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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知我心如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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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晨曦的门前居然出现了一队浩浩荡荡的兵士。
“太子有令,请安宁姑娘即刻进宫。”兵士一脸的严肃,简直象秦始皇的兵马俑,面无表情。
太子?进宫?这莫名其妙的名词让晨曦一头雾水。她隐居在这深山中,怎么可能和皇亲国戚扯上联系?她又哪来那么大的面子搞得如此的兴师动众?面对这样的命令,她不得不表示怀疑:“你们弄错了吧?我怎么可能认识太子呢?”
“错不了,太子交待得清楚,六合寺后山,小木屋中,有一位叫安宁的姑娘。这后山几乎没有人家,不是你是谁呢?”兵士十分的肯定。
谁会把这一切了解得这么清楚?在这里几乎没有人认识她。除了三天前所救的那个陌生男子……啊?难道会是他?他当时不是留下了“三日之后,涌泉相报”的留言吗?他会是当今太子?不!不可能!他身上没有一点贵族气质,连柴进都比他更象皇家人。而且她清楚的记得,他的手上有一层厚厚的老茧,养尊处优的太子绝不可能有那样一双手。更何况京城远在汴梁,堂堂太子怎么会独自一人跑到江南?而且还被人追杀。江南?江南?她突然眼前一亮,难道他会是江南方腊的儿子?
“江南方腊?”晨曦脱口而出,脸上是难掩的惊讶。
“大胆!竟敢直呼我王的名讳!”立刻有人生气的喝断她的话。
果然是这样!方腊本来是樵夫,现在自立为王,举兵谋反,他所建的宫殿就在清溪县,离此并不算太远,那么,他的儿子在这里出现也就是合情合理的了。天!她怎么和方腊扯上了瓜葛?这应该是她避之而不及的人呀,武松就是在与方腊一役中失去了左臂,她当然不能和这样的“凶手”有所关联。
“我不去!劳驾你替我转告你们太子,他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是一介草民,不敢高攀,就让我留在这山里吧。”她果断的拒绝。
“安姑娘,你是太子亲点入宫的人选,太子下令无论如何要请你进宫,我们只能奉命行事,姑娘若不肯进宫,也得自己去和太子说。有得罪的地方,请姑娘多包涵了!”兵士将她的拒绝置之不理,不顾她的解释与抗拒,她被押上了马车,为了避免她逃跑,甚至用绳索将她五花大捆,而她的小屋也被付之一炬,让她彻底没有了退路。
难怪世人都想当皇帝,因为只要登上了这个宝座,想要什么,只是一声令下罢了。就连方腊这样自立为王的“伪皇帝”,居然也能这样的为所欲为。那气势恢弘的宫殿虽然比不上故宫,但也足以让她瞠目结舌。宫里的陈设一样极尽奢华,也许与真正的帝王之家相差无几。或许对于他们这样以封的天子而言,抓她这样一个民女,确实是易如反掌。
懵懵懂懂的被带到一间偌大的厅堂之中,不远处是一个略有几分眼熟的背影。听到通报,知道她已到达,他欣喜的回头,与她面对面那一瞬,她认出了他。果然不出所料,正是三日前巧遇的那个男子。
“真的是你?你是太子?”她仍有些不敢相信。
他点头,脸上还是那温柔的笑意:“没错,我就是方天定!这里是太子殿。”
她迅速的后退了两步,与他保持距离:“这就是你说的‘涌泉相报’吗?让大军来烧我的房子,把我五花大绑,强行掳来。这算什么?强抢民女还是缉捕逃犯?”
该死!他埋怨自己居然忘了要给她松绑。他迅速的上前松开她身上的绳索,略带几分歉意的对她说:“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我会给你加倍补偿的。告诉我,你想要什么赏赐?”
她余怒未消,毫不领情的回答道:“不劳太子费心,我也不敢向你邀功请赏,我只想过安宁的日子,请太子放我出宫。”
“你怎么也不问问我会给你什么赏赐呢?”他笑得有几分神秘,见她不为所动,他凑近她的耳边,一字一顿的说:“赏赐就是,我立你为妃!”
