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知火》兰叶多焦

18、第 18 章

　　等到真正和裴渊坐在驾驶舱里的时候，路知远才明白为什么裴渊的搭档出事后，上峰并不着急找人和裴渊搭档，显然裴渊的确能够一个人操纵一台。
　　相较于裴渊对内部操作台的熟悉，路知远的生疏显而易见。

　　他有些紧张，甚至于舌头都有些打结：“教官……”

　　裴渊微微侧过脸，看着故作镇静的路知远，偏白的肤色让路知远耳根处的粉色显得很明显，原先那双沉静的灰绿色眸子很真诚地看着他，微微泄出一丝慌乱。
　　路知远踌躇了下，看着裴渊无视他的慌乱再次调高模拟难度后，终于开口问道：“可以不连接双方吗？”如果需要高度配合的话，连接两人的大脑是最快建立信任的方式。

　　“……不需要。只是试试，带你找找感觉。”裴渊笑道，他甚至没有看路知远，只是说：“小路同学，你是对我没自信还是对你自己没自信？”

　　他压低声音，终于侧过脸，神秘地笑道：“教你点小技两，保管你过那个老头的课。”
　　操作舱里的空间并不大，裴渊略显低沉的声音像是撩拨在路知远的耳旁。路知远瞬间觉得舱内的空气都稀薄了一点，连带着脸颊也不可控制地发热。

　　几个回合下来，路知远不得不承认裴渊的确是个很有天赋的选手，也很懂得技巧。
　　然而很可惜的是，裴渊的身份可能让他这一辈子都只能隐匿在华丽帷幕的后面，不会有荣誉加身，也不会有基地以外的人知晓。

　　路知远觉得很憋屈，他盯着打分系统的98看了很久。
　　也许对别人来说，进Falcon是荣誉，但对裴渊这样的人来说不是。起码不应该是这样，他明明可以出了基地，走上更为广阔且光明的一片天地。
　　而不是这样藏在暗处，处理那些不为人知或是见不得光的辛密。

　　直到裴渊伸出手把他的头发揉乱了，路知远才回过神。
　　裴渊说：“很不错。”他说着露出一个漂亮的笑容，曲起手指敲了敲玻璃窗，拉回路知远的注意力，他意有所指似地看了眼操作面板上显示的借用这台机甲的两个学生的信息：“不需要为了一个不适合你的搭档就贡献你的大脑，小路同学。”

　　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很快挪开，等路知远再反应过来时，裴渊已经准备离开了。
　　和来时一样，裴渊招呼都没打一声，一双长腿迈开，只留下有节奏的靴子声和一个修长潇洒的背影。

　　路知远摸了摸脑袋，收了东西快步跟了上去，中间还不忘把那头软软的金发捋顺了。
　　他平时也不是爱管闲事的性格，但裴渊似乎有意不开口。想到周末的事，路知远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你背还痛吗？”

　　裴渊摇了摇头，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颈骨随着他转头微微起伏出一个好看的曲线：“接下来就是这儿了。”

　　路知远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即便裴渊为了那天的几支冷冻剂过来给他开小灶，也不意味着他们是无话不说的关系。裴渊不是利亚姆，路知远没法开口问他对内骨骼的看法。
　　而且，纵然裴渊看起来没有什么架子也很年轻，但他身上的制服时刻提醒着路知远对方的教官身份，而非自己的同僚。更不要说，裴渊是深度机械化的先行试验体。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路知远都没有看到裴渊在基地里出现过。
　　他没有上过裴渊的课，对裴渊的了解也止步于那两次短暂的交流。但裴渊这个人，就像是一片火，燎过就留下了痕迹。路知远每次路过公共休息室，都快习惯成自然地向那几个位置望过去。
　　然而裴渊似乎一次都没有再回来。

　　基地里的基本流程就是从基础再分流。
　　分流开始就选择各自未来的方向。大多数是选择军团各种职位的，也有少数成为联邦权力机构下面的执行队伍中一员为他们效力的。

　　选择方向的时候路知远犹豫很久，他的理论课和实操课的分数都很漂亮，即便当初诸多不顺的机甲实操课也因为裴渊那点技巧得了一个不低的分数。因此他能够选择的职位也相对来说广泛。

　　利亚姆这几天开始减重，面前只有一盘沙拉和一块鸡胸肉。
　　虽说依旧是面无表情地吃着蔬菜沙拉，但路知远还是从他脸上看到了不爽和饥饿。
　　利亚姆选择了机甲操作，为了配合他的搭档，两人的体重差距不能太过悬殊。

　　路知远叉了块芝士心的香肠，在利亚姆充满责备和质疑为什么这么没有眼见力的目光下，有些费劲地咽了下去。里面的芝士还是流淌的，和熏制过的肉很好地融合在口腔里。

　　路知远有些庆幸，自己没有遇到一个高适配的搭档，不用被强制性选择机甲操作以及强制性控制体重。

　　利亚姆皱了皱眉，很无奈：“就不能收敛点？”

