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女世无双》碑中妘

4、第二章

　　出了饭馆，那胡五娘伸了伸懒腰，面色如常，仿佛刚才的那场面不过是看了一出戏似的。

　　而她身旁才堪堪到她胸膛的男童有些兴奋，道：“师傅，你是怎么知道他们是江洋大盗？”

　　“翻县衙悬赏档案的时候扫了一眼——再加上我去过河东道，和他们打过一次交道。”胡五娘道。

　　男童愣了愣：“师傅还去过河东道啊。”

　　胡五娘耸了耸肩，笑道：“你师傅我去过的地方多了去。”

　　男童想了想又道：“以后徒儿能一直跟着师傅到处跑吗？”

　　也不怪他这么问，以前的日头，师傅不在，他都是和村头破庙里和那群小乞丐一起过日子的。今日还是他第一次跟着师傅跑活干。

　　“你把武功学好自然能跟着我到处跑。”说完，她从怀里掏出满满一吊钱，笑道，“难得来一笔大买卖，走，为师带你花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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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色残阳，挂在树梢之上。就着着红光，将一大一小，影子拉得极长。

　　刚刚那名唤为胡五娘正迎着夕阳，朝着村子方向慢悠悠地踱步着。

　　“师傅，刚刚你给乞儿的钱太多了。”那男童此刻犹犹豫豫终于还是开了口，“原本还能吃块烧鸡，现在就又只能吃俩包子了，还是素的。”

　　“平日里，你给龙砚村的那些乞儿难道比为师少？”胡五娘睥了一眼男童，悠悠道，“良儿，别厚此薄彼才行。”

　　“可是师傅，那些乞丐是我的朋友，我去给他们吃的有什么错。”男童撇着嘴嘟囔道，“难得去趟县城，还得吃包子。”

　　说着，他从怀里那一吊钱，原本满满当当一串的吊子，现在只剩孤零零的几个铜板，他晃了晃，那几块铜板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动听的声响，“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师傅天天和府衙的人打交道，但我们总是吃不到一顿好的，没想到都怪师傅慷慨大方。”

　　男童眼神盯着那串铜钱，没注意自己的师傅早就走到自己的面前，叉腰停下，一不注意，便撞了上去。

　　好疼……

　　自己的师傅明明瘦弱的很，可那一身看起来娇弱无力的躯体其实跟精钢铁骨似的，刀砍不断，斧劈不坏。自己倒霉，手和鼻子都撞疼了。

　　男童揉了揉自己被撞得生疼的鼻子，心想着师傅莫不是对自己发了火，抬起头往上瞧，却发现师傅只是背对着自己停了脚步。

　　这是遇见什么人？

　　从师傅的背后探出半个脑袋，见到不远处的那人，男童小小稚嫩的脸也不免皱了起来。

　　竟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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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大嘴已经站在村子口足足两个时辰了，原本的兴致冲冲也变得焦躁不安。

　　这个破村子，原本他是一刻也待不了的。

　　可是，他要等一个人。

　　有些事，必须得请她。

　　只有她能办得到，也只有她能愿意办。

　　而且——他也是想再见见那个混世女魔头的。

　　他忘不了第一眼见到她的样子，当然，不止他，全村的人，不管是男是女，都忘不了她初来村子时的模样。

　　那是个春天，她就站在村口那颗桃花树下，秀发如夜空，明眸如星辰，肤白如雪地，唇红如朱砂，粉颊如桃花。一袭红衣宛如待嫁的新娘——虽然后来才知道，那一身红，竟然是仇家鲜血给染红的。

　　她的脸上还有血迹——可那更像是一朵朵雪日的腊梅，更衬着她皮肤的白皙娇嫩。

　　但最夺人心魄的，是她的笑。

　　那个时候村里的桃花都开了……但是满天的景色不如她的那张笑脸。

　　他甚至还记得，她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

　　她倚在桃树下，见到围在她身边的村里人，笑得坦然：“我不是坏人，只是个闯荡江湖的侠女，如今我已无处可去，不知这里能否收留我。”

　　明明是不知姓名的外乡人，明明是满身是血的可怖，但村子里的人竟鬼使神差地同意她住了下来，还争相给她盖了屋子，还是村子里最美的一处桃花林深处。

　　从此，大乾西南边陲一个平平的小村庄——龙砚村，就住下了个母夜叉。还在村口养了个小混蛋。

　　眼前的女人和记忆中的场景融合，王大嘴揉揉眼睛，曾经那个笑颜如花的绝美少女，变成了红黑皮肤的粗鄙村妇！

　　胡五娘回来了。

　　王大嘴撇了撇嘴，眼前的女子五官依旧明艳动人，可那糟心的肤色，怎么也将她的美貌打个一折。以前那身子明明没这么糟心的。

　　胡五娘也见到了他，看到他的神情也知道他在等自己，眉眼流转，勾起嘴角，笑：“不知道王大少爷想要介绍什么活，若是低于五十钱，我可不干。”

　　骆家良看到他的脸更是止不住地生厌，他做不到师傅那般的客套，嘟囔着嘴又躲到师傅的身后了，见他一眼都嫌烦。

　　王大陆是村子首富的儿子，前些年赚了点钱，去城里买了块大宅子，于是雇佣着师傅在他那做了好几个月的打手，替他打跑了多少小贼，可到头来，竟只给她五十钱的报酬。还肖想着师傅从了他，做他的老婆，真是白日做梦！

