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女世无双》碑中妘

6、第四章

　　买这么多包子自然是有用的。

　　穿过暗道，他们便来了贫民窟。

　　胡五娘像是经常来似的，在这潮湿不见天日的窄道里穿来穿去。

　　骆家良又觑了一眼黄统，他身上可都是上好的料子，在这个肮脏下贱的地界可是格格不入。

　　“原来墨城还有这种地方。”黄统的声音温温柔柔地，丝毫听不出任何嫌恶，“姑娘这是要去喂那些乞丐呢？”

　　胡五娘此时正闪过一个浑身糜烂的醉鬼，听到黄统的疑问，扭过头笑道：“城中是不允许乞讨的。”

　　不是乞丐，又是什么。

　　当他们从暗巷出来时，骆家良才觉得能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他偷偷觑了一眼黄统，虽然还是那副斯文端庄的模样，可那一身酸臭糜烂的味道，恐怕一时半会也消散不了了。

　　骆家良只想偷偷地笑，一个富家贵公子能忍受难闻的气息，肮脏的环境，一个包子一个包子地送给那些暗娼流莺逃奴，可真是不容易啊。

　　黄统还是温温地笑着，手指拧着已经空了的油纸，见到阳光也没有欣喜的感觉。

　　三人就在坊市里走着，天头还早，晚上再去贵人府上做侍卫，一切都还来得及。

　　“姑娘。”

　　“嗯？”

　　“姑娘，黄统只想和你说声道歉。”

　　“哦？有何歉可道。”胡五娘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面对着她，眼神清明。

　　“我说了慌。”黄统眼神同样清明。

　　“很多人都撒谎，很多人一生都要撒很多谎。若只是说谎，那算不上非要道歉。”

　　“我并不是王员外的清客。”

　　“这虽然算得上是个谎话，但你的身份与我无关，犯不着对我道歉。”

　　“这些天并不是我不能出手，只是想试试姑娘的武艺，今日也不是谁的寿宴，而是这里的主人给客人们的考验。”

　　胡五娘挑了挑眉，失笑道：“考验什么？”

　　“要护送一个人。”

　　“一个女人。”

　　“哦，美吗？”

　　“不美，但很重要。”

　　当胡五娘见到那个很重要的女人时，便不由得笑了笑。

　　高大华丽的大厅里，坐在首座的竟是墨城太守，而在她边上的，就是这次护送的“宝贝”。

　　胡五娘捧着刀，静静地站在王二七的后面，王员外身份地位，又是商人，坐在靠近门外的下座，而那黄统却坐在上座，虽然刚从暗巷钻出，身上还有些泥泞，但他却泰然自若，毫无芥蒂。

　　胡五娘睨着首座的女子，只见她满头珠钗，粉色齐胸襦裙，胸前的二两肉沉甸甸的，一颦一笑皆摇摇晃晃，像只活动乱跳的兔子。虽说容貌能称得上一美女，但那浓艳的妆容，却落了俗。

　　虽说大乾女子性子奔放，但没想到会如此奔放，倒像是江湖儿女。

　　“若不是黄校尉，小女恐还要在那贼人手里折辱多年。小女敬仲卿哥哥一杯。”只见那女子眉眼流转，纤纤玉手端起酒杯，立起身来，势要给黄统敬酒。

　　黄统淡笑，并未举起酒杯，说道：“若非文成下令追查，讨缴匪首，小官也救不出小姐。这酒还是敬与文成更好。”

　　那女子掩面轻笑，酒也没放下，只是腻声笑道：“待聂统领来，小女隆重敬他一杯。”

　　胡五娘冷眼看着，那女子站起身来，婀娜地走至黄统面前，屈身向前，将就被推至黄统面前。

　　厅堂里，人员众多，所有人都看着他们俩，看着黄统何时将这酒给饮下。那团白花花的丰腴则就在他的眼前，那深深的沟壑，只要视线往下一瞧，怕是能一览无遗。

　　黄统脸上虽说还带着笑，但眼里闪过的冷芒没有被胡五娘错过，她只觉好笑，又想着自己如今的身份，只能捂着嘴暗暗偷笑。

　　“禹姑娘，请。”黄统直视着那女子，端起酒杯。

　　“哐”的一声，杯筹交错。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意。

　　“禹姑娘。”黄统目光略过那娇滴滴的美人，看向那英武高大的太守，温温开口，“余太守。”

　　“下官找到可护送禹姑娘的贤人。”黄统突然高声道，“胡五娘武艺超群，又身为女子，可贴身守护禹姑娘，完好地送回京城。”

　　京城？

　　胡五娘听到黄统的话脸色不变，身子也未动，只是握着刀身的手猛然一紧，直直地盯着黄统。

　　而黄统只是微微一笑，颔首示意，仿佛是做了件善事。

　　“胡五娘，你还不上前听令。”王二七看到身后的女子一动不动，像个傻子，立刻着了急，扭过头小声厉声道。

　　胡五娘还是不动，只是伸出五指，在王二七比了比，见王二七捉急地点头应允，方才越过一列案几，走在大厅中央，跪拜行礼道：“草民胡五娘，拜见各位大人。”

　　坐在首席的太守打量着胡五娘，见她五官俊美，眼眸自信张扬，身姿挺拔，穿着男装，一时雌雄难辨，然而开口却宛如黄鹂出笼，倒是甚觉有意：“你是……”