这几个字吓坏她了。老天,难道古人也流行“一见钟情”?这个男人,在对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就这样自作主张的定下了终生,真让她觉得是对爱情的挚渎。“太子,你怎么可以这样?”她气得不知如何开口。
而方天定却误以为那是她的娇羞,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你隐居在深山之中,我知道你一定是淡薄名利的,所以我不能赏你金银珍宝;而你又是女儿身,我更不能给你加官进爵,想来,也只有立你为妃,才能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太子,你这玩笑开大了。三日前我只是举手之劳,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更谈不上什么报答。你是人中之龙,怎么可以娶我这样的山野村姑?你我萍水相逢,仅仅一面之交,便草率的谈婚论嫁,岂不是强人所难?更何况,太子立妃是大事,你这样的决断,当今天子必然不会应允,满朝文武也会看笑话。”晨曦列了无数理由,希望能打消他这冲动的念头。
而他,却是一脸的平静,仿佛一切已在他的掌握之中:“满朝文武都是出身贫寒,有谁会笑话你出身低微?至于我父王,他已下诏我们择日完婚了。”他看到晨曦一脸茫然,似乎不相信,他继续解释道,“因为,我向父王禀报,三日前我已宠幸了你,父王自然无话可说。”
晨曦差一点当场昏倒,这个男人简直是不可理喻!他完全没有考虑一下别人的想法,一切都是他在自作主张。“太子殿下,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口口声声是给我赏赐,却丝毫不考虑我的感受,你一厢情愿的一句要立我为妃,就要我放弃自我,约束我的一生,这算什么报答?与山寨强盗强抢民女有什么区别?我虽然是个弱女子,没有办法与你的千军万马相抗,但我也知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道理,太子如果一定要恃强凌弱,苦苦相逼,我也不怕和你拼个玉石俱焚!”
几句话竟让方天定震惊得许久无语,他惊诧的望着她,简直不相信她会这么坚决的拒绝了他。他们虽然是自封为王,但与真正的皇家已相差无几,娶她为妻,根本不会委屈她,为什么她会宁死不从?他只能轻摇头说:“你真是个奇怪的女子,明明一副弱不禁风的身子,却要隐居在深山之中。三日前初见你时,我遍体鳞伤,若是一般的女子见了,早吓昏了过去,要么就是只会哭了,可你,却敢从容不迫的来为我治伤。寻常女子也不敢留宿陌生男子,而你却敢和我秉烛夜谈,毫不避讳。而现在,我要立你为妃,你竟会要以命相拼。安姑娘,在你眼中我就如此不堪吗?嫁入皇家竟会让你如此为难吗?”
晨曦一时哑然,她该怎么回答呢?遇上一个文武双全的王子,从此与他过上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这或许是所有年轻女孩心中的梦。如果是在以前,她或许也会欣喜若狂,毫不犹豫的执子之手,与子携老。可是现在,她却再也没有了这样的憧憬,因为在此之前,她遇到了武松,无怨无悔的爱上了他,整颗心已经被他填满,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她长长的一声叹息,对方天定说:“太子,你是天下闻名的英雄,只是我已心如止水,不愿谈婚论嫁。”
“心如止水?”方天定更加不解的皱起了眉。实在难以想象,她这样一位风华正茂的女子,怎么会如此的绝望?他对她们好奇心更加的强烈,他太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她心如死灰,隐居山林?他太想知道她的一切,而且,他要她心甘情愿的告诉他!“姑娘是个奇女子,我若是做强人所难的事,自然会让姑娘瞧不起。姑娘放心,我方天定也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如何打算,全由姑娘自己打算,我绝不为难姑娘。”
“那放我走吧。”她趁机要求。
“原本是该放你走的,只是父王已经下诏,如果此时再改,我实在无法向父王交待。但姑娘放心,我立刻去回禀我父王,就说你突染重病,婚期推迟,以此做缓兵之计。我将你安置在我殿后的梅苑之中,不会有人打扰,等时过境迁,此事已经淡忘。姑娘要走要留,我绝不横加阻挠。”方天定态度诚恳,言外之意,是要留下她。他有自信,只要她能留下,他就有机会打动她的心。
“这……”晨曦有些为难了,虽然方天定说的也有道理,但她仍不愿留在这所谓的皇宫中。
面对她的犹豫,他的言语已近乎哀求:“安姑娘,你一个人孤苦伶仃,身子又弱,隐居山林必不是长久之际,何况山中的木屋已被烧了,姑娘现在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若是出了宫,如何度日?原本是想报姑娘的救命之恩,可却反倒害你无家可归,要是此事传扬出去,不是让天下人耻笑我恩将仇报吗?而且父王又已下了诏书,不明就里的人还会以为我是强占民女。姑娘就当是为我留一点脸面,暂且留下,可好?”
