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龙榜》点碎沉烟埠

15、柳絮飘霜绣情球（二）

　　绿杨十里邗城外，一春烟雨暮色埋。媚柳轻拂情絮软，公子玉拔步却徊。
　　杨柳、桃花是春季扬州名景，江都自不例外，就连前方八百步之遥的茶馆都名为“绿杨茶馆。”
　　“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俺们绿杨茶馆有的是才子佳人，有的是诗情画意。然而更有的，是堪比琼浆玉液的嫩叶玉茶。绿茶、白茶、红茶、黑茶应有尽有，想点啥都行。”茶馆的小二一番吆喝令江渊觉得甚有情趣。
　　可惠亲王的护卫颜昭显然不这么想，“你个小二，不就喝个茶而已，这么文绉绉的水词是谁教你说的，还能不能好好讲句话啦！”颜昭五大三粗，性情豪气干云，惠亲王每次出游有他卫护，绿林草莽之辈都无不对其敬而远之。
　　小二被颜昭这一冲撞，没来由吃了个闷头亏，心道这位客官真是好生粗卤啊！白讨个晦气。他闪至一旁，未料颜昭大踏步上前，倒正冲撞了端着西湖龙井送向桌边、却望着柳小姐发愣出神的小二，那茶壶“嗙琅”一声就碎了。尽管这壶碎茶倾非为颜昭之过，不过周围的茶客显然并不这么想。这声碎，引得茶馆四座客人皆惊愕地抬头，也有客人暗自窃笑，似欲看一出好戏。
　　那小二心知理亏，但并不想揽责上身，正待朝颜昭发作以掌握主动，一双嫩如玉葱的纤手止住了他。“小二，那客人定是无意冲撞了你，切莫动怒，和气为先。”这声音清澈祥和。“倒是小二你，可有被茶烫着了手，或是被碎瓷片割着了？”
　　小二心中被手炉烘过一般亮起，又似湖水荡漾，神意俱醉。他抬头一看，正是点这龙井的主顾柳公子，他那俏脸白晳靓丽，眼神如一痕春水，顾盼柔情似花季少女，他烦恼顿消：“小郎君，让您费心了。小的倒没伤着，相信那位客人也只是不小心。咱呀，不会怪他的。”
　　这一番话和方才之事被颜昭身后一名男子默默记在心里。他用手拦退尴尬无比的颜昭，上前两步深施一礼道：“这位公子，真是好涵养，在下护卫虽是无心，却毕竟撞破了您的茶。身为主人，我理当赔与您谢罪。”
　　“公子客气了。”柳小姐刚想阻止他，他却先唤住小二，“小二，再来两壶西湖龙井。还有，我再请这位公子一壶百花仙茶，都算我账上。”
　　百花仙茶，据说集四时四方之地共百二十种名花之髓冲泡而成。因选材过于苛刻，水质难以般配以及冲泡之法秘传诸多艰难因素，只有皇室成员才有权享用。而诗华各大繁华都市中的百花仙茶不过是取十二月各一代表性花溶碾泡成，这绿杨茶馆当然也不例外。虽是简单了许多，却仍深受广大豪族富贾的青睐。
　　百花仙茶？眼前人不简单，柳小姐暗暗打量着眼前这位英俊公子，如此熟悉的面容，可她能确定自己从未见过眼前人。那束发的白蛇巾绦前镶一颗碧翡翠，是宿命，是前世因缘，是冥冥注定，还是…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可这是怎样一种奇怪的感觉呀，她却说不出。
　　惠亲王递与这端茶小二二两黄金，小二一挥毛巾，“得嘞，客官！茶很快到。”惠亲王又拉着江渊一同坐于柳小姐对面，他端倪了柳小姐一眼，一种美的视觉冲击让他差点以为自己坠入梦中。“不知这位好涵养的小兄弟贵姓呢？”他笑着主动开口。
　　“免贵，姓柳。”大方而得体，柳小姐自己都惊诧了。面对陌生男子亲切的注视和询问，她多半会满面飞火，如一朵羞花，可这一次，沉着得自己都不知为何，面色更是一如往常。
　　“原来是柳小哥，不，是柳公子。”在柳小姐耳中，这话似有些戏谑，却并不轻佻。
