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知火》兰叶多焦

55、第 55 章

　　夜里的风压过草丛，带着点湿润的气息。
　　除却薛易这个罪魁祸首睡得心安理得，这一夜注定难眠。

　　路知远叹了口气，还是在南琰的睡袋旁边坐了下来：“我知道你没睡。”

　　南琰的睡袋动了一下，依旧坚定不移地像个大虫子一样背对着他。路知远轻轻捅了他一下，语气很和缓：“你睁开眼看看。”

　　天是寂静的深蓝，草丛里是天空落下的，闪烁跳动的点点星子。南琰有些好奇，他甚至伸手捉了一只，看着那枚小虫腹部闪着绿幽幽的光亮，像一盏小灯。

　　“这是什么？”

　　“萤火虫......又叫夜照。”路知远稍稍放松了点，他看了眼南琰，挑着对方可能感兴趣的东西讲：“从前军队里有一批机甲，就叫夜照。通体黑色，夜间行军时会有光亮，路过这些草甸的时候很漂亮。有机会去主城的话......”
　　接下去的话路知远没有说，连他自己都觉得这种希望很渺茫。

　　“有什么好看的。”南琰嘴硬道，虽然的确想见见路知远口中那批机甲。不过即便是普通的机甲，他也感兴趣就是了。

　　路知远塞了颗糖果给他，橙色的硬糖：“晚上不要吃，明天早上再吃。”

　　南琰想了想，伸手接了过去，随后又突然从睡袋里伸出一只手来，只是松开了一小瞬，他又把那块东西握回手心里了。

　　“这是......”路知远轻轻蹙眉：“你哪里来的？”

　　“从安身上取的。”南琰淡淡道，他微垂着眼帘，看起来有些困倦。

　　“我问过她，她并不想要被人取走记忆芯片。”路知远回忆起他们离开时，安留在那个荒草丛生的院落里时的落寞而空洞的表情，他看着南琰，问道：“她改主意了吗？”

　　“没有。”南琰平静道，他抬了抬眼皮：“你这人很奇怪，说不销毁她不够人道的是你，现在去尊重一个机器人意愿的也是你......”南琰轻笑：“路上将主意改得真快？”

　　路知远有些无奈：“你取走她的芯片，她接下来怎么办？”

　　“就按照既定程序行动呗......反正你看到了，她那身零件离报废也不远了。”

　　“......”

　　“怎么？觉得我狠心？”

　　“这样对她也好，她无谓地等待太久了。”路知远轻声道，他看了南琰一眼：“早点休息吧。”

　　“有了这块芯片，这世上可以有无数个安......”南琰平静道，他没有等路知远回应，翻了个身冷漠道：“只要把芯片再塞进另一个机器人，安就又存在了。”

　　风有点大，他们躺在坑洞避风的那一侧，彼此都知道对方没有睡着，但又默契地没有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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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厄里斯

　　今天的生意不错，原先耗费许多心思修补的那本画册也如愿以偿卖了出去。
　　乌袂的心情也挺好，已经快凌晨两点，他点了点今天的帐，一边喊那几个没钱的混子别继续在店里打发时间了，耽误他关门。

　　混子们不乐意走，骂骂咧咧地又磨蹭了好久，其中两个离开时坏心眼地扫落几个罐子，趁着南琰不在，欺负乌袂个子矮力气小不敢声张。那几个混混尖声笑着骂着脏话出了门。

　　在厄里斯开店就是这样，这里的确纯粹地只有无缘无故的恶和一群欺软怕硬的家伙，乌袂原先的好心情又没了。

　　他只能从门口捡起那把破扫帚把碎片扫了，有些心疼的把那里面几颗没被碾碎的糖果捡了起来。
　　他原先对这些花花绿绿的玩意儿不怎么看重，自己找来一罐后也没尝过。老板更是连打都没打开过。

　　他们谁都没想过这种拇指指甲盖那么大的小东西还有取悦心情的作用。

　　只是那天突然有个人，语气温和，专门上门来买了这些东西送给他老板，他老板很开心。所以乌袂出门的时候就格外注意起这些东西来，但也挺不容易的。
　　许多城市都有花花绿绿的糖果，但那些糖果店不是他们这种身份的人可以进去的。

　　他费了很多心思，才搜集了这么一罐子，是薄薄的，透明的硬质糖果。用透明的塑料纸包裹着，放在玻璃罐子里很好看。

　　乌袂伸出手指沾了点地上的碎糖果，觉得舌尖很甜，还有股淡淡的香味，不分明，但很像老板给过的一个橘子。
　　于是他小心翼翼把那几颗包装完好的糖果拿手帕包了，放在了柜台底下那个保险柜里。