虽然十分的为难,但他的话确实有些道理。既然已经惹上了这样的麻烦,就尽量的把麻烦降到最低,在他期待的眼神中,她终于点了头,但她还有一个附带的要求,就是每月要去一次六合寺。说是上香还愿,其实是在等待与武松的重逢。方天定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只要她能留下,这根本不能算是什么要求。
从那一天起,她的身份更改,她是方天定未来的王妃!
“安小姐,这是太子派人送来的珍珠。太子说珍珠能定心,你常常睡不安稳,这珍珠或许能对你有用。”晨曦的贴身侍女红云把一盒珍珠摆在她的面前。
“给太子送回去,就说我用不上。”晨曦几乎没有看上一眼,便冷冷的回绝。
在皇宫之中,过这百无聊赖的日子已经好几个月了,方天定每日都会来探望她,风雨无阻。她几次提到要离开,却都被他用各种理由搪塞。凭心而论,在这些日子里,方天定对她的呵护是有目共睹的,赏赐给她的金银首饰,令当今的皇后都觉得眼红。哪怕是她偶尔的一声咳嗽,方天定也会紧张得让整个太医院倾巢出动。他可以给她一切,除了自由!
她的拒绝让红云有些为难:“小姐,太子赏给你的东西,你都原封不动的退了回去,也太让太子难堪了。依我看,既然是太子赏你的,你就收下吧。”
她摇头:“红云,要是收了他的东西,我也就欠了他的情,将来,我也就不能无牵无挂的离开了。”
红云对她的回答大惑不解:“小姐,太子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老想着要走呢?要是你嫁给了太子,将来你就是皇后,母仪天下,有什么不好?”
“傻丫头,要是让你嫁一个毫无感情的男人,还要共渡一生,难道你会快乐吗?”晨曦反问。
红云一脸的茫然:“什么感情?我不懂姑娘的话。自古以来,嫁人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我只知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更何况,太子是个文武双全的男子,他日又能执掌天下。我若是有福气嫁这样的男子,早乐得睡不着觉了,哪里还会不快乐呢?”
晨曦叹气,唉,要对一个只知道三从四德的古代女子讲爱情,恐怕是白费力气。红云这小丫头或许还不知道,不久以后,宋江会率军剿灭方腊叛乱,他们的皇帝梦也会就此破灭。只是,武松是否真的会在这场战争中失去左臂?每当想起这里,她总会莫名的难过,老天已经残忍的夺去了她的爱情、健康、自由,那么,就可怜她一次,把好运留给武松吧。想到武松,心中又是一阵酸楚,六合寺的一位老僧曾对她说过,姻缘本是天定,怎能强求?若没有前世的因果,今生的缘份,即使苦苦求来的,也只是一个劫数!
这句话让她思考了很久。是的,有的人相遇,是因为前世的因果;有的人相遇,是因为今生的缘分;而她与武松的相遇,是否注定了只能是一场无法改变的劫数?那么,她还应该为了这一场劫数而继续坚持吗?坚持到最后,又会是怎样的结果呢?她真的很迷茫。
又起风了,被寒风一吹,她立刻手脚冰凉,剧烈的咳嗽。她的身体越来越差,宫里的大夫看过,说她是误食了什么毒物,伤了脾肺,而后又没能好好调理。她自己知道那是因为安道全为了驱毒所留下的后遗症,幸好这不会致命,除了体质差了些,对她倒也影响不大。因此,她拒绝医治,因为她不想欠方天定任何东西,那样,她才能走得坦然。
“红云,你是怎么照顾小姐的?为什么小姐又在咳嗽?”方天定的斥责声由远及近。
“太子。”晨曦欠了欠身,算是行礼——方天定曾给过她特许,除了他们的皇帝和皇后,其他人,她一律可以免拜。红云唯唯诺诺的跪在一旁,不敢争辩一句。
“你还是不会照顾自己,眼见天气转凉了,我给你的裘衣为何不穿?”他心疼的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
“我在宫里白吃白住,已经欠你太多了,若是再上收你那些贵重的礼物,恐怕我这一生都还不完。”
方天定脸色一沉,显得有些失落:“你若再说这见外的话,我就真的生气了。”
她只能低下头,不再多言。
“红云,替小姐收拾行李,明日启程去杭州。”方天定向跪在一旁的红云吩咐道。
红云领命退下,晨曦却一时没明白过来:“太子,这是什么意思?”
