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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 5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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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山君仍好像神采奕奕,双眼炯炯有神地盯住虚空某处,仿佛在期待着尘土散去后,这大片的草地上将会出现一具面目全非的年轻人的尸体,以及一地鲜红的血。
但他依旧失望了,尘土散去,草地是已被毁的面目全非,已完全秃了,几棵在旁的略细一些的树,也东倒西歪,斜在半空,只差一根稻草,就能将它们完全压倒。
只是没有尸体,没有血迹,白山君想看的几乎没有。
难道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已被那一招完全杀死了、灰飞烟灭了么?但完全没有一点道理,一滴血都没有留下。
白山君瞪着眼,恶狠狠道:“啐!杂种!算你跑的快——”
“快”字还没有出,他便觉脑后一痛,眼前一花,后知后觉伸手一抹,竟有一片模糊的红覆满了他的掌心。脸朝下扑在地上,真是一点也不痛。
柳砚青冷眼看着白山君那颗硕大的头曲折地歪向肩膀,一具壮硕的身体如小树般缓缓倒塌在地,唯有一丝鲜活的血,从伤口处源源不断地流着。
他嫌弃地丢掉手中染血的树枝。
一阵风吹来,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腥气。
柳砚青嫌恶地撇头,冷冷道:“出来。”
没有动静,草丛仍轻轻地晃着草叶的尖儿,叶子仍轻轻地“莎莎”作响,风依旧吹,阳光依旧照,一点别的声音也没有。
但柳砚青双眼仍盯住草丛深处,刚刚他不过出声一诈,想着阎丰兴许躲在这附近,好来个渔翁得利,果不其然,他那一声后,草丛深处有道呼吸乱了一瞬。
他静静地等了一会,有些不耐烦了,刚抬起脚跟,便见草丛一阵摇摆,从中间向两边倒开,就这柳砚青疑惑是否有只兔子蹦出来时,一个球,便顺滑地滚了出来。
是一个瘦小的人影,缩起身子,团成了一个球在滚。所过之处,压倒了一片长草。
草片颤颤巍巍又立起来,不过也将头弯了下去。
阎丰紧缠住双腿的双臂松弛下来,五指撑住地面,一蹬腿便跳了起来,弯腰驼背站在草地上,好一会才挺直了身体,只是双眼无神,且畏畏缩缩,哪里还有一点叱咤江湖的“阎罗双钩”“阎大爷”的样子?
柳砚青眯着眼审视他,阎丰虽然有意避开他的眼神,他却仍能感到一道隐晦的目光悄悄扫着他,从上到下,从左到右。
不含太多敌意,却还是有探究之意,以及隐隐的着急与慌忙。
好像柳砚青现在不走,就妨碍到他的大事那样。
“你绝不是个小人物。”阎丰语气哆嗦却坚定地说,不等柳砚青承认或否认,他紧接着又问:“你到底是谁?”
阎丰两撇稀疏的横眉同他一样稀疏的胡须都竖了起来,那张皱巴巴的脸活像只龇牙咧嘴的猴,他骨瘦如柴,双眼仍没有精气神,更像被榨干血液的人干。
太阳被云片遮住,树叶交织的网下便阴暗下来,这个瘦小的人更像妖怪。
里里外外都透着不对劲。
见柳砚青没有说话,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阎丰不由得心中一慌,忍不住大声质问道:“你我无仇无怨,阎某也自认平生从未做对不起良心的事,你难不成还要杀我?!”
