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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此情须问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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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无法忍受的疼痛在身体蔓延,她想摆脱这疼痛,却被禁锢在一个接一个的噩梦之中。仿佛睡了很久,仿佛隐约有人在喂她喝药,为她治伤;脑中那些全是不能连接在一起的片断,有淋漓的鲜血,更有武松无情的质问。“不……”惊叫着从梦中醒来,才发现自己已是一身的冷汗。打量着四周,惊觉这房间是如此的熟悉——居然是沧州柴进的庄上,她曾经住过的那个房间。
天!她真的被送回了这里。她无法相信,武松竟然会把她打昏,把她送回这里,甚至不给她解释的机会。难道仅仅只是因为顾三的一面之辞,他就失去了对她的所有信任吗?难道他对她的感情就这样的淡薄,可以让他如此轻易的把她让给别人吗?武松呀武松,你就真的如此薄情?不!她不相信,她宁愿相信是她改变了历史,是武松带着她逃到了柴进的庄上避难。强迫自己克制住睡意,她要去寻找答案。
房中的熏香有种奇怪的味道,让她手足无力,昏昏沉沉,但她仍咬牙撑起自己虚弱的身体,下床迈开第一步便无力的跌坐在地。真是奇怪,她不过是伤了手臂,怎么会虚弱成这样?扶着桌子站了起来,门却在此时开了,端着药进来的婢女被吓得尖叫:“赵姑娘,你怎么起来了?柴大官人吩咐不能让你醒过来呀。”没头没脑的话让晨曦有些生疑,而那个婢女又慌张的往香炉之中加了几把怪异的香料。顿时,一股奇怪的香味散开,无力的感觉更甚,让她昏昏欲睡。原来,是这香料的问题,难怪她会这么虚弱。伸手将香炉拂到地上,还未燃尽的香料撒了一地,她凭着仅存的力气奔到门边。
“赵姑娘,你不能出去呀……” 婢女追了上来,挡住她的去路。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是谁把她带到了这里?为什么要对她用迷香?为什么要限制她的行动?脑中有太多的问题,让她迫不急待的想找人问个清楚。“你让开!”她有些蛮横的把婢女推开,跌跌撞撞的冲到屋外,没走几步,却撞入了一具男子的胸膛。抬头,惊讶的叫出那男子的名字:“宋大哥……”
那男子正是宋江,面对晨曦,一张黑脸之上写满了担忧:“赵姑娘,你怎么出来了?安心养伤吧,柴大官人会替你打点一切,你不要担心……”
“宋大哥,武松呢?他在哪里?”晨曦打断了他的话,此时此刻,她所担心的只是武松的处境。
宋江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奇怪,对于晨曦的问题迟迟不能回答。
“你说话呀!他在哪里?你告诉我他在哪里?”她喊得歇斯底里,宋江的表情已让她猜到有几分不祥。
“赵姑娘,武二兄弟有些事情要料理,将你托付在柴大官人庄上,他交待等你伤好之后,再告诉你他的去向……”宋江显然是个不会撒谎的人,一句谎话未讲完,额上已渗出细细的冷汗。
“交待?对我用迷药,限制我的行动,也是他交待的吗?他有什么大事要料理?连和我道别的时间都没有吗?宋大哥,就冲我叫你一声哥哥,你就不能对我说句实话吗?”心中一急,眼泪也跟着夺眶而出。
她的泪实在让宋江心疼,但想起武松的嘱托,他还是只能一声不吭。
见他迟迟不语,晨曦也不再追问。怎么忘了武松是为何送她来此,不就是因为面前这位大哥吗?既然明知宋江的心思,又怎么可能从他口中得到武松的下落。“宋公明哥哥,算我赵晨曦错看了你。不管你对我用多少迷药,不管你派多少人守住我,我就是要去找他!”晨曦倔强的撑着自己的身子踉跄前行。
“赵姑娘,你疯了吗?你现在这样子,怎么去找武二兄弟?”宋江挡在她的面前,为她的倔强感到无可奈何。
“就算是死,我也要见他最后一面!”又冷又硬的回答将宋江的好意拒于千里之外。
宋江被她的话怔得目瞪口呆,良久之后才是一声深深的叹息:“唉,你们这是何苦呀!”
这叹息是分明是一种讯号,让她知道一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让她不顾一切的向宋江大声问道:“武松到底怎么了?告诉我!告诉我!”