　　“柳公子，在下姓薛字闻谛，单名遇。方才柳公子不会被茶盏破碎而吓着了吧？”薛遇关切地问。
　　“哪有”，柳小姐眼中放出少女活泼娇俏的神采，“不才很高兴认识薛公子呢。只是不知薛兄做何营生，方出手如此阔绰？”她一点不掩饰心中的疑窦。
　　“在下不过一介商贾，走南闯北，主卖茶、酒及各类首饰。秦相吕不韦曾言：‘务农田成而利十，经商贩运而利百’。更何况奇货可居，偶时出海一贸，其利竟直千倍速。藉此才得身家阔，吾正巧路过江都城，便在此小歇数日。身旁这位，是同行友人，亦是旧日同窗，江渊江水寒是也。”他说得端庄而从容。
　　“江某见过柳公子。”江渊周到一礼，心下却好笑：“王爷，你何必这样一本正经地胡言乱语呢，虽说人名与字皆不错分毫，但身份未免判若云泥。幸好你还惦记着江某，不然吾只得坐于此，恨不能化为茶盘，一直看着你俩品茗言欢了呀！”
　　但很无奈，江渊还真得坐在这儿看着他们饮茶笑谈。柳小姐看了他两眼，又侧过头上下打量起惠亲王来。猝尔一笑：“公子气质超俗，谈吐不凡，举止华贵，容貌端雅。依我说，倒真不像个商人呢。”
　　其实她只是凭直觉，或许女子直觉天性便比男儿敏锐些。但她这个直觉却让惠亲王的心蓦地一动。
　　他一挑剑眉，好奇心随着眉动而飞起：“哦，公子何以见得？”
　　柳小姐微微一笑，解道：“商人皆精明外露，目光贪婪嗜利。虽未必视财如命，但贪欲于面上却不可掩。即使胸有点墨，也不能口若悬河，不似公子目光淡然沉静。这般优雅高尚之风，似载了一江山水，泊了一叶孤舟。”
　　薛遇怔住了，他对柳小姐的回答颇感意外。
　　“有柳兄弟相陪，这孤舟也不孤单了，在下甚喜再不会独钓寒江。”薛遇仰天大笑，自我解嘲道。
　　“要我说，薛公子竟还有些贵族气质。说不定啊，是哪支皇族后裔呢。”柳小姐俏皮地打趣道。
　　诗华的国姓确为薛，开国时王室互相倾轧，一薛姓名将灭完高句丽后突然回军京师，尽诛当时王室，复先代薛姓统治。当今天子名为薛遥，其弟薛遇虽排行第五，却也是天子为数不多的弟弟。当年后宫斗争使二子、三子、四子相继成为牺牲品，因薛遇实是无心于皇位方才逃过一劫。天子长兄长他九岁，对他甚是照顾，他对长兄，除了爱戴与感恩外，还有一种无法言明的敬畏感。
　　这一日，他与柳小姐相谈甚欢，忘了时间，甚至忘了江渊，不觉已到了黄昏。见天色已晚，茶盏已空，清香已尽，茶客已散。薛遇抬头看了看，虽意犹未尽，但茶馆也快打烊了。“柳公子，江都城的夜市听闻亦是极美的，今晚似乎还有花市，可有兴趣与我一放花灯？”惠亲王试探着问道。
　　“求之不得。”柳小姐喜极声音差点全女性化了，“整天不出门，就连花灯啥样都快忘了。”她稚童般地想着。
　　“如此，甚好。柳兄弟，请。”薛遇带着柳小姐离开了茶馆。
　　“你们二位，等等呀！我还没走呢。”留着江渊在后头哭笑不得。
　　护卫颜昭用剑柄戳了戳他道：“江公子，你可快点，都被晾在一边了还这般欢乐。”
　　“子非雪，安知柳之乐？”望着更加疑惑的颜昭，江渊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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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好多天都没有更新了呢，因为这个糊得比较厉害的作者现实中突然无比繁忙。如果真有人追着更新，那我必须在此抱歉。虽然目前仍然并没有人和我说话，但看到收藏终于不是零时，作者还是很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