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帕特里克 ...

  •   “帕特里克!”
      又是那声熟悉暴戾的叫喊,他从死亡一般的沉睡中惊醒过来。
      此时又是快到傍晚,他迷茫地站起来走到窗边,额头紧贴着窗子还有点热度的玻璃,黑暗和一点点的光亮纠缠在一起。
      好像生来就待在这个地方一样,哪都没去过,谁都没见过,他不知道地球前面是金星,后面是水星。也不会清晨想着戒赌,夜晚就带着一肚子的酒跑去贫民区找人买毒品,在昏暗的厕所里扎着针往血管里注射该死的毒品,无时无刻不在颤抖,想要心脏能不那么沉重地跳动,然后□□蛋的戒断反应搞得每条血管里都有无数个苏格兰人在跳舞,然后他们大喊:你永远戒不掉!
      没错,帕特里克露出一个迷醉的笑,他戒不掉!这该死的纽约!该死的窗子!该死的一切都他妈该死!
      I want to die!
      [别那么想,帕特里克,现在去洗个澡,吃顿饭。]
      “是的,没错,Nanny,”帕特里克跌跌撞撞地走到浴室,放了一浴缸的水,站在一旁看着热气缭绕。
      他盯着水面上亮闪闪的光点发着呆,直到热水涌出浴缸流到脚下才意识到,帕特里克连忙去关。
      脱掉所有衣服躺倒浴缸里,帕特里克的手臂处一阵刺痛,是昨天…还是前天刚扎的针孔,连带着之前没愈合的针孔,碰到烫的热水发痒发痛。
      帕特里克将整个人埋进热水里,等到窒息得不能再坚持的时候才浮出水面,反复不断。
      像一根弹簧,不断压下去,弹回来的那一瞬间,不管需要沉下去多少次,为了那一秒似乎还活着、有知觉、纯粹的那一秒,不管要沉下去多少次。
      没错…
      “你是对的,我的生活…不过是一场梦…”
      帕特里克一直待到热水变成冷水,穿上单薄的短裤,打了电话给前台,没多久就送来一瓶酒,还有两支杯子。
      帕特里克随便抽了一张钞票当作小费,迫不及待地打开酒,反而盯着其中一支酒杯,凝重、认真地转动着看它。
      直接扔在墙上,玻璃杯炸开,帕特里克反而愣住了好一会,盯着玻璃碎片久久地愣神。
      连杯子都不用了,帕特里克直接拿起酒瓶猛地灌了几乎三分之一下去,嘭地一声把酒瓶放在桌子上。
      他简单地套上衬衫和西裤,径直离开房间,走到隔壁开始敲门,连敲了三次才有人来开门。
      “你是谁?”
      帕特里克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地下意识后退一步。
      惊喜瞬间凝固在脸上的棕发年轻人警惕地看着面前这个衣衫不整的人,他可真奇怪,于是小心又提防地问他。
      “抱歉…呃…我只是…”帕特里克不知所措地解释着,“我只是找错房间了…应该是这样。”
      棕发年轻人示意没关系,迅速地关上了门。
      帕特里克有些失望地转身,捧花的美人正在用钥匙打开房间的门。
      盛放的百合和黄玫瑰似乎被摔打过,花瓣上有很多折痕。
      “Hello?”帕特里克走上前,“格尔菲小姐?”
      “你好,梅尔罗斯先生。”
      这种非常糟糕的开场白依然得到了不错的回应,帕特里克想,他应该夸赞一下对方。
      “花很不错,很衬你的发色,而且闻起来很香,”帕特里克有些僵硬地夸赞。
      [帕特里克,那可是黄玫瑰,你应该开门见山],声音在脑海中想起。
      “那不更好吗?反正都是过去式了,”帕特里克说着,阿扎莉亚却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谢谢,”阿扎莉亚礼貌性地回答,“你的…衬衫颜色也很不错。”
      “哦,这个,是的,没错,”帕特里克几乎是没有思考就问对方。“如果一切都不错的话,我能邀请你共进晚餐吗?经典的英式菜,还是美国菜,虽然差得不多,或者是其他的,亚美尼亚菜,西班牙菜,法国菜…”
      察觉到自己可能说的过多,帕特里克刹车般停下,看着对方,“请答应我,格尔菲小姐”。
      “你可以叫我阿扎莉亚。”
      “Well,礼尚往来,叫我帕特里克就好。”
      那么近的距离,阿扎莉亚轻而易举地就闻到了帕特里克身上的酒味,但她依然没有拒绝。“法国菜,但我需要先把花放回房间。”
      “当然。”
      加了件大衣,帕特里克靠着走廊的墙,脚后跟磕着墙壁。
      [别一上来就问对方能不能接受安|眠|酮或者安|非|他命,聊点女孩喜欢的,歌剧,电影,随便什么都好。]
      “拜托,Nanny,你觉得我会了解那些吗?”
