会象她一样，为了爱可以不顾一切，更何况，她对他，根本无爱可言。她以为，自己穿越了时空，就可以改变历史，现在才明白，在浩瀚的历史长河里，她个人的力量是那么的微不足道，除了当一个看客，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太子妃娘娘，为何独自在此呢？”身后突然响起那熟悉的声音，令她惊恐的回头，身后正是那个让她感到恐惧的男人——方杰！
　　她惶恐的后退两步，因为她清楚的知道，方杰与方天定截然不同，方天定不会给她伤害，不会让她感到危险，但方杰却会毫不留情！她发现自己居然在微微的颤抖，混沌的大脑中竟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回应他。
　　她的恐惧引出他脸上的一抹冷笑，他对她的怀疑已经溢于言表：“娘娘，普通女子是不应该在敌楼下左右徘徊的吧？除非是想窥探我军的军情！梁山大军压近，娘娘非但不惊慌，反倒在敌楼来观战，莫不是他们的内应？”
　　“方将军，你太过分了。虽然我辜负了太子的一片深情，但绝不是如你所想，是奸细或是内应。我真不明白，太子不肯放我走，而你又一再怀疑，究竟要我怎么做？”
　　“想请娘娘上敌楼，让梁山的兵将认一认！”他一步跨到她的面前，毫不怜香惜玉的拧起了她的领口，“那日你听到我们谈到梁山便手脚大乱，难道不是心中有鬼？如今梁山宋江正在城楼之下，我将你押到阵前，看看他认不认得你。如果你真是他们的内应，我就用你的血来祭旗！”方杰粗鲁的拖着她上了敌楼。
　　敌楼上的方天定见到这一幕，怒不可遏。虽说因她而伤心，但也不允许任何人对她无礼。他一言不发的上前，甩了方杰一记重拳，方杰立刻松开了手，晨曦被他的蛮力一推，扑到城楼边缘，城楼之下，城墙之外那城厮杀尽收眼底——宝光国师与鲁智深正战得不分胜负。而不远处，有几面挑得高高的帆旗之上写着梁山好汉的名号，而其中那醒目的“行者武松”四个大字，在一瞬间便让她的心揪紧。帆旗之下，那散发僧衣的行者，正是这多少年来，主宰她生命的男人！她怎么忘了？宋江排兵布阵总是爱将武松与鲁智深排在一起，如今鲁智深正与宝光国师交战，武松又怎么会不在附近？想过一千种、一万种与他重逢的情景，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会在这种情况下再见。
　　武松正专注的看着鲁智深与宝光国师的大战，却突然看见敌方的城楼之上乱成了一团。当他想看仔细发生了什么事时，城楼上那个女子的身影让他无法思考。是她！那个把他的心带走的女人，那个让他多少年苦苦寻觅，牵肠挂肚的女人，她怎么会在方天定的城楼上出现？他还记得，她留书于他，让他不要去江南，而她，却自己跑到了江南方腊的领地之上！难道上，她是想这样与他永别吗？不！他绝不原谅！他失去理智般，不顾一切的向着城楼猛冲而去，口中大声的喊出她的名字：“晨曦——”
　　那熟悉的呼唤传到她的耳中，她的目光与他那灼热的目光相接，顿时熔化了两个人的理智！她登上了城墙，不顾一切的喊着“二郎”，早已泪流满面，她甚至要疯狂的向着城外纵身一跳，哪怕明知会粉身碎骨，却也要投入他的怀抱！然而她身后一双铁钳般的大手，紧紧的缠住了她的腰。方天定的责怪又饱含着心疼：“你不要命了吗？这样跳下去，你必死无疑！”
　　“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他的身旁！”她的回答没有经过片刻的思索。在她再次见到武松的那一刻，她已经失去了理智，在这多日的相思之中，她早已濒临崩溃，而此时他的目光，足以让她抛开周围的一切，只有他眼中的情縤！
　　“你……”方天定挥出的耳光却在她的面前硬生生的收了回来，那欲爱不能，欲罢不舍的无奈之情，让他的眼底泛起一层泪光。
　　她居然站在那城墙之上，她又似乎还受制于人，武松无法想象她遭遇了些什么，他怎么可以眼睁睁的看她身处险境？“啊——”他已近乎疯狂，挥舞着手中的双刀冲向城门，任何阻拦者的下场都是死！
　　他的行动太快太猛，连鲁智深都还没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冲到阵前，宝光国师已被他的一阵猛攻打得无法招架，只能飞快的掉转马头，向着城门逃去。武松的刀光一直在他身后如影随形，一直追到吊桥之上。
　　方天定命他的爱将贝应夔冲到城门之外，原本是想拦住武松，而他仅仅刺出一枪，便被武松拖下马背，他还没看清楚对手的模样，那冷冽的刀光已经让他身首异处。身后紧跟上来的方腊兵士团团围住武松，让他一时不得脱身。
　　“放箭！”见到国师败阵，爱将丧命，而造成这一切的，居然就是自己的情敌，方天定胸口的怒火几乎要把他燃烧，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将武松碎尸万段！
