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民司》则等

5、回忆

　　跟着来到主院，沈娴才后知后觉发现，到了该用晚膳的时间。
　　绿儿早早就候在门口，盼星星盼月亮地瞧着，才把沈娴给盼了回来。
　　见着两人越来越近，绿儿朝他们福身行礼，“王爷，郡主。”
　　沈娴亲昵地揉了揉她脑袋，笑道：“绿儿是专门过来等我的？”
　　“是的，郡主。”绿儿低着头，害羞回答。
　　瞧她那副乖顺模样，沈娴又伸手掐了掐她脸颊，肉乎乎地，进了安毓王府好些日子，她可算是长了些肉出来。
　　两人落座后，早已备好的菜被一一端了上来，有一半都是沈娴爱吃的。
　　沈娴眼尖，看到放在自己面前的一叠芙蓉肉，语气中都带着惊奇，“爹爹，你不是觉着芙蓉肉厨子做起来麻烦，你不爱吃的吗？”
　　见她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安毓王哼了一声，“这道菜是专门做给本王那烦人精女儿吃的，你也要吃？”
　　对于这类嘲讽，沈娴早已习惯，厚着脸皮夹了一块放到安毓王碗里，“爹爹，这是你那漂亮女儿孝敬的，快些吃下，别伤了她的心。”
　　“顽劣。”安毓王面上写满不情不愿，手上依旧握着筷子将那肉送进了自己嘴里嚼着，颇有些别样滋味。
　　一顿酒足饭饱后，沈娴还赖在椅子上不愿意回自己院子，安毓王一看她那模样就知道，她肚子里还憋着话想马上就说出来。
　　见他坐得端正，沈娴凑到他旁边问道：“爹爹，我娘亲是哪年出事的啊？”
　　安毓王端着茶的手一顿，接着又继续喝着茶，“问这个事做什么？”
　　沈娴讨好似的晃着他的胳膊，“爹爹……你就告诉我好不好？我现在进了抚民司，很多事情我可以做到的。”
　　“你娘亲的事情，爹查了这么多年都没个所以然，你以为你就能查得出来？”安毓王放下手里的茶杯，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娴儿，你娘亲的事情应该由爹爹来操心，而不是你，知道吗？”
　　沈娴不依不饶，“爹爹能查，我也能查，我们两个人一起，岂不更快？”
　　知道这事继续谈下去，只会让她更加纠缠，安毓王干脆起身准备离开。袖子被沈娴抓住，回头一瞥，看到她那副可怜兮兮地模样，安毓王心一狠，将自己的衣袖从她手里抽了出来。
　　临走前，不忘跟她说道：“娴儿，如今你年龄也不小，很多事情不是你插手进来就能有结果的。爹查到真相后，一定会告诉你的。”
　　沈娴坐在原处，面对自己爹爹这样的反应，心里头有不甘有愤怒，还有无助，再次确认道：“爹爹，你说得可当真？”
　　“当真，爹什么时候骗过你？”安毓王朝她弯了个宽慰的笑容后，快步离开。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后，沈娴坐在椅子上，手撑着头发呆。
　　她开始有记忆时，身边就只有一个爹爹，有时跟着去参加宴会，看到其他同龄人身边都有妇人陪伴，问过后才知道那是人家的娘亲，不是爹爹嘴里说得保母。
　　有爹爹，有娘亲，她才能出现在这世上。
　　自那时起，她时常闹着要娘亲，因为爹爹总是在外面，一个月下来能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闹得多了，爹爹隔三差五带不同的女人回来，可没有一个是她的娘亲，她感觉得到，那些女人都喜欢围着爹爹转，别人家的娘亲都是围着孩子转的。
　　烦得多了，加上她也发了不少脾气，爹爹受不了就把内情说了出来。
　　娘亲她早就没了，爹爹这么多年一直孤身一人，是因为娘亲给他生了个孩子，还是因他而死，他这辈子就认定了娘亲，非她不娶。
　　为了兑现诺言，爹爹顶着巨大的压力，让自己跟娘亲姓，或许是他的坚持感动了当今圣上，也就是爹爹的亲生哥哥，在及笄的时候，封了自己为乐安郡主。
　　虽说知道自己娘亲早就没了，可爹爹也没给自己任何娘亲的东西，或是有关娘亲一丁半点的事情。
　　日积月累下来，为了能知道关于娘亲的事情，知道抚民司会收录全国大大小小所有命案的卷宗，求了爹爹许久，这才让她进了抚民司。
　　希望这抚民司，定要有关于娘亲的消息……哪怕只有一、两行字也成。
　　“郡主？”
　　“郡主……”
　　“郡主！”
　　绿儿见叫她没反应，又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可算有了些动作，这才舒了口气，“郡主，你在想什么呢？刚刚绿儿一直叫你都没反应。”
　　沈娴摇摇头，示意无事，问道：“热水备好了吗？”
　　“备好了，要让他们抬进来吗？”绿儿询问着。
　　见她点头后，自觉退了出去开始安排她沐浴的事情。