      …
      阿扎莉亚依旧是一件碎花长裙,也许是因为夜晚的凉风,在外面套了件针织衫。她把长发盘起来,戴了一顶有些突兀的帽子,但并不难看。
      “久等了。”
      “没有,”帕特里克笑了笑。
      这种情况下,或者说某些良好的状态下,帕特里克是个讨人喜欢的富家公子,绅士又会说话。
      “葡萄酒?”餐点完,帕特里克询问对方对酒品的喜好。
      “白葡萄酒。”
      法国菜,帕特里克觉得它总有种拿腔捏调的所谓浪漫情调,人们衣冠楚楚地坐在那里,举止优雅,实际上那根本没意义。
      哦,对了,礼仪,还有那些该死的礼仪,尽善尽美。
      “我要为我昨天…那天的冒犯说抱歉,我喝多了,”头菜放上桌前,帕特里克说。“我会赔偿你房间里一切被损坏的东西,我很抱歉。”
      “没关系,”阿扎莉亚并不为此感到生气。
      这倒是挺出乎帕特里克意料,他能猜到阿扎莉亚并不为钱财犯愁,但是他以为对方会感到被冒犯。
      事实上,帕特里克连那天自己怎么回到房间都记不太清楚了。
      “你是…英国人?”
      “是的,我猜你也是,这大概是在异国他乡非常有意思的地方。”阿扎莉亚边说边给自己倒了杯餐前酒,顺手给帕特里克也添了一杯,倒是反过来了。
      阿扎莉亚和帕特里克有一点很像,他们都享受美味,但都不怎么在意这些食物附加的礼仪和规矩。
      在这种环境下,正常交流的两个人倒显得有点奇怪。
      “再来一瓶葡萄酒,”帕特里克让侍应生又挑了一瓶,因为他们两个人喝酒的速度实在是惊人。
      大概是酒精勾起了毒瘾,帕特里克感觉喝下去的酒变成了一只只白蚁,它们咬破胃袋,咬破血管,翻江倒海,四处逃窜,钻到他的内脏和气管。
      帕特里克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浑身发痒,甚至开始流冷汗。
      他猛地起身,椅子和地板摩擦产生过于尖锐的声音,这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他们疑惑且略有不满地看着帕特里克。
      “抱歉,”帕特里克声音颤抖,“我需要去趟卫生间。”
      “没关系,你已经说过太多抱歉了,”阿扎莉亚似乎不太喜欢频繁地被道歉。
      帕特里克踉跄地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他狼狈的样子引起侍应生的注意,他问帕特里克需不需要帮助,但帕特里克只是推开他。
      走进卫生间,帕特里克迫不及待地推开一扇隔间,瘫坐在地上,双手哆嗦地从大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只注射器。
      汗水流进了帕特里克的眼睛里,尽管厕所里光线充足,他还是没扎进血管,反而把注射器弄掉在地板上。
      于是很狼狈地去捡,几乎是随意在衣襟上蹭了蹭,换了支胳膊。
      其实没差,两只胳膊都是遍布针孔。
      自由…
      所有的一切都在眼前分离,无论是什么都变得清晰,思维的速度像是加快了无数倍。
      他甚至能回想起,孩童时双脚踩在木板上,那种惊心的、细微的嘎吱声,灰尘在阳光下散落。他蹦着,想要随着木板缝隙里的泥土灰尘掉落井中,却又恐惧着,他只能用这种方法让自己好受些。他恐惧着,害怕每一秒都会响起的,从家里传来的、令他想要逃离的呼唤。
      他能回想起,玉米田里被风吹起的粉尘,想起附近每一颗树发出的沙沙声,每一朵花都在盛放着,可那都算什么呢?
