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六 ...
-
金不换自言自语的声音戛然而止,只见他忽然站起来,对着门外笑成一朵花,谄笑着道:“王公子,你来了。”
门洞处立着一个人,比起金不换湿衣褴褛,他简直就好像从阳光里走过来的,浑身上下竟连头发丝都没有沾上一点雨水,只有手上一把油纸伞不断地滴着水。这“王公子”穿着红色的袍子,在夜间格外亮眼,半头黑的发亮的头发用玉簪束起来,还有半头披着身后,长的玉面朱唇、剑眉星目,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用来形容他再好不过,一笑连闪电都没有了光彩。
正是洛阳令人“掷果盈车”的美公子王怜花。
王怜花笑着走进来,白底的黑靴踩着地,竟不留一点脚印,可见他轻功已然登峰造极,金不换见了,心里不禁防备更重,脸上也越发恭敬。
“劳金兄久等了。”
金不换连忙笑道:“不劳,不劳,在下也才刚到。这……王公子,依你看,金无望什么时候会来呢?”
王怜花抿唇一笑,道:“快了——这是什么?”一道劲风,将盖在灰上的湿布幔撩开,露出底下也半湿半干的柴灰来,王怜花眉头一拧,走过去探了探,拧眉道:“犹有温度,金兄,你来之前,这里难道还有人么?”
金不换一怔,脸色简直变得比锅底还黑,道:“金某人可以保证,进来的时候绝对一个活人也没有——”他一边说着,一边和王怜花对视一眼,扭身到了神幔后头,一伸爪,狞笑一声,道:“抓到了——”抓出一看,竟是一尊废弃神像的头,神幔后头就是那尊神像的身体,他竟将头给拧下来了。
看着神像那掉漆的两个大窟窿眼睛,饶是金不换也不由得心里打怵,连忙将头安上,悄悄拜了两拜,才绕出去,道:“没有人。”
王怜花心里算了算时间,觉得也差不多了,便道:“在下是要办事、为武林除害的,来的乃是快活王座下财使,在下此举是为抓他,暗里的朋友若在,请不要出声,在下等感激不尽了。”
柳砚青凝神注意着,只见那红衣的王公子扭身在脸上左涂右抹,不一会儿竟变了一副模样——这哪里像那风度翩翩的佳公子,明明是神案下那两具死尸的模样啊!
看到这里,柳砚青也大抵明白这二人要做些什么了,再往下看,大雨已歇,果真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掠进来,先是被神案下两具尸体吓了一跳,又被装神弄鬼的王怜花、金不换二人震了一震,缓过劲来,早已被点了穴道,直挺挺躺在地上不能动了。
柳砚青暗里简直要为这招拍案叫绝,他若是金无望,看到鬼魂来寻,定也要被吓了一跳。
“不冤、不冤呐,非是我方不聪明,而是敌人太狡诈……”
听着金不换讲出毒计,金无望脸上一片铁青,虽是面无表情,暗里却狠的咬碎了牙,好狠、好毒的王怜花!
金不换还在孜孜不倦地气着金无望,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好像要把金无望活活气死才肯善罢甘休。
王怜花悠哉悠哉地柔声道:“……金兄,你莫要着急,很快就要有人来陪你了。你想要沈浪来么?还是朱七七?”
金无望嘶声道:“王怜花、王公子,任你多歹毒的心、多奇妙的计,都绝对不能使沈浪上当,他不会来的。”
王怜花笑眯眯道:“金兄,你放心好了,他绝对会来的。”
沈浪还没有来,左公龙却先到了。
大步流星、满面红光地走过来的。
王怜花笑道:“辛苦左帮主了。”
左公龙哈哈大笑,道:“公子请不要多礼,老朽能夺丐帮帮主之位,还要靠公子的帮助,如此称呼,岂不折煞老朽……”
丐帮?多年前丐帮帮主乃是仁慈,现在仁慈死了,帮主已是他的义子南宫灵,难不成这位长老消息如此闭塞,还妄想他的帮主春秋大梦么?
不过,那消息也是丐帮传到峨眉的,不知道是如今那位年少有为的丐帮帮主,还是眼下这个……
柳砚青只出神片刻,下面竟已开打,金无望被点了穴道居然还能站起来,且武功犹能使出,这功夫不知走的何门何派,又阴又毒、大开大阖,中原门派众多,他竟从未见过这样使功夫的,真是天才思维的人才能创造这样既融合万家又革新的功法来。
那左公龙、金不换被金无望宛如煞神的面庞吓的功力只得使出五六层,且不敢拼命,王怜花武功虽好,怎奈被这二人绊住了手脚,一时间竟被这拼命三郎的打法束缚住了,只能堪堪和金无望战平。
这时又听见微弱的脚步声从外面传进来,是个白衣黑发的剑客,面容冷俊,眼神如他的剑一般锋利,他一来,火上烤着的狗肉都好似已结成一块冰。
柳砚青也忍不住颤了一颤,心想这人的剑一定很无情很冷酷很无趣,和这个人一样。
破庙里渐渐静下来,所有人都住了手看着这位不请自来的剑客——是敌是友?
