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龙榜》点碎沉烟埠

6、指点青帘上酒楼（三）

　　路纤自然已是花魁无疑了，但她听到这么高的报价时，整个人都吓懵了。方才九江王报价二千五百五十两银子时，人们已叽喳不已。而这么高的报价，人群中更是议论纷纷。
　　“黄金？我没听错吧，那人出的真是三千两黄金吗？”
　　“是真的，不过为一青楼女子出这么高的价，这人，啧啧，可不值得呢！”
　　“有钱人挥金如土可见一斑，真是啥稀奇事都干得出来。”
　　议论归议论，人们也都想看看是何方神圣有如此大手笔，便不约而同让开一条道。
　　一辆华贵的马车不疾不徐地走来，雪白流苏垂下，车厢上赤金明灭，隐隐有些青灰，车轮镶金刻着碧水纹，车前两匹白色胡马，高大、威俊，骁厉而悍勇，鬃亮如白沙，蹄洁似秋霜。车后拴系着银铃，清脆声如西风又似古瓮。整架马车，浓郁的西域风情中不减江南格调。
　　帷幕缓缓揭开，车上走下一个朱袍少年，当他含笑抬首的一瞬，周围众人却都惊得一时语塞。
　　这是怎样英俊的一个少年！目如点漆，晕黑中闪着隐隐电光，眉似卧蚕静栖，额宽面微黄，带着健康的阳光色。可那丹唇，那皓齿，红白分明，仿被国宝级画师周眆给细笔勾勒过。唇红如枫叶，齿白似舍利，闪着比月光还皎洁的光。鼻梁高拔，双耳升鬓。整张脸，一看便知是皇家风骨，贵族气派。装束更显奢华——头戴烈棠豹纹紫金冠，身披火锦错金腾龙裳，内中隐有白沙泻阳绛绯衣，下身却是金沙黄鹿祥云裤，脚蹬穿花百绕飞龙靴。然而最使路纤惊异的是，他的眉心处，有一片红色的流云痕，细看又显鱼形，鱼头鱼尾栩栩如生，再看时又呈流云状，飘逸而诡奇，颜色娇嫩，似蔷薇。这抹淡红不知是用划出的血迹还是用涂了朱砂的画笔淡描过，倒别有情致。此外，路纤还发现他左腰旁系了一块汉白玉佩，那细腻逼真、巧夺天工的雕纹一看便知是出于名匠之手；右腰边绾着一只香囊，制作考究，针线精美，隐约放出淡雅的幽香，再仔细看去，香囊后还别了一朵绽放的紫海棠。
　　人群中眼尖的立刻激动地嚷道：“这不是高贵的西凉皇子龙少天吗？他怎么来了？”
　　不错，这少年正是龙少天——高贵的西凉国皇子。此次他奉命出使诗华国，也就是路纤所在的繁华国度，顺道浏览江南一带，扬州正是他所游最后一站，也正赶上今夜醉颜红的盛事。此刻，九江王正脸色苍白地站在他身后，瑟瑟发抖地惶恐道：“在下眼拙，不知殿下前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龙少天“哼”了一声，心道：你这官话倒说得顺溜，平日里没少练吧。他并不理会九江王，转向人群，温和笑道：“九江王爷问还有没有更高的了，我就再问一遍吧。”
　　按理，连九江王都不敢得罪的龙少天殿下，就更不该有人来讨苦头了。偏有一扬州富商倚仗钱财丰厚，看不惯龙少天目中无人的派头，立马不服气地喊道：“我出四——”
　　他“千”字还未出口，整个人已飞向半空，继而重重地摔在地上，磕出一口血，几颗牙，整个人再爬不起身来。这动作之快、之猛，竟无人看清是何人所为。只是龙少天身后不知何时立着一个铁塔般高大黑黢的身影。
　　“这位大人说话可得小心了，”龙少天有意加重了“小心”二字之音，“可别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跌坏了骨头。”他不无嘲讽道。
　　众人一片惊栗，如寒林中的鸟儿噤了声。九江王心中再清楚不过得罪龙少天是多么危险的事。他早听说龙少天与诗华天子交往甚厚。近日更是听宫内的眼线说龙少天此次出使诗华还与天子签定了一份秘密协议，似乎天子还亲自送给他一块虎符。自己只是十六王之一，都还未被封亲王，自然不敢得罪尊贵的西凉皇子。
　　月亮不知何时从云层中探出了头，清丽的月光洒下，温柔地亲吻着龙少天的脸，龙少天仰起头，温柔地看着月亮。路纤惊叹这双看向月亮的目光竟如此清、明、柔、亮，似是流淌着不尽的银河，只见他情不自禁地吟道：“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明月——”蓦地止住，似有片刻的黯然忧伤，一口气从他口中悠悠吐出：“非苏州。”
　　不过这黯然也只是片刻，他很快拾起玩世不恭的态度，似笑非笑地对路纤道：“今晚，你就是我的了，相信你，该不会有意见吧？”
　　他不等路纤开口，径自带领车马进入了醉颜红，留下身后惊愕未止、在原地瞪眼结舌的众人。
　　然而，龙少天不知道，他的那句“我出三千两——黄金！”将引得多少英雄在今夜大放光芒。他们将比龙少天头顶的月亮夺目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