      算什么呢?
      是皮鞋踩在木质地板上,惊心动魄的脚步声,他坐在楼梯那里,等着妈妈找他…
      他等来了安妮特,她向做出了自己保证。
      可他知道,没什么保证…
      妈妈不会来找他,她把他丢下了,她保证会回来,但还是一个人走了,把他抛下水中。
      从无尽的疲惫虚无中醒来,帕特里克盯着头顶卫生间的灯看了好一会,直到视线中出现大片的绿色光斑。
      他缓慢地站起,在洗手池里放满了水,把脸埋进去,这让他清醒了一点。
      帕特里克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但是大厅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意外的是,阿扎莉亚还坐在那里。
      “抱歉…”帕特里克没什么说辞,只是尴尬地坐下,甚至没法解释湿了的衬衫。
      “我还以为你是因为账单而逃跑了,不过别担心,我已经买过单了。”桌面上比他离开时多了不少酒瓶,伏特加、红朗姆,还有几杯现调马提尼,难以想象这是一个人喝掉的。
      所以,阿扎莉亚脸色晕红,看起来是喝醉了。
      “你想回去吗?”帕特里克问她。
      “你吃饱了吗?”阿扎莉亚没有回答,向侍应生做了个手势,他继续上菜,“你只吃了前菜。”
      “没关系,我并不饿,”明明是high过的后遗症,他现在只感觉那种疲惫和无趣感依然没有退却,别说吃东西了,连做出一个好看的表情都沉重地难以进行。
      “抱歉,本来应该由我买单,”帕特里克和阿扎莉亚走出门才对过去的时间有个大概判断。
      尽管八十年代初的纽约夜晚已经算是繁华,但这个时间点已经不可能有多少人了,甚至连计程车都难见到几辆。
      “女士也有资格买单的,先生,”阿扎莉亚被夜晚的冷风一吹也有了几分清醒,随意开了个玩笑。
      两个人站在街边等计程车,风卷起阿扎莉亚的裙角,像是蔷薇凋落的花瓣被风卷起又落下。
      这吸引了帕特里克的注意,翩飞的裙角,闪亮的金发,漂亮的女人。
      “你的名字…”
      “什么?”阿扎莉亚没明白他的意思。
      “杜鹃花,你的名字,”帕特里克站在阿扎莉亚身边,抬头看着路灯。“盛放在六月,正好是我们遇见的这个时候。”
      [哦,帕特里克,你现在就像二十岁的年轻男孩用花言巧语欺骗不懂事的小姑娘。]
      “Nanny,我的确只有二十岁…”
      “还有,花言巧语?时不待人,说不定哪天她就离开了,我还有这个机会碰到这样一个美人吗?”
      [说的没错,她可比你以前…喜欢过的姑娘看起来要可爱多了,我都说了安|非|他命不行,这场约会可真糟。]
      帕特里克和脑子里的Nanny聊着,阿扎莉亚从手包里拿出一盒烟,经典的女士细香烟,味道很淡,不易上瘾。
      递了一只给帕特里克,虽然是女士香烟,帕特里克还是接了,同样给阿扎莉亚点上火,两个人吐出的烟雾在冷色调的路灯下缭绕。
      “这是我们家的传统,植物的名字让我们与自然永为一体。”
      “环保主义者?”
      “不,仅仅是传统而已。”
      然后陷入了沉默,阿扎莉亚又连抽了几支烟,抖落没燃尽的烟灰,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弥漫开来。
      回到酒店已经是三更半夜,阿扎莉亚的作息很明显承受不了这么晚的入睡时间,而帕特里克却精神着。
      “晚安…”
      帕特里克似乎想拥抱阿扎莉亚,却被她一只手阻挡住。
      “I'm sorry…”
      阿扎莉亚捧起帕特里克的脸,让他稍微弯下腰,亲吻在他的额头。
      帕特里克下意识闭上了眼睛,感觉到温暖柔软的吻落在额头上,像是母亲给孩子讲完睡前故事的晚安吻,伴着轻柔的爱意。
      "好梦,帕特里克,这是我的祝福…"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