　　然而一个柔弱的身影挡在他的面前，他腰间的佩剑已被她抽出，横在自己项间：“你若是放箭，我必随他而去，绝不独活！”
　　“为什么你总要逼我？”方天定发疯般的大喊，眼中只留下绝望
　　“太子，我早说过她不是等贤之辈。原来她果真是梁山内应，太子又何苦还要留下她这个祸患？”方杰在一旁进言。
　　“闭嘴！你给我滚！”方天定竟毫不留情的怒骂方杰，带泪的眸子直直的望着晨曦，坚定的说，“就算她要取我的性命，我也绝不放她走！”
　　晨曦心中一颤，方杰更是全然呆住，但是方天定的表情让他知道，这是他的真心话。方杰冷冷一笑，轻摇头道：“太子，你迟早会死在这个女人手上！”他负气而去，因为他知道，在晨曦面前，方天定就会迷失自我。
　　“收起吊桥，关上城门！”方天定下令。
　　此时鲁智深终于杀开一条血路，救出已深陷重围的武松，硬将他拖了回去。只远远的传来他那撕心裂肺的喊声：“晨曦——晨曦……你们放开我！让我救她……”
　　而晨曦也被方天定强行带回了行宫之中，重聚的希望被无情的变成了泡影。

　　夜幕降临，沉闷的气氛也如同夜色一般笼罩在四周。晨曦被软禁在房中，桌上的油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但影子再长，却也到不了他的身旁。为什么武松还是要来呢？难道那属于他的悲剧真的不能更改吗？在梁山的时候，她不想他声败名裂，所以她忍痛离开。可是现在他已经走进了一条会让他身残心死的不归路，她当初的离别也就没有了任何意义。她也绝不可以对这一切冷眼旁观，无动于衷。她必须要回到他的身旁，用尽一切办法让他远离战乱，他们可以远走高飞，双宿双栖。不管会遭遇怎样的明天，至少他们还能拥有彼此，也好过让武松成为六和寺的一名断臂孤僧！
　　她下了决心，而她也想好了自己要怎样从这重重守卫之中脱身——她拿起桌上的油灯，点燃了那精美的绣花床幔！
　　太子妃的房内失火，守卫的兵士自然大乱。他们疯拥入她的房中，但滚滚浓烟却让他们无法辨别她的方位。而晨曦却早已趁乱跳窗而逃。厚厚的云层遮盖了月光，救火的喧闹盖过了她的脚步声，天似乎也在有意的帮她，她拼命的向着城门奔跑，快些，再快些，她只想立刻投入他的怀抱……
　　这次逃跑似乎太顺利了，从行宫到城门几乎没有遇上守卫，城门就在前方，成功在望。正当她暗自庆幸之时，视线中却出现了她最不想在此时见到的人——方天定！他居然早已等在了城门之下，难怪她会顺利的逃到这里，其实一切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半眯着眼，刚毅的脸上有一抹难掩的愁容。面对这个女人，他有太多的话想说，可是说得再多，她又会有所感觉吗？在这一刻他可以说出口的只有一句：“我还是留不住你。”
　　“太子，既然是留不住的，不如坦然的放手，这一生我都不会忘记你的成全之恩。”她希望自己能够说服他。
　　“呵，坦然的放手？你居然让我坦然的放手？真可笑！我只差把心掏给你了，可你对我竟没有一句真话，你的身世，你的来历，甚至你的名字，都是假的！你把我玩弄于股掌之中，却让我坦然的放手，我怎么能够坦然？我又怎么甘心就此放手？”他就如同受伤的野兽，在这一刻愤怒的咆哮。
　　她明白自己对他的亏欠，可是对武松的感情，早已胜过了一切，她与他目光相对，让他也感觉她那致死不渝的坚决：“太子，我只有一颗心，只有一条命。我的心已经给了他，如果你不肯放手，就留下我的命吧。”她在下最后的赌注，如果方天定真的爱她，就会成全她，给她幸福。
　　“你以为我真不敢杀你吗？”他愤然拎起了她的领口，手中的剑锋直指她的咽喉。然而恐惧仅仅持续了一秒，因为她看到他的眼角，竟然已有泪流下。“我真想杀了你！我真想杀了你！”他一遍遍的呢喃，可握剑的手却不住的颤抖，他的眸子泄露了他最真实的感情，他永远不忍心伤她。
　　她什么也不能说，泪眼中只剩下凄楚，这一段感情不管怎样结束，都会让其中的一个人受伤害。
　　在与她对视良久之后，他终于将她松开，转身不让她看到他的表情，她只听到他长长的一声叹息之后下了令：“打开城门，放她走！”
　　这个命令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立刻有人表示异义：“太子，宋兵就在城外不远扎营，如今天色已晚，要是城门大开，他们趁机偷袭，我们将如何招架呀？”
　　“开城门，让她走！”方天定不作任何解释，只是将这命令又重复了一次。他的心痛得刻骨，如今的他什么都不想说。
　　城门缓缓打开，吊桥轰然落下，晨曦似乎还不敢相信他真会放她走。她有片刻的失神，但很快，她明白了这个机会的来之不易，不顾一切的奔向城门。
