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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柳絮飘霜绣情球(一) ...

  •   三月的阳光和煦,在扬州城内更像是金色的瀑布,洗过每一块青石板。每一方玉砌雕阑,涤出一种温柔,化出一空明媚,生出一地的花蝴蝶。张祜曾言:“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正是言此地乃天下士人梦中的天国。
      太阳自然不会吝惜自己的光辉,扬州城的阳光与城北江都府的日晖并无二致,江都的河流虽不及瘦西湖那般妩媚,却依然有一番情韵。
      江都城内,柳扬青处理完公务后轻啜一口茶,“最近的江都城真是安宁得紧啊!好久没甚大案了,城民素质也上升了,打架口角之事也是与日俱减啊!”他写意叹道,很是轻松。
      “知府大人,这全是您的功劳啊!”左右衙役阿谀道:“您恩威并施,又倡立私学,儒气之风流于江都,百姓依德便可自制,都不需仗法威了。”
      “打住,”柳扬青面露一丝不悦,尽管左右的奉承之语也不无道理,但他素来不喜这帮谄媚之徒。“要论功劳,自然是圣上的,若非他轻徭薄赋,广施仁政,哪来诗华这么多年的太平盛世啊!”
      “对,对,对!皇上圣明,才有吾等今日的幸福安康。”衙役们又是附和不迭。
      柳大人望着西边的杨柳岸,思绪飘至家中,“暮儿这孩子今日也不知有没有好好练习女工,说起来,这几年忙于公事,都很少能顾上她了呢!”
      江都西,柳府。一粉衣女子一曲舞罢,忙不迭地卸去浓妆,她容貌清丽,尽管妆容不再,但清水出芙蓉。素颜竟还胜了浓妆七分。尽管这女子十分调皮,可她一言一行无不透着大家闺秀的风范。
      “爹爹整天忙着那些倒霉的公务,都快把女儿给忘了。成天书画、琴艺、女红、乐舞,真是闷死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都快闷出病了。”柳小姐换上青衣,托着香腮,愁恼地凝望窗外。
      “小姐,老爷也不容易,都是一方父母官,自然得为百姓多着想,照顾不到小姐也是老爷先虑民后顾家,前些天我到街坊上还听人闲谈说柳大人真是不负其名,激浊扬清;又重视民生,将江都城的清廉之风都扬起来了。河畔的垂柳和芳草似乎也比从前更青翠了。”丫鬟冬香俏皮答道。
      “你这丫头,真拿你没辙。”柳小姐不满地吐了吐舌头,“爹爹辛苦当然不是坏事,但我的青春也不能就这样埋葬了啊!连你这丫头都能动不动出门游市,而我对街市的印象可是越来越淡了,我这小姐还真是羡慕你这丫头呢!”柳小姐话中不无欣羡之情。
      “小姐可千万别这么说,”冬香赶紧打断她,“小的哪敢受小姐羡慕,小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老爷如此爱惜你,像看护一块碧玉般,就是怕你蒙尘或摔碎呢!”冬香想着法子抚慰小姐那烦郁的心。
      “我不管啦,冬香。我要出去逛逛,整天闷在府中也不怕我身上发芽。反正,今天我铁定是要出门。”柳小姐淘气起来,倔强地撅起小嘴。
      “嗯,今天么,老爷恐怕还是会很晚归府,而教习嬷嬷恰巧也家中有事而回,夫人待会要在前厅堂接待贵宾。嗯,今日出去应该没问题。”冬香想着已下定了决心,可她还有一事担忧。
      “小姐,今日出去是没问题,可是…”她顿觉难以启齿。
      “你有什么不可说的,不说就快去,别磨蹭啦!”柳小姐简直心痒难耐。