“最近时局不太平,父王命我驻守宁海军。路途遥远,我一去便不知几时能回来,所以我向父王请求带你同往,父王已经恩准。”
她又惊又恼,她留在王宫的时间已经不短了,他不但没有履行诺言放她走,现在还要带她去杭州,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太子难道忘了当初的约定?”她直截了当的质问。
这质问让方天定微微一怔,继尔唇角浮出一丝苦笑:“这么久了,你还是一心想着要离开吗?我对你的心,你竟丝毫没有感觉。”
“太子对我的好,我一辈子都不会忘。只是希望太子能明白,要报答的方式有许多种,我不会选择用感情来作为回报。”
“你……”方天定竟不能再发一言。这个女子有着太多异于常人之处,会被她这样坚定的拒绝,他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有些心酸。“我曾答应过你,绝不为难你,可是现在,天下大乱,朝庭一次次派兵征讨,若我放你走,或许你踏出皇宫一步,就会死于乱军之中。我必须把你留在身边,哪怕你会因此恨我、怨我、瞧不起我,我也要这么做。不管发生什么事,我绝不舍你而去!”
“太子,你这又何苦?”面对他的一片真情,晨曦真的觉得无力承担。
他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手抚开额上的留海,她想避,却没能避开。“你以为我真的不明白吗?宁儿,我不是傻子,你心中一定装着另一个人,所以才会拒我于千里之外。我不管他是谁,但我不会拱手把你让给他。我一定把你留下,不只是你的人,还有你的心!”
他心意已决,哪怕背上一个违背诺言的骂名,他也坚持将她带上了远赴杭州的征程。
一路马车的颠簸,再加上水土不服,晨曦居然大病一场,临到杭州城,她已病得昏昏沉沉。雪上加霜的是,他们的行程泄露,竟与一队大宋官兵狭路相逢!铺天盖地的喊杀声渐近,她知道一场大战已迫在眉睫。
马车被猛力一撞,强大的冲击险些让她摔出车外,一旁的红云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只能不停的发发抖。她强撑着身子,掀开车帘,却见一柄大刀刺入,直贴着她的颊边而过!红云的尖叫声飘得很远。
仅在一秒之后,一抹银白的银子飞身跃上了马车,刚刚还挥刀向她的那个宋兵,立刻成了一具身首异处的尸体!方天定粗暴的放下了车帘,命令道:“回去!别出来!”他奋力一抖缰绳,但驾车的马早已受惊,它长嘶一声,却不肯迈开脚步。
两旁又杀来一队宋军,方天定奋力抵挡,却因为敌众我寡,他也渐渐难以招架。情急之下,他一把扯下车帘——车厢中的晨曦,正一脸惊恐的看着他。来不及多做解释,她娇弱的身子被他拦腰抱起,跃下马车。
马车外的景象才让晨曦惊呆了,淋漓的鲜血,残缺不全的尸体,令她几乎昏厥。凌空劈来的滴血的刀剑,被方天定一一挡开。他的左手紧紧的搂住她的肩,让那些如狼似虎的宋兵不能靠近她一步。这血淋淋的场面,她不可能不害怕,她只能将头埋入他的怀中,跟着他奔跑躲避。
直到,她听到方天定的惨叫!一柄大刀已没入他的左肩,那刀锋离她的头顶不到一寸。温热的血正一滴滴落到她的脸上。想必是方天定硬生生的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下了这一刀。
“啊——”方天定大吼一声,一剑刺穿了面前宋兵的胸膛,猛的拔出那陷在他肩上的大刀,顿时,血如泉涌。“快走!”他推开她,气喘吁吁,额上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刚才的拼死一击,已让他体力透支。
“不!要走一起走!”这一刻的晨曦却出奇的倔强。不管她对他是否有情,她都绝不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弃他而逃。
方天定欣慰的一笑:“有你这句话,我死而无憾!”
她拉过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咬紧牙关,娇小的身子居然扶起了他。拾起了那把大刀,望向方天定:“走,我们一起走!”
追上来的第一个宋兵,在靠近他们的时候,被她利落的刀起刀落,一刀毙命。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也会杀人!连方天定也没有想到她会有此举动,惊讶得久久不能言语。
凭运气杀人,只可能成功一次。蜂拥而上的宋兵,哪里是她可以应付的?混乱之中,方天定被绊倒,晨曦也随着他一同摔倒在地。无数刀剑向着他们劈来,方天定将她一把拥入怀中,猛一翻身,将她压在自己身下,最后的一刻,只有他自己的这血肉之躯,还能暂且保她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