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知火》兰叶多焦

17、第 17 章

　　有人说，内置骨骼是反人类的设计。
　　道格拉斯大桥连接着CBD和南岸。
　　上面都是挤挤挨挨的人，由于这场反对内骨骼的活动，主城区的市中心公共交通停运半天，桥面上也已经没有私家车。只有参加这次反对活动的人群，醒目的标语，各式传单。

　　路知远认命地选择步行，他顺着人群逆行而上。一个穿着凉拖的老人穿着两块硬纸板，盖着前胸和后背，上头写了反对标语。在路知远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被他塞了一手传单：“听着，小伙子，这绝对是阴谋。等到将来人类连自己的躯壳都不能做主时就知道情况有多糟糕了。”
　　他语速很快，从裤袋里掏出一瓶威士忌喝了几口，还想在说些什么。

　　队伍已经开始继续向前走了，他拉了一把路知远的胳膊：“这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事，相信我。你们年轻人应当有所作为，而不是任由他们……”几个正在旁边维持秩序的行政官看到了这个情况，正准备走上前来询问情况。
　　老人见状不再继续说，松了手，喊着口号继续向前走。

　　康锘医疗前几天刚刚宣布更换内置骨骼的技术，引起了轩然大波。
　　路知远手心里是皱巴巴的一张宣传单，上边列着几项反对内置骨骼的理由。
　　最顶头是一行大字“你的躯体和你的灵魂不可分割”。

　　反对者的理由很简单，如果集团或者联邦掌控了其中一项指令，那么如果有人作出掌控性的举措，更换过的，植入程序的躯体将不受你思想的控制。
　　一切将会变得无比被动，成为机械化的产物。或者说，当机械化的躯体能够被完整地制造出来时，记忆和思想也将成为他人的掌中之物。

　　这些标语在外骨骼和人体建立神经连接时就有人提出来了。
　　因此有神经连接的外骨骼只作为军用。
　　路知远的手心有些潮湿，那么Falcon呢，裴渊呢，究竟是人还是AI。

　　路知远其实很少来市中心，大部分时间都呆在一百多公里以外的基地里。 此时此刻，他心里也是懊悔，出门前应当提前看一下通知，也不至于正好撞上这么多人。
　　他到的时候利亚姆也已经等在店门口了，他们趁着周六休假过来买游戏机的连接线。之前那根被基地里的仿真狗啃烂了。路知远也很想不明白仿真能仿到这种乱啃东西的行为也仿下来。

　　“太多人了。”路知远看了眼时间抱歉道：“迟了五分钟。”
　　利亚姆看了他一眼，他是从城市另一端赶过来的，可能没有遇上那帮人。他也没有多问，展示着手里拿的几个款式的连接线：“你挑一个吧，我看这几个挺好。”

　　路知远看了眼他手里的线，其中一条是裹着很厚的橡胶外壳：“就这条吧，能咬得久一些。”

　　“这是什么？”利亚姆看了眼路知远手里的传单。

　　“反内置骨骼的。”路知远轻描淡写道，把传单递给他。

　　利亚姆拿着传单看了眼，说：“其实听我爸妈说适度机械装备倒不会产生太大的神经连接。”他说着把传单还给路知远：“工程师里面有一部分人是反对深度机械化，不过这种深度机械普通人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短期内也不可能作推广。”

　　“什么意思？”路知远问。

　　利亚姆说：“Falcon就是深度机械化，他们将来全身的骨骼肌肉都会被替换掉。听说是有一个计划，等他们全部替换完之后就会提取那些神经线路反馈到他们大脑里的作战记忆，然后转化成数据储存，进行复制，以便制造机械人。”他看着路知远震惊的神色，语气稍缓：“你也别想太多了，这也只是传闻。”

　　路知远微微垂下眼睛，他突然想起那个湿漉漉的趴在桌上的背影来。光裸的背脊之下微微凹陷的，不是原先的骨骼，而是被抽离之后的植入的冰冷金属物。每做一次这种手术，他们的大脑就要重新和躯体建立一次新的连接，忍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

　　虽然说是传闻，利亚姆还是补充道：“永远别去碰内置骨骼。”
　　他说得很认真：“你将来哪怕手断了脚断了，用外骨骼就好。”

　　“我知道，我做什么了就要断手断脚？”路知远闻言笑着点了点头，把那根连接线放进自己包里：“你下午回基地吗？”

　　“马上就要开始考试了，得回去再练练。”
　　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但马上被路知远捕捉到了。

　　路知远问道：“又和新搭档吵架了么？”
　　利亚姆有些不适应地转了转头，僵硬地说：“没有。”

