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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指点青帘上酒楼(一) ...

  •   长剑透着北冥般严阴的寒气,这寒气伴绕着杀气刺没了紫芙蓉的骨髓,继而冰透了她的心。
      这种感觉,像跌入了寒冬中长白山的冰窟,生不如死。透过紫芙蓉槁灰般空洞死灰的眸子,她看到一位俊挺的少年,两颊雪白似贴霜,鼻梁高挺,眉心处透着一点血红,一双妙目似由桂林江水汇聚,每颗眸子中各闪着一颗太白星,明亮有神,散着倔傲。发色青乌,青胜这翠罗塘的池水,像江南的青山碧黛。嘴角微扬,勾出不羁与张扬的气息。指若白葱,手如帆贝。洁白的手背上,青筋微显,如沟渠般连得密如网状,却若有若无,倒显得可爱。身材健拔,玉树临风,着淡蓝湖心衫。
      然而,令紫芙蓉绝望的,并不是这俊美少年右手握住的剑正紧抵在自己咽喉,而是他左手抱着的路纤口中竟缓缓吐出一丝热气。
      路纤的衣角仍在淅淅地泻着水线,那少年手一旋,剑已收回鞘中,紫芙蓉感到浑身上下动弹不得,右脸颊上辣辣作痛,好像已被划出一道血痕,她努力地想出声呼救,却发现无论努力,也发不出声来。
      那少年盘膝而坐,将路纤轻轻放在怀中,左手轻轻地揉着路纤腹部。暗将内力传入路纤的丹田,接着左手食中二指连打路纤小腹关无穴和颈下天突穴。路纤只感到丹田内一阵温热,暖滋滋的,腹内的水渐渐升腾,涌至喉处。少年又解开她的天突穴,“噗!”路纤将腹内积水一次吐了个干净。路纤湿透的衣裳在少年怀中慢慢变干,衣服中的水化为道道白气腾于空中,发鬓的水珠也已被蒸干。只一柱香工夫,路纤的白裙已鲜丽如初,干得已看不出有明显落水的痕迹了。
      如一觉美梦醒来,路纤慵懒地睁开眼睛,眼前的少年俊美得似从梦中走出。明明素未谋面,她却觉得似曾相识,亲切无比。这少年的剑眉无比秀丽,舒展轻柔如墨色束带。眼角弯成月牙状,向她温柔地微笑,头发随意地扎束,宛似浪迹天涯的游侠,骨骼清奇有力,潇洒不羁,有一种少年特有的清爽。
      “你是…是你救了我吧?”路纤活泼地笑问。“她笑得真美。”这少年想。却不知路纤心里正扑腾:他长得好俊,笑起来好可爱啊!
      少年睁开眼睛,翘起嘴角,投下路纤见过最温馨的阳光:“小姑娘,下次要多加小心哟。”
      你这小子看起来可不比我大,我才不算小姑娘呢,路纤不由想得发笑。她认真端详起少年俊朗的面容,那碧发,那眉眼,那翠睫,竟依稀拼成她恍惚中的一抹青黛。
      见路纤正欲开口,那少年右手食中二指按住她的唇,先开口道:“姑娘,适才我刚帮你打碎了盒毒胭脂,你跟着就又着了一次道,这偌大的扬州城可危险得紧哪!江兄喊我来逛逛,不想会出这样的事,还望你记住一句话:‘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路纤用手移开他按在自己唇上的二指,却遇着静电,二人手指酥麻了一下。“谢谢你,小兄弟,我记住了。”路纤注视着他的双眼,感激道。
      那少年站起身,一闪到了紫芙蓉跟前,淘气地说道:“你这坏女人,不知水里滋味如何。”
      “通!”紫芙蓉被少年蹬入翠罗塘内。少年心慈,蹬她时也顺势解了她的穴道。
      “看得出你会游泳,就当给你点苦头以示惩戒啦!”少年对着水面道。他刚欲拔脚离开,一阵急切又温柔的女声拉住了他的脚步。“公子,真谢谢你,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少年本已飞身上了房梁,见路纤唤他,无奈地笑了笑。一闪,到了路纤身旁。
      “我,就那么像个公子么?”少年注意着她的眼睛,笑着问道。
      “不不不,那些公子哥哪有你长得俊,”路纤说着羞红了脸。“而且他们轻浮浪荡,委靡不振。你善良热心,身手不凡,比那些公子强太多了,我只是…只是一时找不到词来称呼你。”
      “那就称呼我少侠吧。”少年爽快答道。“不过,我倒是头一次听到有女孩这样夸我呢,真是感谢。但在你那位‘好’妹妹眼里,我估计就成了横插一杠,故意坏她好事的贼人了。”少年耳根渐赤,忍俊不禁地笑了。
      “真想不到,你那姊妹看上去那么清纯,惹人怜爱,内心却如此阴险歹毒。”少年见紫芙蓉已挣扎着游至岸边,却已无力再爬上岸,飞身过去一脚将她勾至岸上,又回到路纤身旁道:“对了,姑娘刚才要问什么?”