      “是江都城,听说城中最近出了个采花贼,因其行事极为隐秘,且下手不多,所以知府老爷尚不知情。您若是花枝招展的打扮出去,不被那淫贼瞄上才怪呢!”冬香说出来都觉得脸红,但为了主人安危,她还是一吐为快。
      “哦,还有这种事么,真没想到…”柳小姐又急又羞,“那我穿朴素点的衣服不就是了,也没甚难处。”她换了身浆洗泛灰的下人服饰便准备动身。
      冬香急忙阻止她,“不行,小姐好歹是大家闺秀,便是穿常服也掩不了名门小姐风范。”在朝夕服侍中,冬香早已对小姐的言行衣食了如指掌。
      或许女性生来便有种对男性本身与男女地位不均的好奇,又或许压抑许久想来次特殊释放,女扮男装之事早已不足为奇,巾帼雄风也备受瞩目。虽不为体现英雄气概,但欲出行便利,男装出行对柳小姐是不二之选。
      “这样还行吧。”柳小姐易好服饰,扎起头巾,挂好佩剑,端正容颜,倒还真像个俊朗小生。
      “小姐啊,你原本就国色天香,这样一来,就是英姿飒爽了。这样出门便完美无缺了。”冬香忍不住拍手叫好。
      男装的柳小姐自然逃过了采花贼的狼眼,她来到城内著名的绿杨茶馆,随兴点了两壶西湖龙井。小二瞥到柳小姐腰间的玉带、罗佩和香囊,立马热情地应一声“好嘞,客官!”返身至茶房,正欲将茶端来。
      冬香怎样也不会想到,小姐的倾城之色又岂是一束男装所能遮掩的?所谓瑕不掩瑜,正言此貌。
      那小二原只是好奇,毕竟见惯了客人的他,已听遍了四方来客的乡音与声色。“方才那小公子,听口音是咱当地人。可是——”他疑惑地想了想,并无头绪“江都城内的公子哥、王孙客哪个我没服侍过?确实没见过这位阔主顾。等等……”他添好茶叶、沏满香茗、摆上茶托时仍琢磨道:“方才那声音,总觉得哪里不对。虽说是有英气,但还是觉着太柔媚了些。也罢,且让我看看是哪家人物吧。”
      他计较已定,步子也不由急了些。甫一抬头——
      只闻“咣当”一声,茶壶掉在地上,他的大脑顷刻宕机,如磬石难转。
      “世间竟有郎君曼妙绰约如此……不,我在想什么”
      柳小姐亲眼目睹了这桩事故,兀自震惊,那光怪陆离的景象使她诧异。如白色玉珠落地,涌出青色的泉,缀着幽绿的花瓣,鬼使神差地,柳小姐竟觉得这图案极美。

      “终于,到了么…”江渊望着渡口呢喃,交付了船钱,步上了江都地界。
      按理,从扬州到江都至多不过三个时辰,江渊何以竟用了一天,原是他辞别龙少天后,又去了了些私事,具体也不得而知了。夜半时分,他方从古运河渡启程。
      “江先生,且慢。”江渊方走出三五步,听得后面有一陌生男声在唤自己,然而细听又有五分熟悉。他刚欲扭头,右肩已被轻拍一下。“江先生,果然是你,好久不见了。”声音柔和暖心,有说不出的亲切感,一种印象浮上心头,似乎不那么模糊了。
      他一旋身,卸下那人的手,“你是…,果然是你!”江渊笑着看向眼前男子。一身云罗环颈延沙衫,内罩錾金琉丝锦虎裳,系着璎珞葡萄晶圭坠,头束白蛇巾绦,下着纯银色雪瓣七合裤。却有一种温润如玉的风范聚于眼角。而江渊看的更远,他察觉到此人虽一身富贾装扮,眉间却敛着两道王者之气。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王爷,我正想着回长安去找你,没想到在这儿就遇上了。你说,这可巧也不巧?”江渊喜形于色。
      “如此说来,倒真是巧了。”惠亲王也乐不合口,“当初我们大梁城一别,算而今二年有馀矣,上月方闻你得中榜眼,我急赴长安预礼而贺,却忘了你这等甘居陋室又才过梦得之人,必不会搭理那些如蚁附膻之辈。经多方打听,方知你已仙降扬州。却也蒙老天眷顾,沿运河一线东行,刚到江都府可巧就碰上你了,不过有一心愿不了,甚是可惜啊!”惠亲王惋惜之意溢于言表。
      “王爷,你根本无需可惜,因为…”江渊一向机灵,他掏出一本词作赠与惠亲王,上书四字“江水郎集”。