　　胡五娘笑道：“草民乃是王员外一闲散护卫罢了。”

　　太守捋了捋胡须，阔声道：“黄贤侄，你是为何推荐这小女子啊。”

　　黄统道：“此女虽未乡村野士，但武艺超群，性情恭顺，又是女子，可以贴身保护，贼人来犯，也能保姑娘安全。”

　　“我不要！”没想到那女子猛地站起来，大步走到胡五娘面前，眉眼不善，“御衙门那么多能人武士，为什么要用这丑妇来陪我。”

　　说完，又鄙夷地打量着胡五娘，说道，“听说用刀的都是嗜血善战之徒，小女见刀就怕。黄统领可不要让那丑妇陪我。”

　　原本胡五娘还带着几分笑意看着那女子摆动时摇晃的风情，可听到那女子说到对用刀之人的歧视，不免冷哼一声。

　　“你，你还敢哼我？”那女子冷眸怒睁，一只手指着胡五娘，是气不打一处来。

　　而胡五娘目光端正，直视着太守，不卑不亢：“说草民丑妇无妨，但若歧视普天下所有用刀之人，那草民就算是血溅当场也无法顺服。”

　　太守听到胡五娘的言语，不免哈哈大笑说道：“有点意思，我知道江湖对刀对剑各有偏好，至今也无定论，没想到还能听到刀剑论断的说法。”

　　胡五娘笑道：“江湖人不以嘴舌论长短，只以武艺争高下。若这位姑娘不服，那可与草民比试比试。”

　　胡五娘言语一出，当地豪绅所带的护卫都有些跃跃欲试，而那女子气的直跺脚，嘴巴争吵着非要惩罚胡五娘。

　　黄统笑道：“姑娘，禹家小姐自幼被江湖人称冷刀狂人的司徒寿所擒，欺辱多年，她对用刀之人心有介怀，请姑娘勿怪。”

　　说完，他朝着胡五娘狠狠地鞠了一躬。

　　胡五娘侧身一跃，侧过他的身旁，躲过这场大礼，笑嘻嘻道：“草民福薄，受不起这份大礼。”

　　墨城太守坐在诸位，见到当前这一场面，笑道：“黄贤侄，你看这禹家丫头，不愿意让这女子陪伴，你又何苦强求。”

　　胡五娘觑着还在争吵的禹家小姐，眯着眼寻思着众人虽说要保护她，但也没多敬重，这女子究竟是何人。司徒寿此人听过，长相粗鲁凶残，但雄霸一方，也不失为一方豪杰，若是真欺辱了眼前这小娘子，她也不会生的如此豪放。

　　“禹家娘子，必须由江湖女子护卫左右，这是禹尚书亲自下的要求。”

　　门口，清冷男音打破了现场的僵局。

　　黄统听到此声，眼睛一亮，满脸欣喜地看向门口，而那女子听到此音，也不由得扭头相望，心生艳羡，而太守见到门口之人，缕缕胡须，脸上尽是欣赏之色：“凉儿总算来了。大家都等你好久了。”

　　胡五娘没有回头，可就算不回头，她也能感受得到男子强大的气魄，自己的功夫越高，便越能感知此人的武艺深不可测。

　　胡五娘低下头，敛着眼眸，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得极深。

　　“聂统领。”那女子见到聂凉，连忙迎了上去，娇声说道，“若是聂统领所安排的，那定是极好的，小女答应。”

　　胡五娘背对着两人，但也能感知到那男子对着那女子微微颔首，在她面前驻足片刻，才阔步上前，越过胡五娘，向太守深鞠一躬，恭敬道：“晚辈御衙门统领聂凉，见过太守。”

　　墨城太守哈哈一笑，说道：“当年老夫还是跟着令尊的帐前冼马，若不是令尊抬举，老夫也做不得这位置，何必多礼。”

　　胡五娘低着头，只能见到身前之人身着青色软铠，看起来威风凛凛，她盯着那战靴，面无表情。

　　“都是为圣上办事。”聂凉温声道，“如今大人贵为一方太守，下官只是御衙门统领，下官自然得向太守行礼。”

　　说罢，男人转过身来，却没有看向她，视线越过她，看向门外，“近日墨城出现的江湖流寇可越来越多了，太守可要多加留意，此地不可久留，今晚便要出发。”

　　墨城太守道：“那可不成，凉儿难得来一次墨城，我不好好招待一番，于心不安呐。”

　　聂凉只是一拜，又道：“事情紧急，禹尚书与爱女失散多年，如今得以重逢，自是赶紧上京要紧。”

　　一番推拉，墨城太守也只能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如此，那便不再挽留了。”

　　聂凉点头，声音无波无澜：“既然如此，那诸位就收拾行李上路吧。”

　　“且慢！”

　　娇脆动人的女声打断聂凉的指令，只见胡五娘抬起头来，嘴角洋溢着笑容，毫无畏惧地直视着眼前身披软铠的聂凉。

　　眼前之人和记忆中并无二致，看起来俊美无涛，薄唇削鼻，看起来便是个薄情冷漠之人。此时面容微皱，又多了几分身居高位的威严气魄。

　　胡五娘定了定神，眉目绽开，恣意笑道：“我可没说过跟着诸位上京。这买卖，草民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