　　王大陆搓了搓手，笑道：“墨城的老爷做寿，家父自然要献上一份贺礼，可是路途遥远，就只能请五娘麻烦护送一趟了。这一笔买卖，可有两千钱的酬劳！咳咳，不知五娘可否愿意。”

　　胡五娘挑眉，随后双眸弯成两道新月：“这笔买卖倒是不错，只是城里难道就没有合适的人？”

　　王大嘴看着胡五娘的眼睛，虽然皮肤黑了许多，可但看她的眼睛，还是让人不由得勾了魂去，他咽了口唾沫，平复下心情，讨好道：“你也知道，我们这里哪像中原高手云集，其他都是三脚猫功夫的货色，五娘你武功高强，是最合适不过了。”

　　听到夸奖，胡五娘神情越发愉悦，她走到王大陆面前，将手伸到男人胸前，嘴角上扬，嫣然笑道：“那不管如何，这定金是否得先给。”

　　王大嘴垂眼凝了凝那双手，若论形状，是一双美到极致的手，柔软无骨，像绸缎一样……

　　等他意识到的时候，自己早就扔给胡五娘一串钱了。

　　“定金100钱，收下了，什么时候去，你再通知我便成。”说完，便朝着身后的骆家良挥挥手，便侧身越过王大嘴，轻快地离去。

　　“这人真讨厌，不过一笔竟然能给两千钱，怎么变得这么大方！”骆家良跟在胡五娘后面问道，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突然变得大方起来。可看着那一吊钱，眼睛便直了起来。

　　他们师徒二人辛辛苦苦接各种活，帮官府，帮富商，一年总共也只能赚个五六百钱。

　　胡五娘道：“既然肯出两千钱，那必然能有大买卖，能让他赚十万钱的买卖。”

　　骆家良想了想，点点头：“那他肯定很看重这笔买卖，而师傅你是他能找的武功最好的人，所以只能把希望放在你的身上了。”

　　胡五娘掂量着手里的钱串，笑道：“怕是原因不止于此，不过既然答应了，我也能一看究竟，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有了钱，我们可以大吃一顿了，也不必吃包子了。”

　　不吃包子，那自然要吃肉。

　　最鲜美的鱼，最肥嫩的鸡，还有村头王小哥最拿手的烧鹅，怎么肥腻，怎么来。

　　满满一桌全是油得发腻的大菜，看着骆家良直流口水。

　　骆家良只吃过王小哥的烧鹅，那还是别人吃剩下，那些乞儿拿来分着吃的。

　　胡五娘摸了摸骆家良的脑袋，笑道：“跟了我这么久，还没吃过这么荤腥的，好好吃吧，别噎着了。”

　　之前骆家良年纪小，不好带上，她去给官府老爷们跑腿的时候，骆家良都是和乞儿为伴。

　　倒也不是说胡五娘苛待他，骆家良就是在村口附近的破庙里长大，从小与乞儿为伴。

　　而胡五娘正是在破庙里捞到了他。

　　此时，骆家良看着满桌肥腻眼睛泛着绿光，二话不说拿起一只鸡腿就是一通乱吃。这等吃法，自然是跟那些个乞丐学的。

　　胡五娘面对这么一桌菜，反而矜持了起来，剃刺剃骨，骨肉分离，把剃好的肉装进碗里，才开始慢慢吃，细嚼慢咽。

　　骆家良看着师傅吃得慢，也是着急，赶紧咽下一块肉，说道：“师傅，我见你吃馒头，也是三口两口就吃，怎么吃这好东西，还这么慢，真是浪费。”

　　胡五娘听后，噗嗤一笑，把碗端到骆家良的面前，道：“你拿筷子尝尝这些菜。”

　　骆家良疑惑地夹起一筷子肉，也不知道是什么肉，放进嘴里，顿时一阵甜香在嘴里散开，这是骆家良从来没有过得感觉。

　　他不敢咽下去，他知道咽下去这甜美的滋味就没有了，他不敢吐出来，因为他知道师傅会不喜欢。

　　胡五娘看到他呆呆的样子，笑道：“若是这次成了，以后你能经常吃了，下次带你去墨城吃，快咽下去吧。”

　　骆家良一听，赶紧咽下去，然后看着碗里那雪白的肉，颤抖地把它们夹起来，眼神里仿佛是看到了最珍贵的玩具。

　　胡五娘也开始为自己剔骨，不得不说那种姿态骆家良从未见过，那种考究的眼神，快到看不见的刀法，骆家良一时忘记碗里的美味。

　　“别浪费了，小心馊了拉肚子。”胡五娘手没停下，嘴巴却开口了，吓得骆家良赶紧继续吃剩下的肉。

　　终于，桌子上所有的菜都只剩骨架，一丝一毫的肉也没有附在上面，胡五娘开始一筷子一筷子吃，下碗里的肉丝。

　　她吃饭的动作更快，那种神情，就像乞丐生怕吃慢了被人抢走怀里的食物似的。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也有吃完的美味。胡五娘吃完碗里最后的肉，幽幽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