　　招呼着人把沐浴桶搬进来，倒满了热水，准备完一切后，绿儿去请沈娴时，见她又继续发着呆，在她身旁小声道：“郡主，已经都准备完了，水温刚好。”
　　沈娴点点头，走到屏风后，绿儿走到门口将两扇门关上，免得在沈娴沐浴时有风灌进来，白露已过，只会越来越冷，染上风寒就不好了。
　　坐进浴桶，热气一熏，沈娴身上的疲惫一点点涌上来。
　　站在屏风后候着的绿儿没听到里面有动静，怕她会睡着，出声喊道：“郡主，要绿儿给你擦身子吗？”
　　过了一会，里头传来声音，“进来吧。”
　　“郡主，你在想些什么？绿儿见你从回来后到现在，一直都在发呆。”绿儿边给她擦背边问着，试探看看她现在有没有精神。
　　沈娴闭着眼睛享受着，慢悠悠问道：“绿儿，你进王府这么久，你爹娘会不会担心你？”
　　听到这个问题，绿儿一愣，傻笑道：“郡主，绿儿能来王府伺候你是多幸运的一件事情啊，他们怎么会担心我呢？”
　　沈娴又问：“那以前他们待你如何？”
　　绿儿还是笑得傻乎乎，又透露出一点心酸，“他们待我不薄，只是大多时间都放在了弟弟身上。没法子，绿儿迟早有一天会嫁人，到时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又哪里会与他们有干系？”
　　听着她后头说话的声音有些哽咽，沈娴转头看她已经红了双眼，下一刻她又连忙拿袖子挡住，胡乱地擦了两下后，继续给沈娴擦着胳膊。
　　只是说话都刻意地低着头，不让她瞧见自己的脸，“郡主，还有没有哪处不舒服？”
　　沈娴趴在浴桶边沿，晃了晃刚刚绿儿擦过的胳膊，“给我摁摁吧。”
　　“好的，郡主。”绿儿将浴帕放在一旁，用着合适的力度一下下地摁着她的胳膊，让她能够放松下来。
　　沈娴歪头看着她问道：“你方才说，你总有一天会嫁人，为何嫁了出去就与他们没有干系？他们不是将你生下来抚养长大的爹娘吗？”
　　绿儿叹气，“郡主，这个事情绿儿也解释不清楚，绿儿的娘亲是这样过来的，以后绿儿肯定也会像娘亲一样。”
　　闻言，沈娴没有接话，只感受她的小手摁着自己胳膊一下又一下的力道，让她的身体很舒坦。
　　泡过澡后一身轻松，一夜无梦。
　　到了抚民司，等陈酌点卯后，沈娴跟着秋宓和元歧在主殿候着，等徐隽下朝回来给他们钥匙后再去整理卷宗，现在他们正向陈酌学该如何写案子。
　　没过多久，门口守卫来禀，吕氏带着夫君求见，即昨日元歧跟着去的那家布庄的少东家。
　　徐隽还没下朝回来，现在只能由陈酌先顶着，静观其变。
　　两人走进来时，吕氏挺直腰杆步履如飞，再看她的夫君，走得唯唯诺诺，整个人快缩成一团。
　　吕氏福身行了一礼，“见过各位大人。”
　　再回身将故意落后她身后几步的夫君拎了过来，与自己并排站着后，继续道：“各位大人，我这夫君前几日来抚民司要提出和离，我这思来想去，我吕家待他也不薄，我与我爹娘商量过了，如果说他执意要和离的话，我也是同意的。”
　　男人连连摇头，抓着她的胳膊，说话中都带着些慌忙，“娘子，我真没打算和离，我们回家去好不好？”
　　吕氏将自己的胳膊从他手里拽了出来，理了理自己没有一丝杂乱的衣裳，哼道：“昨儿个我听说了，你说我霸道，说我打你，一定要和离。那如今我遂了你的愿，哪怕我这辈子不再嫁人，今儿我们是和离定了。”
　　男人双腿一软，跪了下来，抱着她的腿苦苦哀求，“娘子……夫人！我真的错了，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这一回好不好？”
　　无视了他痛哭流涕的模样，吕氏干脆看着站在上面的陈酌，“大人，今日若我一定要和离的话，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面对此情此景，理应是由徐隽来定夺，可他还没有回来，况且照他平日去宫里的时间，距离他回来还有段时候。
　　没法子，陈酌只得用大褚律法回应，“若在一方没有明显的威胁下，想要和离需要你们二人都同意，抚民司才能判你们和离。”
　　跪在底下的男人听到这话疯狂摇头，“我不和离，我不愿意和离。”
　　闻言，陈酌无奈地看着站在底下的吕氏，他们抚民司面对这种事情也不好做啊。
　　吕氏自然明白其中缘由，低头问道：“你可想好了？”
　　男人使劲点头，“娘子，我不愿与你和离！”
　　见他这幅模样，吕氏冷笑一声，又福身行了一礼，将自己的脚从他怀里抽了出来，转身离开。
　　男人跪着的方向转了一转，向陈酌磕了个响头，小跑着追上已经出去的吕氏。
　　这场闹剧结束后，作为两天都有参与的元歧，内心多少还是有些说不出的震撼。
　　作为经验丰富的过来人陈酌，此时说道：“你们且看着，指不定过两日他们会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