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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巧化危情心暗投(一) ...

  •   “救驾来迟,还望黄弟恕罪。”江渊见路纤与黄阙笺皆安然无恙,信口一侃。
      黄阙笺“扑呵”笑了,谁想江兄戏谑天分如此。他自知此话万不可说,但他又何尝惧过君威朝权。他接续谑道:“免江卿之罪,不过‘皇帝’二字可不敢当,也不想当啊!”
      “那且容兄与弟分忧。”江渊飘乎一晃。蒙面红袍男子闻得脑后风起,应风一跃,谁知江渊正现在眼前,顺势一掌,红袍男子的右颊似戴了朵朱花。
      蒙面红袍男子一个空翻立直身躯,双手如雄狮撕兔般扣向江渊双肩。江渊不为所动,又是一掌,仍批其右颊。其力之烫,看得黄阙笺都为之心悸。那蒙面男子的右颊已肿似铁烙,令人不敢直视。
      “嗷~”红袍男子不明白为何江渊后发先至,他立马卸招,紧捂右脸,却不料江渊并不收手,而是反手一掌扇上了他的左颊。
      “啪!”红袍男子被刮翻在地。这一连三掌,掌掌击实,蒙面红袍男子不仅未作防备,且压根招架不住。更令黄阙笺愕然的是,他竟也未想闪避。而是似顽童被双亲数落那般老老实实地挨了三下。他不由得怀疑起蒙面红袍男子,莫非其智只如三岁小儿,可任人耍戏。
      “此等大仇不可不报!”红袍男子几乎红了眼睛,恶狼般从地而起,扑向江渊。江渊微笑着一扬手,唬得他赶紧死捂双颊,谁知江渊跟着变掌为拳,沉沉磕在红袍男子鼻梁上,两个黑漆漆的洞穴中顿时淌下两迹丹砂。
      可这次江渊并未收手,甫一缩手又双拳齐贯上红袍男子的眼眶,恰似开了个染料铺:乌的、绛的、绯的、青的、靛的,一齐冒了上来。“铛——”蒙面红袍男子重重摔在地上。黄阙笺估摸他虽能保命,也不至落下残疾,可被这套连击彻底放倒,起码得一周才能恢复。
      忽喇喇一声爆响,散尽了黄阙笺嘴角的笑。醉颜红间客人的肝胆似被一只粗蛮暴野的巨手握碎,是虎吼,是熊嗷,是炮震,是雷轰,是一个月夜的噩梦,是一城烟柳的呜咽。
      “哼—吭—嗵—咚”声声巨响,一声异于一声,一声强于一声,天接岩涛连晓雾,百浪排龙踏罡车。路纤心中捶裂般地痛,黄阙笺“江兄,江兄”的急切在这隆声前低若蚊蚋;而江渊,那向来寂如深潭,不起波澜的眸色中掠起一调筝音,孑孑未尽。
      “是他,他来迟了,但…他终是来了。”江渊眉眼再度清淡,平静的语调中转出一纹自信。

      剑锋如练,正对门隙,似要锁紧一室安宁。“咔咔咔~”木窗被五色蚕丝绞牢,纵是蚁卵也钻隙不得。门外一阵悄无声息,宛若虚空。以侠者的敏感,黄阙笺预感这平静之下埋着一夏霹雳,万丈惊澜。
      “闪开,危险!”江渊几乎是用手背扫开黄阙笺,跟进一步上前,沉默已久的右膝觉醒般地顶向门栓。
      “呜”低沉而深蕴爆发力的一声,在二力交接的瞬间,这爆发力竟低低沉没下去。“铛”阿纳斯被这力量反震得后退五步,尚未立稳,又疾退三步,方站定又后退一步,仰面摔下。那门栓处,多了一道醒目的裂痕。
      “不可能,门内究竟有何方神圣。”阿纳斯羞窘爬起,自觉不对,但怒火压上心头,又一掌电光般劈来。
      快中觉迟,心已堵住喉咙的黄阙笺明显感应到阿纳斯冲来的每一个步幅,掌劈的每一式动作甚至由均匀到沉闷的每一声吐纳;迟中见快,路纤却觉得怒涛奔岸,瀑碎崖石,心头压抑无比,若巨物填塞,连娇喘微微也是不能了。