宋江的表情有些矛盾,最终还是说出了实话:“柴大官人已叫人去打听了消息,武二兄弟为了替哥哥报仇,杀了那对奸夫□□,阳谷县衙已经法办,判他脊仗四十,刺配孟州牢城。”
“不……我不要这结局!”她撕心的惨叫。这样的结局在书上看过,那时她可以无动于衷,可是现在,要她怎么能够平静。为了改变这结局,她拼命的努力,但为什么结局却没有改写一丝一毫?仿佛是利剑穿胸而过,痛得无法呼吸,眼前的一切在变得模糊,她虚弱的身体无力的倒地。
“赵姑娘……”宋江抢行两步,扶起她,她双眼无神,只是不停的如同梦呓般自语:“不!潘金莲是西门庆害死的……西门庆是我杀的……我没能杀得了他,二郎是为了救我才杀他的……不,我不要他成为罪犯呀……”
宋江禁不住摇头,事已至此,他甚至连安慰的话都不知如何开口。“赵姑娘,事情已到了这地步,你难过也于事无补……”
“于事无补?不!可以补救的!我要去补救!”宋江的一句劝慰居然成为给晨曦的一个提示,虽然武松已经不可挽回的成为了罪犯,为什么她不能去帮他洗脱罪名呢?不顾形象的扯住宋江的手臂,哀求道:“宋大哥,你帮帮我,送我回阳谷县,我去为他作证,我去证明他的清白……”
“赵姑娘,你对武二兄弟之心我不是不知,只是他已认罪,阳谷县衙法办之事,怎么能听你的一面之辞便洗脱罪名?他杀潘金莲之时,有好几位街坊邻居亲眼所见,而杀西门庆,更是全县皆知,你怎么能去证明他的清白?纵然我也知道罪魁祸首是西门庆,可是杀人偿命,武二兄弟怎么说也是杀人凶手,罪责难逃呀……”
“够了!”晨曦毫不留情的打断宋江的话,“你凭什么说他罪责难逃?你凭什么说我不能还他清白?武松成了罪犯,发配千里之外,对你有何好处?这样便能留住我了吗?这样便能让我死心,隧了你的心愿吗?宋江呀宋江,你也太小看我了,我会这样委曲求全,就此认命吗?我这就回阳谷县,如果不能助武松脱罪,我就替他顶罪,要么,就随他一起去,你休想把我留在你身边!”
一串冷言冷语比刀还要伤人,宋江脸色骤变,眼中分明闪着怒气,却拼命压抑不肯发作。晨曦不为所动,早已先入为主的把宋江当成了伪君子,他曾经的恩惠,如今在她看来,也不过是别有用心。
“赵姑娘,你未免太高估你自己了吧!”不远处响起一声斥责,晨曦循声望去,那说话的俊逸男子,正是这庄园的主人——柴进。柴进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这一句话更满是对晨曦的嘲讽,令晨曦所有的语言梗在喉中,只是等待着他解释他语中的玄机。
“赵姑娘,你不过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公明哥哥用得着为了你这样大费苦心吗?哥哥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好汉,怎会对自己的兄弟这般无情无义?武松犯下两条人命,铁证如山,原本该判秋后问斩。若不是公明哥哥交待,让我多使银两让兄弟们各方奔走,怎么能让他如此轻易的重罪轻判,仅仅只是刺配孟州?还有,姑娘可知你在我这庄上住了多久吗?”他以目光讯问晨曦,而她当然只是茫然的摇头,她只知道自己睡了很久,半梦半醒之间象是过了挺长的一段日子。柴进冷笑,接着自己未完的话,“姑娘或许不相信,你在此已一月有余。公明哥哥深知你的性子,怕你不肯好好养伤,只能想办法让你昏睡。要找到这种能让人昏睡却不伤神志的香料,公明哥哥真算是煞费苦心了,幸好我庄上多的是奇人异士,又看在公明哥哥的面子上,才找来了这只有皇上才能用的‘龙涎香’,让你安安稳稳的睡了这么多日子,十几个丫鬟没日没夜的贴身照料,你的伤才能大有起色。公明哥哥对你之恩我们有目共睹,此等大恩你就是粉身碎骨也无以为报,可哥哥却只字不提,根本没想过要姑娘任何回报。姑娘不问是非,将哥哥的一片好意看得如此卑鄙不堪,将心比心,姑娘你又情何以堪?”
一席话似五雷轰顶,让晨曦呆若木鸡,宋江竟是这样在为她付出,她却浑然不知,只把他当作是夺人所爱的小人。
“姑娘口口声声要为武二兄弟顶罪,怎么也不想想,武二兄弟是何许人?景阳冈上赤手打死老虎的大英雄,会要你一个弱质女流为他顶罪?若他是这样贪生怕死之辈,又怎么能在江湖上留下这般响当当的名号?你自以为对武松情深似海,但武松兄弟领你这份情吗?姑娘真是不自量力……”柴进仍在继续对晨曦的数落,而她却再也听不进去。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捂住耳朵,拼命摇头,她不愿再听一句让她心碎的消息。此时,她只恨透了自己的无能,想改变武松的命运,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变成凶手;不想再与宋江有任何牵连,却偏偏欠下他无数的恩情。柴进说得对,她真是不自量力,不但不能改变历史,甚至不能在武松心中占据一席之地,心痛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让她无法再控制自己早已混乱的神志,她终于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再次醒来之时,天色已暗,也许是因为她已经知道了真相,没有再对她用迷香。宋江居然守在她的床边,脸上有几分疲惫,但见她醒来,依然欣慰的微笑:“赵姑娘醒了,可好些了吗?”