　　那保险柜款式很旧，没有什么保险的作用了，动动手就开了，但乌袂还是很喜欢把东西放在那里面。

　　“已经关门了。”乌袂的第三只眼扫到店门口站了个人影，他没有回头，坚定不移地拉下了电闸，顺手从柜子里拿了枪。
　　厄里斯夜里强盗很多。

　　然而那个人影还是没动，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个客气的声音响起：“打扰了，我们从别的城市过来，耽误你几分钟，帮我们找个人？”

　　借着路口的小灯，乌袂看清楚那个人的样貌。
　　一个斯文的中年男人，一身西装价格不菲，他身后有一辆黑色的轿车，也不像是厄里斯该有的。

　　“我经常不在厄里斯，不认得你说的什么人......”乌袂回答道，他向店门口走去，下了逐客令。

　　“不要紧，我先给你看照片。”

　　男人坚持道，他随着照片递过来的是几根金条。

　　乌袂扫了一眼，握枪的手有些发抖，他强作镇静：“真没见过。”

　　“你再看看？”

　　他讲话依旧客气，但乌袂听出来他加重的语气。他不太喜欢这人的客气，就像他不喜欢那帮混子一样，一样虚伪，一样有暴露无遗的恶意。

　　“我的确没什么印象。”乌袂打发道：“你快走吧......”

　　“可是我问了一些人......都说你和他熟？”那个男人终于露出真面目来：“他是你的老板？巧的是，我老板也在找他？”

　　他的力气和他斯文的长相完全不相符，乌袂的脑袋被死死摁住，感觉脖子都要断掉的那种。他的手腕被扭断，子弹偏离原先的轨迹，擦着墙壁过去，留下一道清晰的弹痕。乌袂高度近视的眼睛被迫凑近那张照片，看清楚上面的人。

　　和他老板一模一样的脸。
　　但他从来没看过他老板穿那种样式的制服，看起来是某个正规部门分发的制服。

　　“告诉我，裴渊在哪里？”

　　“我不认识什么裴渊......”乌袂挣脱不开。

　　他的脸上挨了几拳，脑子发胀。他吐了颗断牙出来，口腔里充盈着鲜血，顺着嘴角不住往外流，说着话像含了一包水。

　　对方依旧在质问：“裴渊去哪里了？”

　　“我不认得裴渊......”乌袂肿着脸：“我老板也不是裴渊......”他又挨了两脚，这下感觉血从胃里开始向上喷涌。

　　那个男人有捶打了几次，看着快要把他打死了，才松手换了个语气：“既然你说......你不认识裴渊，那你老板去哪里了？”

　　“不知道......”乌袂咽了口血水，瞪着只剩一条缝的眼睛说：“真的不知道，走了好几天......”

　　“那你总有办法联系他？”

　　“没有办法。”乌袂压着嗓子，感觉到那个男人的皮靴在自己的肋骨上用力。

　　“你帮我找到他......就不用过这种虫子一般的生活了。”男人的声音带着点鄙夷：“你看看你，随时都能被人踩死，何必护着裴渊？”

　　“......我没有，我不认识你说的人。老板已经走了很多天，也不常回。”

　　那个男人凑近乌袂那张鼻青脸肿的脸：“你说说看，我把你吊在这里，你老板会拿你当回事，回来救你么？你老板怕是早跑得没影，不会回来了。”

　　“第一，我不认识什么裴渊，我老板就是我老板。第二，......”乌袂说话开始有些费力，他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开始生气起来：“我老板会不会回来，我都在这里。”

　　他费力地挪了下位置。
　　他右手的手腕被翻折出一个诡异的角度，街边那几个混混正在瞧热闹，等着这个可怜的人死了好进去洗劫他那家店。

　　那个男人的脸上浮现了点不知道悲悯还是同情的表情，但他最后嫌恶地将他撇在店门口。
　　那个男人打开手环，不知道再和谁说话：“你说的没错，裴渊的确还活着。”

　　乌袂等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那辆车已经不见了。他想应该通知一声南琰，但他没法挪动身子。

　　那帮混混越来越近，最后他们的眼里开始折射出一种诡异的狂欢来。
　　他们嚣张地进了店门，开始洗劫破坏，骂着脏话，挑衅地拿着东西在那个重伤之人面前显摆。

　　甚至其中一个想要拿那个可怜的人试试他刚刚从店内洗劫来的匕首。

　　乌袂没有动，就像他刚出生时被抛弃那样，无法挣脱的命运，他无力地看着火光。
　　他有些心疼保险柜里的那几颗糖果，要化了，也等不到他老板回来捡起。

　　但是......如果有一个人，那个人会一直在老板身边给他糖果就好了。

　　外面飘着细雪，厄里斯已经许多年没有下过雪了。他记忆中似乎也有这么一场雪，有人给了他一个安身之处，乌袂想，如果整个厄里斯都注定要下地狱的话，你一定不要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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