      江渊平静地闭上眼,一如往常道:“路姑娘,现如今可不是你害怕的时辰,你自不必管我,可阙笺的安危就全靠你了。”黄阙笺不明白,他说这话时已然成竹在胸,可为何仍要劳烦路姑娘。
      路纤明白此刻的迫切,望了望黄阙笺血渍斑驳的青衣,想着已无处藏身更无逃之夭夭的可能。忽地计上心来,不由分说将黄阙笺扑倒在地,掠起自己演绎歌舞时的红衣盖住了黄阙笺。
      江渊闪至门旁,望见此幕略显诧异,后又满意地点了点头。
      “咚!”不似槌击亦不在擂鼓,是攻城柱对坚韧城门的最后一击,是沧江冲烂礁石的最后一卷波浪,整个醉颜红的烟花客都为之变色,仿佛腐蚀的心被提起,受到雷公疾声的审问。
      门上的断纹闪电般炸裂,从门轴疾速延伸至四角,整扇门病恹恹地歪至一旁。这一掌劈得它支离破碎,纵鲁班再世,墨翟重出,便有自然之鬼斧神工,要修复至门样也是无望了。
      阿纳斯一进门却呆住了,耳际凤鸾声细细,眼底花月影重重。他本刚直粗鲁之辈,素来不解风情,甚鄙中原人物那不可言说的龌龊风流之事。恰见此幕,忙唬得捂住双目,口中斥责道:“你…你们,怎…怎可在此地干出这等事?”
      路纤见他窘得进退不得,掩住自身的紧张情绪,偷笑着趁势道:“这位爷,这里是醉颜红耶!您说客人们找我,该是干些什么事呢?这等事,又哪有什么不对……”若在平时,这话一定会恶得路纤难以下咽,但事出紧急,路纤只得尽量克服自身的不适,以甜糯的嗓音将此话抛出。
      “你…你们赶紧…”尴尬之极的阿纳斯想让他们立刻穿起衣服走人,免得污了自己的双眼。恰在此刻,手下侍卫们暧昧的笑声像针一样刺痛了他的耳朵,又让他觉得在此时此地自己若说这番话甚为不妥。方欲抽足离开,却忆起刚才将自己击退的力道,正踌躇不定,忽感自己的肩头被人拍了一下,这一拍,陌生而熟悉,但意味必是深长。
      他急忙转身,一掌击出,却已打空。走廊尽头的一位侍卫“啊”的一叫便倒了下去,而转角处顷刻传来“快来人,刺客逃了”的紧急呼喊。
      虽仍是一头雾水,但阿纳斯确是再不愿涉入这烟街柳巷风月场中了,他一手捂住双眼,连退三步,另一只手小心地将门掩上。路纤耳伏地板,仔细聆听着外边的动静。一声大吼打破了平静,“大胆刺客,休逃,看你家阿纳斯爷爷在此!”路纤不由扑哧笑了,抓住红衣裹紧自己的玉体,却瞥见身下的黄阙笺脸已胀得通红。
      路纤忙捂紧自己的衣服退离黄阙笺,心却如匙落锁隙般悄然开启了。
      黄阙笺满面羞赧,垂下清秀的面庞,不敢直视路纤,口齿不清道:“路姑…娘,我…我…”他支吾了半天,脸越胀越红,最后扭过脸去,似用尽力气地说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知道,姑娘只是……只是…只是为了救我……”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心头的重物也随之卸下了。
      “是江兄解了围么,”他此时脸已苍白如骨,心头却舒畅了。见路纤无恙,他真想坦然躺下,一梦千夜。可他怎舍得让路姑娘担心呢,只好紧倚墙板,双手紧抵来撑住自己,不使躯体倒下。他闭上眼睛,又努力睁开,眼帘垂下,满眼的温柔与歉意一泻无余地洒在路纤身上,仿佛进行了一场神圣的洗礼。
      心头一阵宽慰,路纤像一位天真的仙女望着黄阙笺,无邪的笑容如仙岛良药,拂在身上迅速愈合着伤口。然而,欢乐总是短暂,那美如春风的笑容也只是昙花微现。路纤颜色陡变,那青衣上的血渍激活了她的某段记忆,“阙笺,这…这血斑既不是你的,难不成…”路纤脸色忽青忽白,她决计不愿相信。下面的话是再难启齿了,黄阙笺见她痛苦地捂住脸,既不愿使她更伤心,可也不愿欺骗她。他狠了狠心,拉开路纤捂脸的手,心如刀绞:“姑娘,你要冷静,有些事无法挽回。”他抱住正拼命挣扎的路纤,轻抚她的背使她渐渐平静下来。
