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知火》兰叶多焦

70、第 70 章

　　谈什么爱不爱呢？
　　他心甘情愿给裴渊当了二十年的容器，用自己的身体为代价，保管芯片，裴渊没有问过一句，像是笃定了他会爱他。然而现在南琰问他爱他吗？

　　路知远也很困惑，一个人的记忆被掩藏时，那些心机谋划似乎也被隐藏起来了，似乎真的可以只剩下纯粹的爱意，可以纯粹地在纷纷扰扰的世界里只在乎一个人。
　　他看着南琰熟睡的容颜，脑中响起伊尔莱特的话来：“他找到我，用电子技术覆盖了从前的记忆。至于解锁记忆的密码......”

　　伊尔莱特顿了顿：“怕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你这样的聪明人，不会不知道。”路知远说。

　　伊尔莱特闻言笑了笑：“说起来，得益于菲尼克斯那个赌徒，我是隐隐能推测出来，按裴渊那种德行，会拿什么作为启封记忆的契机。”他看着路知远，眼里的话呼之欲出，最后却只是别过头去：“你很特殊啊，路上将......也许只有你能让他回来了。”

　　所以呢，等南琰想起一切时，裴渊也回来了。

　　然而就在刚刚，路知远才心惊地发现一个事实，二十年过去，他已经没有那么希望裴渊回来，他甚至恐惧和害怕。
　　他对裴渊，永远不会像他对南琰一样。他们互相利用也互相提防，在这期间，似乎也陷入所谓爱情。

　　裴渊呢，这么聪明缜密的人怎么会不清楚他们之间的隔阂与感情。南琰就像是他给自己的一个机会，他也许并不想变成那样的裴渊，要常年一个人孤身走在暗处，要利益为先，要三思后行，要理性筹谋……也许他不想呢。

　　凌晨的客厅很安静，没有开灯，但已经有冷灰的光从厚重的窗帘缝隙处投下，花瓶里那几支香槟玫瑰是昨晚K带回来的，看起来还很新鲜。
　　似乎带着点凉意，路知远轻轻触碰了那朵花，微型摄像机。

　　倒不是很意外。

　　指示灯亮起，路知远接起通讯，那一头似乎有些不耐烦，但教养很好地先关心了一下路知远：“没睡？”

　　“你可以带路林回去了。”路知远淡淡说道，微型摄像机在他手里被碾碎。

　　“你大半夜发我邮件就为了这件事？”路宴顿了顿，随即不悦：“他有个东西被人带走了，不肯走。”他穿着睡袍坐在沙发上，有些慵懒地点了一支烟，拿大拇指撑着自己的眉心，似乎很烦恼：“一个两个都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说的很随意，把路林当做一个不经世事弄丢了玩具的孩子。

　　“那你和他说不用等了，K死了。”

　　“什么？”路宴抬眼看向路知远，灰绿的眼里却难得有一两分探索的趣味：“这不像你会做出来的事。”

　　“K和别人做了交易。”

　　“所以杀了他？”路宴笑着摇了摇头：“我了解你。”他看着摄像头，开口问：“是谁杀的？”他脸上的笑意还没有褪去，但神色已经冷了下来：“他回来了？”

　　“没有。”路知远摇了摇头，他没看镜头，看着那一支破碎的香槟色玫瑰，淡淡道：“带路林走吧，再晚一点，我就不保证他能活着离开主城了。”

　　路宴掐了烟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才又开口：“那你呢，还是执意要调动军团？”

　　“是。”

　　“幼稚！”路宴显然有些恼怒，但他忍了下来，又点了支烟：“现在新型机器人都是Falcon最初那帮夜行者留下的数据汇集出来复制品，安莲娜手下控制的那一批更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你以为从前的军团还有什么优势吗？”

　　“我不是为了跟安莲娜过不去。”

　　“那帮老顽固你更没法动。”路宴怒极反笑，他既然在凌晨选择回应这封邮件，自然是有话要说：“你以为他们是这么几个人？他们背后盘根错节的深了去了，你自己看看合众国哪条产业和他们没有关系？你动他们就是要搞垮这里，谁会放过你？谁能帮你？”他吐出一口气：“放着好端端的太平日子不过......”