　　路知远配合地点了点头，迅速将盘子上剩下的意面和肉丸一扫而空。
　　利亚姆继续吃着草，把一盘沙拉里沾着酱的那几片叶子吃了后就扔了叉子。他皱了皱眉，问：“你呢？”

　　路知远掏出申请表格给他看。
　　利亚姆有些惊讶，确认了好几遍之后才折起来还给路知远：“你没必要从普通士兵做起。”基地里的优秀学生已经有荣誉加身，很少会有人选择这条路。

　　利亚姆觉得很不理解：“你大可以直接去申请外骨骼，这简直就是浪费时间。基地不会通过这个申请的。”

　　“毕竟实际情况和基地里有所出入。”路知远收起表格，放在上衣口袋：“我想走得更稳一些。”

　　利亚姆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开口道：“你最近总是不开心。”
　　路知远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有这么明显吗？”

　　“不明显。”利亚姆说：“就只是心不在焉，没事不知道在看什么，老是对着一个地方发呆。”

　　“……” 路知远的手指捋着纸上的折痕，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最近都没看到裴渊那些教官？”

　　“有吗？”利亚姆想了想，觉得他有转移话题的嫌疑。然而还是有些费力地回忆之前的带课教官：“他们那个队本来在基地就不怎么出现，不回来也正常。”

　　“之前不是说他们会深度机械化？那有危险吗？”路知远说完有些心虚地抿了口水：“我听说康诺医疗的项目被叫停了，他们那个没有影响吗？”

　　“肯定危险。”利亚姆摇了摇头说：“但现在不准提这些。Falcon谁知道呢？他们甚至都算不上正常人。”利亚姆补充道：“所以我说还是老老实实进军团，不要走那些歪门邪道。”

　　利亚姆的父母都是军团的工程师。
　　对于联邦下面的那些队伍总是嗤之以鼻，甚至暗地里称呼为“清理者”或者是 “夜行者”，连带着影响了利亚姆的判断。基地里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人，一类是军团后代，而另一类则是通过层层选拔进入。
　　对于联邦那些执行机构和队伍，基地里学员的态度也是两极分化的。但总归大多数人更愿意去军团工作。

　　另一张餐桌的一个学员也有意加入这场谈话。开口道：“唉，你们知道裴渊当时为什么加入Falcon吗？全A的成绩，什么都有的选，非选那个？”

　　“薪水高？来去有特权？”利亚姆猜道。

　　“听说是因为他的教官。”那个学员笑了笑，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那个教官原先就是Falcon的，裴渊为了她进的队。后来成裴渊的搭档了。但听说上次神经受损之后，就一直呆在基地疗养院。”他像是担心别人听不明白似地补充道：“得多好的关系，舍弃大好的前程。得多深情，愿意接受这么多次手术？”

　　利亚姆和路知远都没有继续这场谈话的意思，那名学员有些自讨无趣地带着餐盘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路知远觉得自己午餐也应该吃草才对，现在才觉得吃多了，噎得慌。

　　结课仪式来得很快，由于学习时候的表现出色，路知远拿到了算是人生中第一个勋章。
　　金色蔷薇状的荣誉勋章。

　　从基地离开这天人很多，许多人的父母都是军团的，受邀参加了这场仪式。一些平时不怎么出现的教官也露面了，然而还是没有裴渊的影子。
　　难得工整严肃的基地出现了热闹柔和的氛围。
　　利亚姆的父母虽然不满意利亚姆的分配，但还是带着鲜花前来参加他的结课典礼。充分尊重了利亚姆的意愿。

　　每次在这种时候，总是有些格格不入的寂寞。

　　路知远捏了捏那块勋章，也没有像另外几个学员那样佩上左胸，只是放回了口袋。
　　大多数人集中在举行典礼的大厅，回宿舍的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

　　路知远有些震惊地看着裴渊，对于半路被拦下这件事还有些恍惚。
　　裴渊似乎刚刚出任务回来，路知远还能够感受到他身上那一丝危险锐利的气息，那是独属于夜行者的气息。

　　小半年没有看见，裴渊的脸上虽然还挂着如常的笑意，但是一种疲惫厌倦似乎能从那双深蓝色的眼睛里看出来。尽管如此，裴渊举手头足之间仍然是带着一股子散漫随意的感觉。

　　他的声音还是如往常那样带着笑的尾调：“我还从来没得过荣誉勋章。小路同学，好歹我也当过你半天的老师，也有我一份功劳，让我瞧瞧？”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和那张俊美的脸相得益彰。
　　他伸出手来。

　　路知远愣了一下，把攥在手里的勋章放在了对方的手心里：“你没有得过吗？”
　　他有些惊讶这个传说中的天才甚至没有得到一个结课的荣誉勋章。

　　裴渊摇了摇头，看着那枚勋章：“我结课前一天就被开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