      望着惠亲王讶异的目光,他笑得很淡然,“常言‘宝刀赠英雄’,虽然王爷英雄无疑,但江某并无宝刀,何况江某知道王爷无意兵武之器,倾慕琴墨之风。这本词集,早为王爷备于囊箧之中,又岂肯为孔方兄所沽得。”
      金钱,本非衡量一切的标准,于君子心中,但求用之有道。若以铜臭沾染门楣,自得对它恶而远之了。也许,一向漠视钱财的君子们身无长物,但那傲然卓立之风,素雅清芳之志,凛冽如梅之骨也是富贵者多少金银也换不来的吧。
      惠亲王感受到江渊的这份心意,感动而不可自持。他翻了数页,又猛然合上,双眼亦随之而合,口中自语:“汝本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诗万卷,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吾乃侯王,汝乃江郎,得汝此集,是青眼加之,便高祖往见商山四皓,曷过此哉!”他说罢便将此书收于怀中。
      惠亲王何许人也?他决非九江王那般的庸凡之品,乃是大有作为,有志热血洒疆的进步之士。九江王已是王室旁支,且青春不再,而惠亲王是宗氏正统,当今天子的五弟。他从未觊觎过兄长的皇位,当年东宫危机时他以长子正位、庶不犯嫡之道力谏父皇,鼎力支持兄长登基。这兄弟二人关系融洽,于历代皇室皆为罕有。这惠亲王初分封时,原定魏王,因兄长虑及前朝凡以战国七国名之王者皆不得善终,遂改魏王为惠亲王。其一亲字,足可见天子与之关系匪浅,诸王难与之匹。长安十六王府中,惠亲王也是唯一一位可不经圣意自由离府的王。
      “水寒,你何不直名此集为《水寒集》?那亦有一番清拔崛奇之意呵!”惠亲王还是没捺住心中的疑问,开口问道。
      原来江渊字水寒,楚人后来每每提及江陵江水寒,并非言江陵城诸河水性尚寒,而是对江渊的由衷之赞。
      江渊笑而不语,两眼的光辉拨开了惠亲王心中的疑问。
      “呵,我明白了,水寒!是水寒呐!风萧萧兮易水寒,此等古谶语确大不吉。一个江字,点明文主之族,郎字亦有逸气,三字相连,洒脱不羁之感尽出,发此愚问,实是失敬。”惠亲王茅塞顿开,立即施礼道歉。
      江渊止住他,谦和道:“王爷,在下并无责怪之意,您这大礼,水寒可受不起啊!”他扶起惠亲王,决不让己受此僭越之礼。
      江渊止礼不卑不亢,惠亲王并不尴尬。他摸摸脑袋,明白了什么似的:“在此遇着水寒,莫非水寒已游毕扬州,路此而归?”
      “正是如此。江某不才,不敢久离京城,正欲速归长安。”江渊如实而禀。
      “烦请江兄留驻江都几日,你我好好叙叙曾经。本王愿与水寒共回京师面见皇兄。”惠亲王诚挚挽留。
      江渊并未拒绝,他甚至不客套一下,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君子以真情待人。“王爷之邀,江某定赴。王爷既留,江某必陪,决无‘只因’、‘可是’、‘念及’之语。”他爽快的回答令惠亲王愈加敬佩。
      “那便叨扰了,不知扬州有何上佳风物?人情民风若何?”惠亲王拱手相问。
      江渊微微愣了一下,这一愣却已思绪万千,三秋难尽。他醉人一笑:“那可真是说来话长了,此时此地难以道尽。王爷,前方不远有个茶馆,且让吾品茗与君详谈。”

  • 作者有话要说:  快过新年了,读者朋友们能和我说几句话吗?哪怕是打个招呼也好呀!我可不希望凛冬已至,我心回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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