      路纤见这清秀俊朗的少年正笑视着自己,颊边的白云早已被染成彤霞:“我…我想以后还不知能否再见到你,我想当面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有缘自会相见。”这句话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少年尴尬地笑了笑:“江湖话都说习惯了,这种小事你不必放在心上,我救人从不图回报的。哦,刚才走得急,险忘了给你件东西。”少年说着不自觉地拉过路纤的小手,并未发觉路纤的脸蛋已比涂过胭脂还红了。
      路纤感到手心中被塞了一个清清凉凉的硬物,似是金属。随即又传来一阵温热,该是少年手掌的温暖,路纤在这一霎失了神,竟忘了缩回手,她待少年收回手时方觉,已羞得发烧一般。她勉力定了定神,脸上的绯红终于褪去,这才看清手中竟是那毒胭脂的盒盖。
      少年倒未觉方才举动有何不妥,他笑了笑:“胭脂有毒,盒盖却无毒。姑娘只关心破碎的胭脂,却忘了盒盖的去向。这盒盖,就留作我们相识一场的纪念吧。”说完嗖地一跃,身影消失在青空中。
      路纤正盯着盒盖和少年的手出神,忽然“呼”地一闪,只觉春风拂面,手慌忙向前抓去,却只握得一缕清风。
      “哎呀”,路纤急得直跺脚,她懊恼道:“方才竟忘了问他姓名,他这一走,以后怕是再不得相见了。”
      她哪里知道,少年在说“有缘自会相见”时,心中已想着:“怕是无缘再见了,还是给她件东西留念吧。”不过,路纤更不会知道,这一阵张扬、飘逸的的风,是她一生羁绊的透明色。
      但这位来去如风的少年也不会想到,此刻醉颜红顶侧的青瓦上,正安然卧着一位同样俊爽的青年,这便是少年口中的江兄——榜眼江渊了。他完完本本地将刚才的一切收入眼底。抬首望着少年淡蓝色的背影在视线中急速缩为一粒米大小,用食指敲瓦叹道:“小黄,你这身手可真够厉害。看来,天下的走势都会被你这阵奇风给刮偏了呢!”他颔了颔首,垂头看了一眼地面上正细细摩娑着盒盖的路纤,又仰头看向纯蓝的天空笑道:“好!就让我看看,你这阵风,会在江湖上掀起怎样的波澜!”

      千街错绣,碧云泛彩,灯火如昼。公子少爷们鲜衣怒马,汉服胡裳,羌靴戎袖。穷极华靡,翡翠珍珠、水晶玛瑙、金银玉石,视为泥沙。弃之青楼,亦不甚惜。千灯飞辉雨,纷纷红袖高。客谑中原噪,婢笑吴越缭。花舞满夜观,笙歌彻晓闻。但赏一空烟柳瀑,谁见三江滚暗潮。
      暗潮自是无人见的。纵有此隐忧者,在这繁华的扬州城,在这绝美的三月夜,也会叹一声:人生只合扬州死,西湖明月好荡魂。忧国忧民,在这一派连绵不绝的欢笑歌舞、灯火车流、烟花绚烂中,化作空虚的烦恼。
      扬州城,确如江渊词中所言“攒错百万豪家”、“集九州诸子,千里繁华”。扬州夜也确如他所写,人们“沉夕享歌舞”,目不转睛地盯着歌妓们,迷离在她们的“星目月牙”中。而此刻的醉颜红楼前,正燃着金碧交错、赤翠相映的烟花。或如含苞的金菊骤然绽放,伸展开蟹爪般霸道的劲足;或如火树迅速抽出新芽,一瞬间芽上又开出泛银的火花。漫天银花雨,像销损的银铃,像碎了满天的辰星。或如嫩柳一霎冒起枝条,狂发垂鬓如瀑卷,碧丝绦卷千匝绕;或如烈马震蹄踏出一幕雷,一空火;或如闪电惊裂,裂作千百溪流横贯银河……