“宋大哥,我实在不知道你的用心良苦,对你那些不敬的言辞,请哥哥不要怪罪。”
宋江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姑娘说哪里话,不知者无罪,宋江出此下策是万不得已,确实是委屈了姑娘,姑娘生气也是情有可原。再说,武二兄弟的事……”提到武松,宋江的话嘎然而止,他知道,这又会让刚刚平静下来的晨曦再次伤心难过。
晨曦并没有象宋江所想的那样大哭大闹,依然平静的面无表情,只是眼泪无声的涌出。“宋大哥,我多谢你助二郎免掉了死罪,可是,要他被发配,要他做罪人,我绝不可能孰视无睹。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哥哥可愿帮我?”
她泪眼中的坚持让宋江不忍拒绝,几乎是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
“哥哥既然能让武松重罪轻判,为何不多帮他一把,让他无罪……”
“这……谈何容易……”晨曦的话还没有说完,宋江已紧张的一跌而起,一脸的为难。
下一刻,晨曦已毕恭毕敬的跪在他面前,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自然知道这并非易事,哥哥会欠下无数江湖朋友的恩情,所要耗费的财物也会不计其数。哥哥放心,只要能让他回复无罪之身,哥哥所有的花销,我必当全部奉还,就算是做牛做马,为奴为婢,我也一定还你!”话中之意已非常清楚,只要能救武松,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赵姑娘,宋江并无此意呀!”宋江显然有些动怒,“姑娘为何也不想想,若我真能有为人脱罪的手段,又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又怎么会在柴大官人的庄上躲灾避难呢?”
宋江的反问让晨曦感到了绝望,一直将宋江当成无所不能,但事实上,他也不过是一个在逃的罪犯。他没有办法扭转乾坤,正如她不能改变历史一样。真是好傻,居然把宋江当成唯一的希望,而这个希望却轻易的裂成了碎片。心中没有了支柱,连身体也无力支撑,她无力的跌坐在地,眼神变得空洞。或许她应该认命吧,不要再奢望能改变武松悲惨的一生,但要她就这样放弃,看着武松去受罪,她又于心何忍?长长的叹了了口气,接着说出自己的打算:“宋大哥,我要去孟州!”声音不大,却透出无可更改的坚决。
宋江不由得大吃一惊:“赵姑娘,孟州远在千里之外,你一个女子举目无亲,何苦要去那里?”
“我本来就是一个无亲无故的孤女,到孟州又有什么不同?二郎虽然是有罪之身,但我不会负他,他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不管他是英雄好汉还是杀人凶手,我都愿意陪伴他左右!”
“赵姑娘!你是真不明白吗?”晨曦的话令宋江几乎咆哮,“武二兄弟若是希望你陪伴他左右,又怎么会让人将你送到此处?柴大官人的话你难道听不懂吗?你对武二兄弟有情,但他未必领你的情呀!”
“你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晨曦一跃而起,双手紧紧抓住宋江的衣襟,声嘶力竭的质问。她从未象此时一样感到愤怒,在这个时空之中,与武松的感情是她仅有的财富,她所有的努力,所有的付出,不就是因为与他的生死相许吗?她可以为他受苦受累,却绝不接受他对她无情。她深信武松是爱她的,送她来柴进庄上只是因为误会,只要澄清了误会,他对她的感情还是会一如既往。
“赵姑娘……”宋江一脸的为难,面对晨曦的质问,他的回答必然会让她伤心,但如果不回答,是否就允许她这样一再沉沦?狠下心肠,从袖袋中取出一封信交到她手上,“你自己看吧……”
晨曦迫不及待的接过,武松的笔迹,她不会认错。一字不漏的看完那封武松的亲笔,竟让她心痛得几乎窒息。“不!我不相信!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手指颤抖,发疯般的把那信纸扯成一堆碎片,与她的泪一同飘落,“什么叫‘不知是兄长所爱,无意冒犯’,什么叫‘送归兄长身旁,也算将功赎罪’,什么叫‘从此再无牵连,请兄长悉心相待’。我为他舍弃一切,我拼命想替他改变,可我却换来这样的结果!他怎么可能对我无情无意,他怎么可能把我推给别人而无动于衷?”
她放声大哭,单薄的身子抖得如同风中的树叶。宋江一言不发,任她哭泣。
良久之后,她已哭得嗓子沙哑,宋江忍不住劝道:“赵姑娘,事已至此,你也不要太过难过,安心在这里养伤,有什么事,日后再做打算。”
抬起一双哭得红肿的泪眼,她惨惨一笑:“我要去孟州!”
宋江惊讶得双眼圆睁,实在想不通这个女子为什么会这样的执迷不悟:“赵姑娘,事到如今,你何苦再要去自讨苦吃呢?”
抬起手,抹干自己的泪,她一字一顿的说道:“我要去找他,他欠我一个解释!”就算他负了她,她也要听他亲口说出原因,“他以为他这样就可以弃我不理吗?他以为曾经的一切可以说了就了吗?办不到!我会找到他,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一定要找他问个清楚!”
所有的劝慰都无法出口,宋江知道他不可能再留住她,因为,他看到晨曦眼中,那至死不渝的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