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知火》兰叶多焦

64、第 64 章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安莲娜的退让，南琰和路知远默契地没有和其他人提地上的那行印记。
　　但他们的行踪暴露在安莲娜的面前这件事是毋庸置疑的。

　　因为这一次突如其来的夜袭，薛易气得摔了手环。
　　他的脸色这几天都铁青地封着，他的两个手下的很有眼力见地没去惹他，主动减少了在他面前晃悠的次数。只有一个人不仅没有眼力见，还很没有情商地去揭薛易这壶已经在烧沸翻滚的热水。

　　“你们有和什么人联系过吗？”伊尔莱特抱着手臂问道：“和主城的人联系过？也是，你在军团应该有很多熟人......”

　　“滚。”薛易叼着烟，言简意赅道。

　　“就算你朋友不出卖我们，安莲娜也有可能通过他捕捉到我们的位置。”

　　“滚。”

　　“你这样很不礼貌......”

　　“滚。”

　　“我建议你滚先。”南琰路过，在两个人起正面冲突前插了话。
　　薛易瞥了他一眼，继续抽自己的烟。伊尔莱特耸了耸肩，转身离开前对南琰道：“管好你的人。”

　　薛易明显不爽着，南琰也犯不着赶着去点这根炮仗。等地上落了一堆烟头之后，薛易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一些。

　　“找谁了？”南琰问。

　　薛易垂着头：“成峰。”他嗓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抽了太多烟的缘故，又哑又粗粝。

　　“安莲娜迟早找到我们。”南琰说着安慰的时候，眼皮却轻抬着，居高临下打量着眼前颓废的男人：“更何况她没有置我们于死地的意思，起码这次她似乎有意讲和。”
　　“是个好兆头不是么？”南琰弯了弯眼睛。

　　“第一军团高层内部联系的加密级信息带，安莲娜一直没有掌握。”薛易摇了摇头，他看着远处，眼里有些红血丝：“这么巧合？谁知道呢......”

　　路知远的声音总是清冷中透着果断，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两人的附近：“不是成峰。”他直接给了定论，斩断了薛易继续纠结的思绪。

　　“什么？”

　　“安莲娜找到我们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越靠近北领地，她的监控越厉害。百密一疏，她找到我们不是什么稀奇事。”路知远顿了顿：“反倒她透露出来的意思倒是有助于我们回主城。”他把地上那行小字告诉了薛易。

　　安莲娜短暂退让，起码能让路知远和他身上的芯片安全到达北领地，不至于途中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销毁或落到他人手中。
　　而她的退让，也让路知远他们进入主城少了一大阻碍。

　　“成峰是我挑的，我带去第一军团的。”路知远说道。

　　“所以呢？”南琰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丝笑意来：“你挑的就不一样吗？”

　　“我看人一向很准。”路知远微微侧了侧脑袋，灰绿色的眸子温柔恬淡，又恢复了原先乖顺花猫的样子。南琰下意识伸出爪子摸了摸那头细软的金发，夸赞道：“不错，很有自信啊。”

　　然而很快，南琰发现花猫没那么柔顺了。
　　路知远盯着他，像是受惊吓炸毛一般，他有些疑惑地看了眼自己的手，自认为自己刚才下手还挺柔和的。

　　“怎么了？”南琰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路知远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有些累的模样，缓缓摇了摇头。

　　他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南琰想要动手，但最终只是侧身避让。在厄里斯，他昏过去之前的最后一眼就是南琰伤得残破不堪让人触目惊心的那双手臂。
　　他垂头看着南琰的手，轻声道：“等回主城......等回主城就给你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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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峰从嘴里吐出了一口血水，靠在台柱旁边喘了会儿气，这才有空看看自己吐出来的那口血水里半颗碎掉的牙齿。
　　他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这几下挨得一点也不值得，他还得回去花钱补牙。

　　他有些受够了这些取乐无度的老家伙们。
　　然而他还是站了起来。

　　对面看起来是个地下拳击场的宠儿，出场的时候那帮老家伙们的眼睛都是亮的，像弹珠一般滴溜溜地把眼神落在那名拳击手身上每一块裸露的肌肉上去。
　　成峰没有这种爱好，这帮所谓上流人士也看不上他们军队底层挣扎上来的。简单来说，不是一类人，臭味都相投不到一块儿去。
　　成峰自然没参加过这种带观赏性质的拳赛，但看对方出拳的架势和随时利用规则的巧妙，应当很熟悉这种拳击比赛。

　　制服外套被扔在一边，然而束在皮带里的白衬衫还是让他有些施展不开。
　　更不要说对面那个是有着精挑细选基因后的拳击手。

　　那些杂七杂八的规则他厌烦透了，然而对面那小子很善于利用，几次出拳都落在成峰脆弱的肋骨下方，这让成峰很憋屈。

　　“成长官，现在的年轻人可不得了了吧。”说话的是个议事厅的副厅。
　　成峰从地上捡起那件军装拍了拍灰，甩在一边空置的沙发背上，他的左眼现在充血，眼眶周围都是淤青，看东西带着点湿润的红色薄纱。他勾着嘴角笑了一下，应和道：“是。”