      锣鼓震霄,丝竹贯城,笙箫绕月。黎氏此刻无比高兴,就差把全城的乐队和舞龙舞狮团都给请来了。今夜正是此前全城传得沸沸扬扬的花魁大赛开竞之时,她并未预料到竟有如此之多的世家公子、达官显贵、富商巨贾来捧场,连连吆喝着伙计为尊贵的客人们准备上好酒菜并好生服侍。“这醉颜红酒楼,名声确实太大了些。”隐在人群中的江渊暗想道:“社会名流从天南地北涌入至此。看得出,大多数人明知没有抱得花魁的把握,却也甘愿破资甚重只为一睹那几位姑娘的芳容。今夜,注定是不平凡的了。”
      黎氏扯开嗓门喊道:“下面就由我向各位大人、老爷、公子们说下比赛细则。大家尽管为看中的姑娘出价,得价最高的姑娘就是花魁。而为花魁出价最高的客人即可赢得花魁。当然,作为花魁,自然也就拥有不接待的权利。”
      这所谓不接客的权利才是路纤计策的关键。花魁必得技惊四座,艳压群芳,这地位不是一般烟花柳巷的女子可比的。如此高贵倨傲的花魁,拥有不待客的权利也理所应当,该是无可非议的。也只有这样,路纤才能保住自己的清白,不过,自从昨日被那位俊美少年救起之后,路纤的心思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也不知他今日会不会来”,藏在帷幕后的路纤仔细注视着人群,寻找昨日那灵动的淡蓝身影。
      “哟,老板娘”,台下有人不满地嚷道:“你是存心戏弄我们哪!就是说,哪怕我们出价最高得了花魁,也有可能连花魁的面都见不着啊!”
      “这位公子哥儿可说错了”。黎氏赶忙陪笑道:“既请诸位评选花魁,又怎会连面都见不着呢,我们醉颜红的姑娘可与别处不同,个个都有姿有颜有才情,这满天下上哪儿去找?下面我正要让各位观赏姑娘们的才艺表演来评选花魁,若是有人钱袋子不够鼓,模样儿也对不起亲朋好友,就是寻花魁碰得一鼻子灰,也怨不得花魁不待客呀!”
      “就是就是”,底下立马有人附和道:“醉颜红的姑娘可不比别处,若真是出了高价还不被接待,也真该想想俺们自己的原因了。”
      黎氏见台下气氛越发活跃起来,明白时机已到,她又大声吆喝道:“当然,没选到花魁的朋友也大可不必沮丧。大家可通过买酒的方式为心仪的姑娘投票。为夏樱姑娘投票请买青丹烧,为纤兰姑娘投票请买杜康,而紫芙蓉姑娘和蜜莲姑娘对应的酒品是新丰蚁和杏花村。好了我话不多说,让比赛开始吧。”
      “老鸨,还废啥话呀,快些开始吧”。有人不耐烦道。台下一片躁动,狂喜的呼号与面色再按捺不住。
      路纤正伤心地背向人群哀叹。她足足认真地扫了三遍人群,甚至连一个旮旯,一个角落都不曾放过,却全然没有瞧见昨日救自己的那抹青黛,那淡蓝色的、天真而温和的微笑,忽又想起昨日他曾言“我就那么像个公子么?”以及自己的窘迫神态。月亮也低垂下眼眸,看向路纤的温柔目光中泛起淡淡的哀愁,“也对,他那么仗义,那么正直,那么…,他是不会与这些纨绔子弟为伍的。不过细想起来,他的衣着也并非很华贵。只不过那样一件寻常蓝衫在他身上变得高贵起来,洒脱而霸气,就像一个大侠,而他又这般英俊,确实像个白面公子,但我知道,他决不是那些酒囊饭袋。”
      她正在恍惚中懊恼着,忽然“铛”地一声巨响,如惊雷炸裂,亦将她从恍惚中惊醒。月亮识趣地躲到了厚厚的云层之后,舞台边的火烛登时亮起,花魁大赛就此正式拉开了帷幕。

  •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的救助落水者行为切勿模仿,大家还是要按照现代的紧急救助医疗措施来。毕竟人体烘干机可遇不可求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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