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知火》兰叶多焦

16、第 16 章

　　“ C7023的课程马上就要选搭档了。”

　　是晴天，远离工业污染的主城区的天很蓝。基地玻璃幕墙上倒映着透彻的蓝天和成团的白色云朵。这些半球形状的建筑在日照好的时候努力汲取着阳光，储存为能源。
　　路知远回头看见利亚姆正在向他走过来。

　　路知远问：“你有合适的人选了吗？”
　　利亚姆摇了摇头，说：“等你找到。”利亚姆的话很少，但路知远明白他的意思。如果路知远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利亚姆就会和他组队。
　　但是那样很可惜。

　　“利亚姆，你不用等我。”路知远说：“你和我都是偏向左脑控制……七组似乎有一个和你适配程度比较高的，是偏向右脑的。”利亚姆没有接话，也没有立即表明自己的态度。
　　他们两个倚着防护栏的栏杆，底下的草坪上是正在接受模拟训练的七组队员。利亚姆黑色的眼睛沉沉地看着草坪，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利亚姆个子很高，眉目深邃，脸型却是瘦长的，两颊微微有些凹陷。头发推得很短，只留着短短的发茬，站得笔挺，穿着训练用的灰色短袖，整个人都显得坚毅冷酷。而正在草坪上训练的那个七组队员，在所有的学员中和利亚姆的适配性最高。尽管如此，他的气质外貌却是和利亚姆截然相反。东方人柔和的轮廓，时常带笑意的眼睛，五官都是不带有攻击性的温和模样。

　　带着七组进行模拟训练的教官是Falcon的裴渊，那个战绩斐然的天才。和正在学习进攻的七组学员不同，年轻教官没有穿戴任何外骨骼，但他的身形是绝对的灵活，每一次重击都毫不留情。

　　“听说最近Falcon的六个队员把脊椎也完全替换成金属了。”其中一具外骨骼捶在那个黑色如猎鹰一般穿梭在几具外骨骼之间的身影上，看起来力道不小。然而那个身影的行动似乎并没有受到刚才一击的影响，仅仅只是短暂停滞了一下后就立马进行了回击。

　　利亚姆看了一会儿才又说道：“现在看起来是真的。”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但路知远知道，利亚姆的父母是反对人体机械化的几个工程师之一。虽然这项技术还没能从军团里流传出去，但从支持者的数目来看，已经可以预见将来会有多少这种半人半机械的存在出现。

　　利亚姆其实也不清楚自己是反对者还是支持者，但他从路知远眼中看出了欣赏之情。两人入营之前就是好友了，彼此都明白没有必要为了这件事上的分歧产生不必要的一场争论。

　　草坪周围还围着一群学员。相比较基地里其他已经可以执行任务的队伍，Falcon这个小队的队员不常在基地，各个都是实战经验丰富的顶尖老手，像这样可以近距离学习观摩格斗技术的机会很难得。
　　基地给每一个小队都分配了教学任务，除了日常任务外，带新学员也算作考核标准之一，有规定的教学指标分配给这些队员。

　　“裴渊打完这一场最近半年应该不会再回基地了。”
　　其中有几个学员正在议论：“他就是为了完成教学时长才回来的，这一场打完估计他这一个学期的教学任务就完成了。”

　　路知远觉得有些可惜，毕竟这样精彩的格斗不是每一天都能看到的。他将目光放向远处那个身影上，灵活矫健，势必有强大而冷静的头脑，不然没有办法把身上那些机械骨骼控制的这么精准高效。

　　“听说裴渊的搭档在这次任务结束后就废了。”其中有一个学员压低声音说道：“但似乎上峰并不打算重新找人进Falcon，说是经过测试，裴渊一个人就可以控制战斗机甲。”
　　利亚姆看过去，那个学员的父亲是军团里的一个医生，不像是无中生有的样子。

　　C7023就是教授战斗机甲的课程。
　　和外骨骼不同，战斗机甲因为作战需要，通常要连接两个人的神经突触才能够驾驶。

　　“Falcon不会上前线的，也不需要操纵什么鬼机甲。你这个傻子，这么好用的利刃，他们肯定是要牢牢握在手边的。”另一个学员小心地看了眼四周：“虽然很厉害，但这帮夜行者可不是上的了台面的正义之士。”
　　大家都心知肚明。