　　对方看起来依旧是中年模样，但他的年龄远不止于此，这帮老家伙们很有闲心注重容貌的保养。

　　有人给他递过来一杯冰的威士忌，成峰拿过来喝了一口。对方就笑了，声音儒雅：“成长官倒是很少参加我们这类活动。”

　　“军队忙。”成峰说。
　　他刚刚被这群老家伙撺掇上去挨了半场揍用以取乐，心情相当不痛快，说话的时候半分眼色都不想分给旁人。
　　那位年轻的拳击手被他一个勾拳砸晕，刚刚才缓过来，正在不远处给老家伙们敬酒。

　　成峰的手指点着沙发，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没有由着自己的性子再次无视身边的人。
　　这人的级别不高，硬要说的话也就堪堪爬到准入门槛的级别，不过在核心，总是比成峰这样甩在边缘的好得多。

　　他们一口一个成长官地与他客套，成峰自然不会蠢到以为自己真的在他们眼里有几分地位。不过是就像刚才那一场游戏一样，带着戏弄的姿态。

　　拳击手也敬了成峰酒，成峰喝了下去。
　　于是又有人说：“成长官是今天的胜者，不该轮流敬杯酒么？”

　　“成长官怕是平日里不喝这么多酒的，不好勉强别人。”说话的人是个戴眼镜的斯文男人，他没看成峰，虽然说着这样的话，却隐隐有逼迫成峰的意思。

　　成峰低了低头，抹了把唇角开裂渗出的鲜血，学着那个供人取乐的拳手一样去喝酒。
　　他今天是来求人。

　　他从来不拿正眼看这群老家伙，就像这群老家伙从来不拿正眼看他一样。
　　被调走也好，被架空也罢，被孤零零放逐在边缘失去自己朝夕相伴的外骨骼，他都没想过低头。
　　他只是装作看不见这群人。

　　他们没法戏弄他，因为他成峰压根就不在乎这些。他装作毫无所知地继续伺候着路林那个草包，也装作对第一军团的溃散无所知，也假装没有过曾经为了荣耀与信仰以命拼搏的日子。
　　可是就在前天，有人告诉他，那个人要回来了。

　　他想了很久，从白天想到黑夜。
　　如果他成峰的浑浑噩噩的无尽长夜里有一束光，他怎么能不去抓住那束光。
　　他太害怕这种悄无声息的黑夜了，像黑色的幕布，紧裹住他，几乎窒息。

　　“我今天来，是有事想说的。”成峰坐回自己的位置，一轮酒下来，他的大脑有些发晕，然而他很快就强迫自己集中了注意力。

　　“什么事？”为首的那个老家伙看起来依旧三十出头的样子，并不看成峰。

　　“路知远要回来。”成峰说：“他手里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空气寂静下来，像瞬间被抽干了一般，落在真空的罐子里。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笑道：“成长官喝糊涂了，副执行官不是一直都在么？”

　　成峰没有回话。
　　直到为首的老家伙再度开口：“他要回来？我们就会让他回来么？”

　　“他不该回来吗？”
　　这一切都是他的，荣耀和你们今天坐在这里拿人取乐的资格，都是第一军团的。
　　成峰停顿了下，开口道：“安莲娜已经开始寻找他，以她在北领地的影响力，芯片很快就会落在她的手里。”

　　“路知远什么都和你讲？”老家伙抬了抬眼皮，他有一张很难让人记住但称得上端正的脸。

　　“你知道我和他的关系。”成峰说。

　　“你凭什么保证，我让他回来，他就会交出芯片？”

　　“大家不过都想挣个好日子，平稳日子。安莲娜闹成这样已经引起众多不满了不是？谁不希望销毁芯片安稳度日？”成峰的拿着喝完的空杯轻轻点了下沙发的木质扶手：“二十年，人都会变的。路知远折腾这么久，也倦了。”

　　“哦？”对方挑了挑眉。

　　成峰知道这帮老家伙们没那么容易搞定，然而从对方一开始没有止住这个话题，他就知道人类的侥幸心理和贪欲起了作用。
　　“那芯片无论掌握在谁的手里，都不安全。要是拿回这里，岂不是放心了。”

　　“你们有什么条件？”

　　“让他回来，谁做副执行官不重要。”

　　“他想要那个位置？”

　　“安莲娜找到他，一切都完了不是吗？”成峰说道。

　　对方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很快有人打圆场，气氛再次活跃起来，又有酒杯撞击的声音。
　　新一批拳手被放入围栏里，裸着上身互相搏斗。

　　有人凑过来：“这几个都是新培育的，您挑一个带走？”

　　夜很深了。
　　成峰从楼里走出来的时候有些踉跄，他点了支烟，靠着垃圾桶抽完了。
　　手一抖，烟蒂落在了地上：“真他妈的烂。”他骂了一句，没捡烟。
　　身后的大楼看起来庄严肃穆，楼前的女神手执审判之锤和天平。然而成峰似乎还能听得到方才快要震破耳膜的嘶吼声。

　　他往前走，一次都没回头。

　　主城今晚的月亮很圆，高楼大厦间的枪声清脆。
　　他的血被压在白色衬衫下缓缓蔓延，像是月光下盛开的一片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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