若不看他抖得像筛子的双手,单凭说这话时的气势,便已有当年大侠的风范了。
柳砚青哂笑道:“你我的确无仇无怨,甚至本座还有几分佩服你的为人,当然不会要你的命。”
阎丰狠狠舒了一口气,但他下一句话却又将他刚刚放下的心吊起来了,从刀口移到了火上,又烤又煎又炸。
柳砚青道:“不过本座与十二星相中的魏无牙有着深仇大恨,你只要告诉本座,魏无牙此刻身在何处,本座就放你安然无恙地走,绝对不叫你少一根汗毛,还要送你一个人情。”
阎丰心想,那还不如一刀结果了我的命罢。
他早已不是当年刀口舔血、豪气干云的阎大爷阎大侠,他的雄心壮志早已被时光磨灭的一干二净,他怕死了,简直怕的要命。
但比起死来,只怕魏无牙还要可怖几十倍。
想到魏无牙那个丧尽天良却又救过他命的老头子,阎丰既恨又怕,还很感激他。这么些情绪紧紧交织,他对魏无牙感情很复杂,但究其一点,就是绝不背叛魏无牙,做到一个“信”字,为了他的晚节,更要为他的命。
阎丰打赌,这个年轻人绝不会杀他。
事实上,他赌对了。
当他说出“不知道”这三个字,并且道出魏无牙救过他的事实、假惺惺想要求死后,阎丰没有错过那年轻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敬佩,更没有错过他嘴角深深的嘲讽,那样的嘲讽使他陡然后退了一步,但年轻人只是轻飘飘看了他一眼,便转身走了,几下起起落落,便消失在林间。
“真是好轻功!”阎丰松了口气的同时小声嘀咕道,他做贼似的左顾右盼,足足在白山君尸体旁等了小半个时辰,直到确定周围确实已半个人都没有了,而白山君也确实早已死了,他才完完全全放下了心。
阎丰眼里猛然冒出一束绿光,嘴角渗出一缕诡异而愉悦的笑,他蹬直了腿,如箭一般扑向白山君高大壮的身体,好似饿了许久的鬣狗扑向一只老死的狮子,两只手哆嗦着挖开白山君胸前的几块布。
没找到。
什么也没有。
阎丰怔愣了一会,颓然倒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望着白山君的脸——那张同样惊诧的脸,然后眼里迸发出仇恨的目光,这目光给予他勇气和力量,他直直地站起来,随手挖走一块尖锐的石头,将白山君的头、脸、手脚、身体,都砸的稀巴烂。
满地的鲜血。
柳砚青不适地蹙眉,又伸手抚平眉心,看了一眼手中这个朴实无华的小陶瓶,这是白山君倒下是,从他胸前大开的衣襟里掉出来的,只闻上一口,将叫他眼前花花绿绿,脑子晕晕乎乎,身体飘飘欲仙,而心里腾腾怒气。
那一刻他忽然起了迷之自信,好像邀月、怜星、水母阴姬、玉罗刹四个人一块上,他都能一巴掌撂倒,送他们去西天。
回过神来,柳砚青便只能苦笑着迅速合上了小陶瓶,他若真这么自信以至于自负到一对四,恐怕去西天的是他更快些。
这个小陶瓶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一个个幽绿幽绿如同猫眼睛的小丸子,能迷惑人的心智,使人的内力混乱沸腾,总不可能仅仅是什么大力金刚丸吧。
脚尖轻点树枝,他人已不在原地,这回真正走了。
峨眉轻功飘逸迅疾,一路走来,风打在脸上,恰好将他浮躁起来的心思拢平静了,倒是头发凌乱几分,人看起来也憔悴了些。
进了城不远就是他的临时小院,眼看那条巷子已近在眼前,柳砚青眼神飘忽了一瞬,然后脚步一转,又走了。
他想先找人看看这个绿丸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西门吹雪虽然懂得医术,也算精通,但到底造诣略逊王怜花,且现在已太阳西下,他还不太敢见到西门吹雪。
昨天刚说完西门吹雪,今天他自己就犯了同样的错误。
柳砚青只有苦笑。
不知道王怜花还在不在城里,他常待的地方有哪几个?酒楼?青楼?棺材铺?
柳砚青找了半圈,竟在一家斗棋的茶馆里,发现了他怜花公子的踪迹。
他到时,王怜花一盘棋已近尾声,他的对手哭丧着脸,显然已输给他不止一次。
王怜花修长的手指又执起一枚圆润的棋子落下。
那输棋的中年人脸上露出释然的微笑,拍拍衣摆站起来,对王怜花道:“足下棋艺精妙高超,在下是输得心服口服。”
王怜花摇着折扇,笑得端的是翩翩有礼、风华绝代,“承认了,在下不过险胜而已。”
王怜花表露出不愿再续一局的意向,有些跃跃欲试的人便只有失望地一拱手,退出王怜花的包厢。
王怜花抿了口茶,捏着盖子在茶杯沿出不轻不重地摩挲着,好一会儿才笑着道:“暗处的朋友,若在下还不开口,足下难道要等到天亮么?”
柳砚青微微一笑,从暗处踏了出来,道:“几日不见,王怜花,你功力见长啊。”
王怜花有些意外是他,但随即轻轻哂笑,道:“可不是我功力见长,而是柳兄你有了凡心,仙气就不足以遮掩行踪了。”
柳砚青笑了一笑,道:“你倒很闲,还有心思下棋,外面却快乱了套了。”
王怜花不屑轻笑:“不过是个劳什子的绣花大盗,还能拿我怎样么?”
柳砚青道:“我这里有样东西,想请你看一看,不知怜花公子有没有兴趣?”
王怜花坐直了身体,眯了眯眼睛,只见他扇子轻轻敲击着桌面,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来,对比他那身火红的衣裳,视觉冲击真是强烈。
“好啊,拿了本公子看看,看看到底是什么好东西?”
柳砚青轻声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旋念一想,嘴角含了些讥讽,“或许也算得上是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