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女世无双》碑中妘

5、第三章

　　初夏的天往往亮的很早，可胡五娘还是在天未亮之时起了床。

　　她摸了摸身边的阔刃刀，心安地舒了口气。

　　这把刀，她从不离身。离了，离死也就不远了。

　　她坐了起来，几个呼吸间，她便知晓他的小徒儿又离了家。

　　大概是和破庙里的小乞儿们道别吧。

　　她张望了草庐四周，基本没有布置什么，她原本也没想过在这里停留多久，所以只把这里当做一个暂时栖息的地方。

　　就连这草庐，也都是好心村民帮她一点点搭建的，她在这里还真没有什么参与感。

　　掰掰手指头，她在这里，已经停留五年了。人生有几个五年可以让她挥霍。离开了一个牢笼，不过是钻进另一个牢笼。

　　胡五娘想到此，垂着头，自嘲般地笑了一声。

　　但自嘲没有持续多久，她看了看握刀的手，纤长而柔弱，软弱无力。

　　但它可以杀人！既然能杀人，那就该出发了。

　　“师傅！”门外，稚童的声音想起，木门被推开，骆家良风尘仆仆地冲了进来。

　　“一大早跑出去，马步扎了吗？”胡五娘看着小徒儿，声音不由威严了些。

　　“我一宿没睡！该做的训练都做了！”骆家良一脸兴奋，手里举着个什么东西就想往胡五娘身上撞。

　　“你年纪还小，就通宵熬夜，算怎么回事。”胡五娘嘴上虽责备着，但却一动不动，让小子给自己撞了个满怀，见他手里攥着什么东西紧紧地，又问道，“你手里是什么。”

　　“龙大说要送给师傅你的！”骆家良言语间满是得意，“上次龙大受了伤下不了地，师傅你帮他砍柴，他和龙大娘一直很感谢你，上次去了县城，还给你带了糖吃。”

　　说着，他摊开手心，果然是几颗包在油纸里的糖。

　　胡五娘有些错愕，这几年她一直跑县衙，城府里跑，其实和村民打的交道不算多，很多时候也就是举手之劳。

　　胡五娘执起一颗，看了看包这糖的纸，上面竟盖着京城西市的大印。

　　“龙大说，墨城最近可热闹了，开了好多家平日里吃不到的东西，他还说这糖可不便宜的，一颗能顶他们一天粮食钱呢，龙大特意为师傅排队买的这来这两颗糖。”骆家良说着。

　　胡五娘点了点头，京城的物件自然是贵的，平常百姓哪能吃到，她剥下一颗，神情难得温柔，放在骆家良的嘴边，小声道：“你年纪小，吃点糖长身体。”

　　看着金澄澄的糖就这么地放在自己鼻尖，骆家良光是闻着味，喉咙里就止不住地分泌口水，可是师傅没吃，自己哪敢吃啊。

　　“吃吧，这些玩意，师傅小时候吃的可多了。”胡五娘淡道，“你一宿没睡，吃颗糖，待会过去，才有精力，快吃。”

　　骆家良泪眼汪汪地张开嘴，含住了那颗糖，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从口腔里迸发出来，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味道。

　　最近这是什么好日子，又能吃肉还能吃糖。

　　胡五娘见那傻小子，也不由得失了笑，给自己也剥开一张糖衣，将剩下的一块糖塞在自己的嘴里。

　　好熟悉的味道。

　　也不知有多久没吃到这玩意了。也不知是京城传过来的配方，还是京城的人跑到这里开分店，真是有意思。

　　胡五娘顺了顺骆家良的发包，说道：“那等我们去了墨城，师傅再给你买几颗。只是，你赶紧把屋子收拾好吧，我们这一趟怕是要走的久咯。”

　　“师傅，你想要离开这里吗？”骆家良眨了眨那双硕大的眼睛，不解地问道。

　　“也许吧。你要跟着师傅走吗？”

　　“师傅去哪我去哪。”

　　等天色大亮，王家的人便找上门来，胡五娘和骆家良各背着一大包行李，就在着草庐门口守着。

　　王家甚至还派了几匹驴，让他们几个护卫骑着一路随行。

　　胡五娘自然是带着骆家良骑着驴，跟着王大嘴往前走着。

　　王大嘴看着她背着个大包袱，问道：“去墨城也不过几日的脚程，五娘备着也过于齐全了些。”

　　“以防意外。”在人前，胡五娘又恢复了那一惯自信昂扬的笑，看的人明晃晃地仿佛要瞎了眼。

　　到了县城，王大嘴的宅邸果然不小，比上次见到的还要大上不小。

　　看着师徒俩惊讶的表情，王大嘴十分得意，大声笑道：“当初你要是嫁到我们家，这一切也都是你的了。”

　　说完，他又扫过五娘那一身粗布衣服和那红黑的肤色，撇了撇嘴：“不过现在你就想当我小妾也不成了。”

　　胡五娘听到这话也不恼，笑道：“做不成小妾，做你们的镖师就成了。王大公子，可别忘了报酬。”