　　“走吧。”路知远拍了拍利亚姆的肩膀，揽过他：“去吃饭吧。”
　　他突然间对这场一对四的比赛没了兴致，而且结果显然是已经注定了的。

　　路知远缺少一个搭档，利亚姆和他有足够的信任和默契度，唯一可惜的是他们都更倾向于左脑连接。这就意味着如果两人组成搭档，其中一个人要作出牺牲。
　　虽然实战中也有这种相互将就的组合存在，但是利亚姆和七组的其中一个学员适配度已经高达80%，他完全没有必要为了配合自己而作出牺牲。

　　在餐厅坐下没多久，结束训练的七组和另外一些学员也进了餐厅。
　　基地的伙食不错，给了足够的补贴，然而路知远却有些心不在焉。连利亚姆都看出来了。

　　七组那四个成员都累得不行，穿戴外骨骼需要和机械建立神经连接。这种疲劳不仅仅是生理上的，很多时候也是心理上的。没有裴渊。

　　用完午饭，路知远带上一盒酸奶回休息室，打算先睡一会儿，再去检测中心做一次适配。实在不行的话就和原先测出来有32%适配的一组那个学员组队，再拖下去，别到时候弄得连利亚姆都找不到合适的搭档。
　　毕竟适配程度不高，又没有默契和容忍度的搭档会让他们接下来的课程非常难熬。

　　休息室是睡眠舱形式的，浴室和厨房都是外面的公共活动空间。由于学员和各队队员大多在基地有宿舍，午休时间很少有人选择公共休息室，大部分人宁愿多走几步路回宿舍。

　　因此看到只围着一条浴巾的裴渊的时候，路知远还是很吃惊。
　　他以为裴渊不会在基地停留太久，更不会在基地公用休息室出现。

　　即便出于礼貌想尽力撇开自己的目光，但出于对这种改造人的好奇，路知远还是下意识地多看了一眼。原来不是想象中的无坚不摧，裸露在外的肌肉上也会有红肿和淤青。背上是一道很惹眼的红色印子，底下的毛细血管都破裂开来，应该就是被击中那一次留下来的。

　　但裴渊的痛苦显然不止于皮肤表层，他一直垂着头，较长的黑发挡住了他大部分脸，看不清表情。水珠不断从他湿漉漉的头发上滴落，身上原先的水渍也没有擦干净。能看到他搭在桌子上那条手臂上的青筋。

　　“您还好吗？”路知远小心翼翼地问道。

　　裴渊的背微微动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回道：“没有什么大问题。”
　　他的嗓音有些嘶哑，他微微侧过脸，露出对于战士来说漂亮得过分的侧脸。深蓝的眼睛明明带着痛苦，却非常有蛊惑人心的魅力：“你看看我背上是不是出血了？那几个小兔崽子。”他说着扬了扬头，精致的下颌线随着他咬牙忍耐而收紧。

　　路知远从桌子下方抽出一个医疗箱：“皮下出血。”
　　他从里面掏出几管制冷喷雾，递给裴渊：“您要去医疗站吗？”
　　递完之后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裴渊即便换了骨骼比常人灵活一些，也不能够背过手精准无误地找到那一片伤痕。他在裴渊看白痴一样的目光中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接回喷雾，给他喷在背上。

　　但裴渊的神色并没有得到缓解，依旧蹙着眉头，也不站起身来。

　　“是……新骨骼的排异反应吗？”路知远问道，他不确定裴渊愿不愿意把这件事告诉他。但他想这种体内改造应该也和穿戴外骨骼一样，需要一个磨合期。
　　他知道这么问有些冒犯，一些士兵并不愿意被人知道自己骨骼的改造程度。

　　裴渊趴在桌上，只拿一只眼睛看着他，他的碎发贴在额上，已经分辨不出他脸上的那些水珠是隐忍过后的汗水还是原先就没擦干。但是他嘴角挂着一丝笑意：“Bingo，我上周刚换了脊骨。疼死了……每次都疼好久。”他不知道生来就喜欢带着这种撒娇的语气说话还是怎么样。路知远的耳朵有点红，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应对这位传说中的天才。但的确这位传说中的人物和他想象中的模样相差甚远。

　　裴渊倒是没在意他的举动，只是伸出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有气无力地支使到：“帮我吹个头发，这样子太难受了。”
　　十五分钟后，路知远才发现这人使唤起人来非常得心应手，像是对此有天分一样。
　　裴渊捏着酸奶，把吸管咬得扁扁的。他一只脚搭在椅子上，露出小腿上明显的擦伤，轻轻抬着手：“这儿还有一些伤。”

　　他手一指，路知远就得尽心尽力地上去为这位前辈处理伤口。
　　那双深蓝的眼睛盯着路知远看，里头荡漾着满满地笑意：“小路同学，你脾气怎么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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