      “不错,房中那位姑娘确是为我所杀;不错,我本来就是要来刺杀龙少天的。可柔寒剑一出,再无收手的可能了。龙少天,他竟并未出现在那间房,姑娘,我好悔,我知你痛苦,可你却不知伤了你好姊妹的我,心已不是苦痛可言了。”黄阙笺诉得极其不忍,数把钢刀正一下一下,切割着他善良的本心。
      从阙笺口中得知,原本他欲一技速剑结果龙少天,不料替路纤顶包的蜜莲成了替死的对象,当时蜜莲正静坐床沿,满心欢喜地等待龙殿下出现好去侍寝,也是天命难违,她就如此莫名其妙地死于非命了。以黄阙笺那高超的剑术与轻功,更兼柔寒这等不世出之名剑,蜜莲虽难以瞑目,却也该落个无痛而亡。当柔寒似箭划过她咽喉的一刻,并未留下永不磨灭的痕迹。更准确地说,并无一丝血痕,一丝红迹,蜜莲便一气渺渺归于太虚了,江湖闻名的“杀人不见血”即如是。黄阙笺发觉杀错了人,方欲遁去,奈何邢傅烟一粒雷火珠已袭来。他自可轻易闪过,而蜜莲的尸身可就惨不可言了。
      “那一刻,蜜莲姐必是很痛苦,有委屈又不能言,只怕她……都怪我。”尽管她并不是路纤的好姊妹,但在路纤的心中,她也是与自己一般的苦命人,流落风尘,终究难逃深陷淖泥的命运。而且蜜莲纯粹是因自己而亡的,自己在逃避危险时不想委屈自己却将别人推下水,这确是有悖她的本意。
      “这样,也许对蜜莲姐而言也算是一种解脱吧……”路纤也只能以蜜莲终究不必流落风尘来自我安慰了,但这却丝毫不会减弱她的内疚之情。
      路纤用手环住黄阙笺的腰,泪流不已却挤出笑容:“阙笺,错不在你,天意弄人,或许蜜莲姐并没有那么好的福气,或许这便是她的福气了。真正害了蜜莲姐的,其实是我,阙笺,你没必要伤心…”
      “怎么会,是姑娘救了我啊。我相信,姑娘决不会害人,姑娘,是在安慰我…”黄阙笺哪里知道这件事之曲折,但看到路纤由惊恐到自责的脸色变化,也隐约察觉出了什么,只好岔开话题道:“对了,姑娘,这么久了,我还未能请教你的芳名呢。”
      掏出云锦帕拭去眼角的泪水,路纤努力平复自己波动的情绪:“公子,我叫纤兰。”
      “纤兰,真是好名字呢,是空谷幽兰,念起来便有一股芳香,内心在悸动的一瞬也温暖了起来。”黄阙笺赞不绝口。不过,他也很是奇怪,哪有人以纤为姓的。
      正直纯真的黄阙笺疑惑都挂在脸上了,路纤那般机灵又怎会看不出。“黄公子,其实我本唤作路纤,只是来醉颜红后才被黎妈妈叫成纤兰的。”她松开环住黄阙笺腰的手,羞涩地退到一旁。
      黄阙笺面色微红,笑道:“路姑娘,其实不管你唤作什么,在我听来,都是极悦耳的。因为,像路姑娘这样美而纯的奇女子,怎么称呼都定是极美的。”
      “路姑娘今日救了我的命,此等大恩,小可怎敢忘却?此番行刺龙少天不成,而姑娘幸免,他决计会纠缠于你,姑娘恐有性命之虞。”他将带血青衫理顺帖平,将柔寒剑收入鞘,一手按在路纤右肩,露出毫不畏缩的皓齿:“但,路姑娘,相信我,我绝不会弃你于险地而不顾。等着我,在下必救你逃离魔窟虎口。”说罢,轻叹一声,扭身一斩,木窗缝隙里的蚕丝尽断。一点足,身形皆无,远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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