　　骆家良听到王大嘴污言秽语只觉得恶心，扭过头不想看他那副样子。

　　等王家当家的带着大大小小的箱子时，这一趟行程才算正式开始。

　　王大嘴的父亲王二七原本村里的里正，不知为何找到了什么赚钱的门道经了商，这金银珠宝便开始享之不尽。

　　他也是见过胡五娘的，看到她带着自己的小徒儿，虽说有些诧异，但还是威严地点了点头，说道：“辛苦你了，五娘。”

　　胡五娘对她的印象还算不错，自然也礼貌回礼：“给王员外做事，也算是五娘的福气。”

　　站在王二七身边的是一位清隽公子，身形不算健壮，头上带着一顶玉冠，身着精致不凡的锦袍，腰间的佩剑还镶嵌着宝石，气度非凡，看起来便是乡野出身的庶民。

　　虽然看起来像个贵公子，可脸上总是带着和煦的笑容，任谁和他相处，也不会冲着他发火。

　　他见到胡五娘，看着她身后还藏着男童，眼神动了动。随后开口道：“在下黄统，字仲卿，见过姑娘。”

　　胡五娘上下打量这黄统，只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皱了皱眉，问道：“在下胡五娘，请问你也是跟着王员外送礼的吗？”

　　王二七脸色一变，还想说些什么，可黄统立即温润笑道：“正是。”

　　胡五娘笑道：“若是人到齐，那是不是该出发了。”

　　黄员外坐着马车，还有一匹马驮着大大小小的行李，其余的人都骑着驴一路护送着前行。

　　骆家良心里紧紧张张地，他听村里的乞儿说过，外面的江湖可不太平，像护镖的跑江湖的，往往都会遇到打家劫舍的，看到这大大小小的箱子，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想到可能遇到的危险，骆家良咽咽口水，捏着五娘的背上的衣服也紧了些。

　　“小徒儿你紧张什么，这方圆八十里，莫说武林高手了，就连一般的混混都少。再说了，有我呢。”胡五娘扭过头看着骆家良一脸戒备，不由得笑道。

　　“五娘，你可不知道，最近发生了些大事。”黄统听到此言，淡笑道，“近日，墨城附近都出现好几起劫匪流窜的事件了，听说南蛮子也时不时跑了过来，还是小心为好。”

　　“哦？”胡五娘眉头微皱，突然想起昨日那流窜到县城的江洋大盗，忍不住问道，“最近墨城是出了什么宝贝，竟惹得中原人这么看重这里？”

　　“咳咳。”王大嘴此时故意咳嗽了几声清清嗓子，说道，“你们几个还是少说两句，快些赶路才好。”

　　胡五娘看着驮着行李的几匹病瘦老马，想着这还如何快得了，不过终究是没有提一句。不过王大嘴竟然这么害怕讨论这事，看来墨城最近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

　　果然，短短几天的行程，他们在路上就遇到几个不入流的小毛贼，不消多说，胡五娘一人一刀，就将他们尽数打跑。

　　“姑娘好身手。”黄统至始至终都没有下过驴，只是微笑地看着胡五娘忙前顾后，只是时不时出言点拨一二。

　　但不得不说，他对场上局势极其明了，有时，那些躲在暗处想下黑手的，也都被他一一化解。

　　骆家良看着笑的温吞的男人，总觉得哪里听说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一路算是有惊无险，和以往的计划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他们到了墨城城门处。

　　按理说，进了城，像她这样护送的人，就该离开，毕竟城里是不太需要这种保护的。

　　胡五娘自然也知晓，所以走到城门口，便笑着伸出手，对着王大嘴说道：“是不是该结一下报酬了。”

　　王大嘴脸色一变，低声说道：“怕是不行，今日要见的是个大官，你可得给我们家撑撑场面。”

　　胡五娘一怔，看了看一旁泰然自若闭目养神的黄统，指着他说：“有这等气度的清客陪衬着，你还怕什么没面子？”

　　“姑娘说笑了，不才只能做个清客，做不了侍卫。”黄统柔声道。

　　“侍卫？”胡五娘皱着眉重复着最后两个字。

　　“对对对，就是侍卫！”王大嘴呵呵笑了两声，说，“你看……”

　　“护送是护送的价钱，侍卫可是侍卫的价钱。”说到这，胡五娘双眼又弯成两道新月，“这钱可不能混为一谈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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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家良从来没有这么快活过。

　　虽然他以前也过得不痛苦，但他不知道，日子还有这般过法。

　　此刻的他左手捧着糖油面饼，右手又端着一袋梅子蜜饯，这可是他以前从来没吃过的玩意。

　　此刻他看着走在前方的胡五娘，目光更加崇拜。

　　只是身边亦步亦趋跟在师傅后面的那个男人，实在有些碍眼。

　　骆家良侧过头看着黄统，他不相信，黄统所说他只是顺路。师傅带他去买糖油面饼，他顺路，师傅带他去蜜饯铺子，他顺路，就连师傅去武器铺看看磨刀石，他竟也顺路。

　　骆家良看看前方的师傅，见她买了整整一屉的肉包时，一整串铜钱又从她的手中滑走，忍不住又嘟囔着嘴。

　　“那位公子，若是顺路，能否帮我拎着？”胡五娘接过整整一大袋包子，扭过头很自然地对着黄统笑道。

　　“那是自然。”黄统更自然，翩然上前便帮她接过了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