　　然而路知远一直侧着的脸终于转过来了，难得尖锐地问道：“谁的太平日子？那些被抓去做实验的牺牲品，还是那些被流放在主城外死去的淘汰者，还是说，那些被随意掩埋掉的普通人。”

　　路宴冷笑：“这和你有关系吗？你是牺牲品吗？你从小，不也是享受着这一切长大的。”

　　“那我母亲呢？她是吗？”路知远终于开口问道，他和他母亲相似的那双眼睛，永远温柔却执拗坚毅：“就为了她的基因公司，随意掠夺研究成果的你，是把她当作牺牲品还是垫脚石？”

　　质问之后很久，路宴都没有说话，客厅静得让路知远一度晃神间像没有开启这场谈话。

　　“我没有要她死。”路宴回应。

　　“但她死了。”路知远轻轻合上眼，靠在沙发上：“我有个问题，很久以前就想问你......真的......一点都没有爱过她吗？都是谎言吗？”

　　“大概......没有吧。”路宴回应道，他又点了支烟，看起来想让自己显得满不在乎一点，然而他的指尖还是轻轻颤抖着，落下几缕烟雾似的灰：“爱她的话，也不会利用这么久了。”
　　他唇角带起一丝笑意，正视屏幕时才发现，路知远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看着他，像是在审视他的内心。

　　他有一瞬间似乎又看到那个女人，用他最不喜欢的目光，沉默地审视着他：有没有过一丝后悔，有没有过一丝想念。然而他只是移开目光，淡淡说道：“所以你和那个裴渊，也是你一厢情愿罢了。”

　　“也是。”路知远看起来很平静。
　　他像是默认了，但又像是不赞同，路宴一下子看不明白他所流露出来的神情。
　　他很想问路知远执着地卷在这些事情里是否有他母亲的缘故，但路知远没有再给他机会，直接挂掉了音讯视频。

　　等烟抽完，路宴才有些迟缓地起身，只是在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时间的确过去太久了。

　　他的容颜和寿命得益于科技可以持久下去，但的确，已经太久了。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记不得茫茫记忆里的那个女人，她只是要走了他的十年，在他很年轻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雄心壮志，利用起来毫不手软，只是年纪大了，如今似乎开始对一个逝去的人有所怜悯。
　　他摇了摇头，那么漫长的岁月里，何必在乎那十年，又何必在乎一个早就离开的人。

　　“希望他不要和你一样，伊芙。”路宴靠着窗：“不要愚蠢到被一个会利用自己的人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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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了？”

　　“醒了很久。”南琰看着天花板，感叹道：“这床真大呀。”

　　“你杀了K，怕是走不了了。”路知远没有动，依旧坐在离床不远处的办公桌旁有，他问道：“没有考虑过后果吗？”

　　然而南琰依旧没心没肺似得从床上下来，光着脚从善如流地走进浴室。随着水滴落下的声音，南琰漫不经心的声音也透过浴室沉闷地响起：“我一个没有身份的人在主城做了这种事之后，还能在这里安安稳稳睡一觉，就说明路上将在主城还是有点能耐的。”

　　他算准了路知远会给他料理这个烂摊子。

　　路知远叹了口气，在显示屏上拒绝了那几个老家伙发起的视频会议。
　　索斯那边似乎也已经得到消息，有段时间没联系的伊尔莱特在今早提出了见面。路知远知道索斯的庞大，但还是对他们能够随意进出主城的能力感到惊讶。

　　“你在想什么？”南琰问道，他头发还滴着水，就湿漉漉地凑了上来。

　　昨天的问题路知远没有给他回答，但看起来南琰并不在乎，他似乎已经忘了自己昨天啃着路知远的嘴唇反反复复地要他回答。

　　路知远叹了口气，起身从浴室拿了一条干毛巾，慢慢给南琰擦起了头发，还带着点热意的水滴将那双微微上扬着的眼尾掩去几分凌厉，路知远看着自己的手，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那么，南琰，你会爱我吗？仅仅作为南琰。”

　　“当然。”南琰回答得很爽快，他转身看向身后的路知远：“当然爱你。”
　　路知远看着他，南琰的眼神直白又热烈，这让他的心情稍稍愉悦了一些。

　　“爱我什么呢？”
　　路知远看着南琰，记忆里，裴渊似乎从来没有明确热烈地表达过爱意，他们两个像一场拉锯战，彼此精疲力竭地倒下，彼此目的都不纯粹地互相利用着。

　　南琰无视了路知远的出神，他苦思冥想了一会儿，觉得可能是自己书读得不够多，不足以描绘他对路知远的感情并不是心血来潮。

　　于是他盯着路知远：“就是爱了。”

　　“那么你呢？”南琰盯着路知远问道：“昨天的问题你一直没有回答。”

　　路知远放下书中的毛巾，他的眉眼里像是有水流缓缓流过，映着南琰那张旖丽的脸：“你听好，我会爱你，因为你是南琰，即便有一天你不是了......”
　　路知远盯着他：“我也会因为你曾经是南琰而爱着你。”

　　南琰微微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你不会因为我比那个K更像裴渊的缘故吧？”

　　路知远没有回话，只是淡淡道：“先吃早饭吧。”他向客厅走去，然而南琰还是从背后抱住他：“你在害怕什么？”

　　路知远的背部轻轻颤抖着，他的手扶在南琰的手背上，带着点凉意，轻叹道：“南琰啊，一直这样就好了。”

　　南琰有些不明所以，但他很快就明白过来了，眼前的这只花猫竟然比他更害怕裴渊回来。他一时间有些不明白，但又暗暗侥幸，的确，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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