“左公龙。”他虽是第一次见着左公龙,眼睛却能很准确地看着他,只因他在来的路上已做足了准备,看过这人的画像不下百遍,简直连他脸上长了几颗痣、几颗斑都能说准,就算左公龙本人亲自来说,也不一定比西门吹雪更了解他自己。
西门吹雪一年只出四次门,只为杀四个十恶不赦的不相干之人,这一次出门,便是为了左公龙。
“左公龙,害仁慈、杀单弓、欧阳轮,不忠不义,十恶不赦。——拔你的剑!”
左公龙脸色刷地白了,只因他已知道面前这个剑客是谁,但更让他惊怒交加的是,竟然有人把杀害仁慈的罪名加在他身上,可仁慈明明是病死的呀!
“我,我……没有剑……”
王怜花和金不换对视一眼,不管左公龙,一齐向金无望出手,又猛又急,攻击的方向又刁钻,金无望功力未曾恢复,刚才只是一鼓作气将几人震慑住,待王怜花缓一缓,他就只能匆忙招架了。
金不换还拎着空对左公龙道:“左帮主,挺住啊!”
西门吹雪蹙眉,丐帮帮主不是南宫灵么?还有这左公龙什么事?难不成他还想篡帮主之位?懂了,防范于未然,不能把人放跑了,先杀了再说。
“动手!”你不动我就动了啊,一,二,三……
西门吹雪剑已出鞘,剑光一闪,左公龙还没反应过来已没了气息,剑上一点鲜血如梅花,被西门吹雪吹落在地,滴答一声,无限萧索寂寞。
柳砚青拧眉看着他,总觉得这一幕颇为熟悉,好像曾经某个人捅完他师侄也要这么吹一吹,就好像事后一支烟,少不得……不行不行,这是什么虎狼之词,怎么会出现在他纯洁的思想里面……
柳砚青狠命地摇着头,用充满杀气的眼神将西门吹雪从里到外剐了一遍,回过神来,就对上了这位“大官人”古井无波的冷淡眼神,被冻了一跳。
看来这位剑客不仅杀人,也常常被人追着杀啊,太敏感了。
他对西门吹雪点点头,转身掠下房梁,挥手一道剑气劈向金不换,另一掌也以诡异的弧度飘向王怜花。两招都来势汹汹杀气腾腾,好怕别人不知道他要动手似的,比起伤人,更像再假打,只有形没有势一般。
但王怜花却很明白,看似装腔作势的一掌容易躲,但若是被击中,不死也得脱层皮。只好遗憾地放过金无望的手臂,知道来者不善,今天绝对不能成功,便半空一转腰,从窗户滑走,遁进林子不见了。
只留下一句话“朋友藏的真好,恰巧在下也是个躲猫猫的个中高手,咱们来日再会”。
金不换一见,咬咬牙硬接了金无望半拳,也顺利逃走了。
金无望滑了滑喉结,略干涩道:“多谢。”一看就是不常开口道谢的人。
柳砚青摆摆手,略感新奇地看着金无望,绕着他走了两圈,道:“你的武功,倒是很奇妙……你应该早知道我在附近却没有出手,不怪我?”
金无望硬声道:“救我是恩,不救是本,于金某而言,一条性命,并无千钧之重。”
把命看的不重,又是个很奇怪的人。
柳砚青跑过去重新搭了一个火堆,金无望没有过来,西门吹雪倒过来了。
他这次光明正大地打量着西门吹雪,梦里脸很模糊,剑法却不模糊,这位剑客的剑干净利落,出剑一点不含糊,一点不花里胡哨,人也长的挺利落的,棱角分明,剑眉星目,挺鼻薄唇,气势凌人,五官当然不比王公子那样易碎的精致,却多了一些经事少年沉淀下来的英气。
剑客闭着眼,把剑抱在怀里,好像抱着老婆。
有些剑修的确把剑看的比老婆重要,也活该单一辈子。
“听他们说,你是快活王财使,对么?”
金无望看过来,很久才闷声道:“不错,我就是。”
柳砚青眼睛一亮,用肯定的语气说:“那你一定很有钱吧。”
羡慕嫉妒恨,还有那么一丝向往和憧憬。
金无望眼神复杂了一瞬,摇摇头,不说话了,只是双眼放空看着门外,像是在期待着什么,又好像自己也不抱任何希望般的默默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