　　“等等！”方天定唤住了她，追到了城门边，“你踏出城门以后，你就不再是我的妃子，他日再见，必是战场上兵戎相见，你好自为之。”
　　“太子，保重！”不管他是威胁还是提醒，她都要感谢他的宽宏大量。
　　城外，却在此时突如其来的一片喧哗。他们不解的望向城门之外，只见到浩浩荡荡的宋兵如潮水般涌来，而城门大开，对他们而言就是这座城不攻自破！
　　方天定眉头一皱，惊讶的目光落到晨曦身上，难道，她真是梁山内应？利用了他对她的感情，在这城门大开之时引来了梁山大军?而她对方天定的怀疑却混然不知，她只想早一刻回到武松的身旁，早已不顾一切的奔到吊桥之上，与迎面而来的宋兵狭路相逢，还没来得及问出武松的下落，几把利剑险些要了她的命。她慌忙避开，并大声的向宋兵表露自己的身份，“我是行者武松的娘子，带我去见他。”
　　“呸！不要脸的残花败柳，武松兄弟的娘子姓贾，正随他一同征战，哪里又来你这个娘子？”
　　无情的回答象一盆凉水从头淋下，冷却了她的一腔热情。虽然她曾说过不反对武松娶别的女子，但在她的心底深处，她又何尝不想要他和自己一样，死死守着那段生死相许，不离不弃的感情。她无法接受他的背弃，理智也荡然无存。“不！我不信！”她呆立在队伍之中，再也无法迈出一步。大战在即的千军万马怎会因为她而停下？那剽悍的兵士将她一撞，她立刻摔倒，紧随其后的战马似乎就要将铁蹄踩到她的身上。
　　身后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一拉，才让她得以迅速的从马蹄下脱身而毫发无伤。待她回过神来，看清救她的人，还是方天定。“你这个疯子，你差点被那匹马踩死，你不想活了吗？”他心疼的责备，不管他怎样的下决心不再与她有所联系，但看到她身处险境，他还是没有办法无动于衷。
　　她似乎并不领情，使劲挣脱他的钳制，想要再冲到宋兵之中，寻找让她梦绕魂牵的身影。两军已开始混战，混乱之中有几次她都差点被刀剑所伤，如果不是方天定拼命的为她挡开。“你还不明白吗？你的情郎早就变了心，若他真对你有情有意，今日攻城，他就应该为了你来打头阵！”方天定终于忍无可忍，将她拖到护城河畔，以避免她在混乱中受伤。
　　护城河边也并不安全，涉水而过的梁山水军也在河面上向着他们发起了进攻，无数长矛、鱼叉铺天盖地的向他们掷来，避无可避。在为她挡开几支长矛之后，一支长矛却刺穿了他的手臂。他惨叫一声，手中的兵器也应声落地。涌上河堤的梁山兵将迅速将他们团团包围，已负伤的方天定已没有能力再作抵抗，很快他便被禁锢在数把大刀之下。
　　“不要杀他！”见到方天定危在旦夕，晨曦拼命的冲到他面前，希望能为他求情。
　　“他是方腊太子，我们当然不会杀他。他日攻打清溪县，倒可以拿他让方腊投降！”
　　方天定没有一丝畏怯，甚至轻蔑的放声大笑，然后，他在晨曦耳边，轻声说道：“我不能被他们活捉，我不能让他们用我去要挟我父王。而且，只有这样，你才能永远记得我！”
　　晨曦隐约感觉到他语中有些不妙，但他没有给她时间思考。在她转过头看他的同时，他拉过了那把压在他胸口的大刀，狠狠的割断了自己的咽喉！
　　“不……”晨曦的泪猛然决堤，双手攀住方天定缓缓倒地的身体，不愿相信他就这样死去，为了她而死去。她第一次为了他而流泪，这个为她付出了无数的男人，居然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用这样的方式再次震撼她的心。“太子……太子……”她使劲晃动他的身体，一次又一次的呼唤他，但他却再也没有了回应。她心中对他的亏欠，将会是她此生无法弥补的遗憾。她没有对他付出过一丝感情，而他却为了她付出自己的一切，她终于忍不住付在他的胸口号啕大哭。
　　四周的一切她都听不到、看不到了，这突如其来的悲痛让她无法招架，身旁的两军厮杀对她而言没有任何的意义，她什么都不想管。然而，不久之后，有人粗鲁的扯起了她的长发，让她不得不抬起头来，映入她眼帘的，居然是方杰的脸。他满身是血，身旁是无数宋兵的尸体，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狼一般的光芒：“你真是厉害，果然让太子死在了你的手中。”
　　她无言以对，望着方天定的尸体，她不能为自己辩解一句，“我不杀伯仁，伯仁却为我而死”，只有她自己明白她心中的痛。
　　然而方杰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已经痛苦不堪的心再承受了一次不小的碰撞。方杰带着几分胜利者的神情向她宣布：“我还真要多谢你，没有了太子，我叔父方腊打下的这半壁江山，也只能传给我了。而你，在我与梁山对阵之时，想必能敌过千军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