　　他不愿意多说，路知远也就没多问。
　　他和他的新搭档的适配度要比利亚姆和他的搭档来得低很多。两人操控时经常不能够协调地做出动作。而就利亚姆和他的搭档几次操作来看，配合得还是不错的，即便经常产生分歧，两人在小组测评中的分数都不错。
　　路知远觉得自己还算做了个正确的选择，起码让利亚姆找到了合适的搭档。

　　和路知远配合的是一组的一个队员，叫程昀，很刻苦，然而却很难找到关键的那个点。因此即便练习配合很多次，还是经常在同样的地方失误。
　　失败的次数多了，两个人都有点丧气。
　　利亚姆曾经观战过几次，最后给路知远的结论就是：“他的表现很差。”

　　他看着路知远的脸色，默默地把你当初要是和我打配合都比跟这小子组队来得好一些这句话咽了下去。路知远很执着，挑了队友就没有中途放弃的理由。
　　而程昀，显然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越来越浮躁。

　　当程昀从驾驶舱出来，愤怒地摔了头盔时，路知远愣了一下。
　　程昀的烦躁不安显而易见，他揪着脑袋，脸上都是汗水：“我们的适配度很低，根本就不行。”

　　“你要信任我的判断。”路知远把头盔取下来，他的额头上也带着汗水，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却很平静。相比较程昀，他的态度平缓得多。

　　然而程昀却突然向他发难：“够了！我说了不行！你当初就该去找利亚姆，何必来拖我后腿！”程昀很愤怒，他的愤怒很大一部分程度来自于懊悔。

　　他和路知远的适配度不高。对路知远来说，所有组员里和程昀的适配分数最高，但是对程昀来说，还有另外的选择。但在路知远询问他的意见时，他还是选择了路知远。因为路知远的个人分数很高，几乎是他们这一批里面最有天分的，所以即便只有32%的适配程度，他还是选择了路知远。

　　程昀很固执：“我和你根本没办法建立联系，你甚至都不愿意让我进入你的思想。全靠你的指令？我怎么信任你？”
　　听到程昀这么说，路知远沉默了会儿，才说：“我不觉得这种程度的训练需要进入彼此的思想，攻击速度不快，有充足的时间作反应。”

　　这句话一下子点燃了程昀的怒火，他推搡着路知远：“那么一开始就不要选我作搭档！！！你现在就应该去解除这种搭档关系！攻击速度不快？那就是我的错了？”
　　路知远虽然没有想跟他动手的意思，但还是下意识抓住他推在他身上的手，阻止了他进一步的动作。

　　“小路同学？”

　　听见声音，程昀愣了一下，侧过身背对着路知远去看门口。程昀一转开，路知远这才看到实训室外的那个身影，对方正歪着脑袋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们两个：“你们俩是搭档还是仇人？”

　　程昀先把愤怒压了下来，毕竟出现的次数再少，对方都是基地里的教官。
　　他收敛好情绪，盯着裴渊说：“我无法信任我的队友，我要求解除和他的搭档关系。”

　　裴渊倒是没问什么，点了点头：“行。”
　　程昀愣了一下，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但是已经分完组了，新队友……该怎么办？”

　　“你去问你们教官吧。”裴渊抱着手臂摇了摇食指，示意他走：“我有点事找小路同学。”裴渊在基地的时间很短，也没见过他跟哪个学员有联系。程昀一下子有点懵，但这种情况下也只能瞪了眼路知远就出了门。

　　路知远情绪也不高，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还要换搭档。他都怀疑裴渊是不是来添乱子的。他淡淡看了裴渊一眼：“您有什么事？”
　　裴渊的心情倒是依旧很好，还很有兴致地弯下腰看了看操作台上的分数显示：“呦，61分，不错，及格了呀。”

　　他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带着笑意，佯装惊讶：“我刚才看着你那一通操作还以为只有30多分？”他把手伸出来，路知远才看到他从进门来一直捏在手里的东西是什么。
　　裴渊说：“还你的。”

　　路知远坐在地上扯开酸奶，往里头插了吸管。
　　过了一会儿才闷闷地说：“不怪我。”

　　裴渊从善如流，极为敷衍：“嗯，不怪你。”

　　路知远没说话，裴渊倒是起了兴致。他看着操作台问：“你是左脑控制还是右脑？”

　　“左脑。”路知远看了他一眼，看他已经站起身往驾驶舱走了，才反应过来：“您干什么？”
　　“我是右脑。”裴渊从驾驶舱里伸出手来：“你上来，我和你来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