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刺》一颗榛

9、09

　　09

　　蒋逐真是傻了眼，美臻有什么好被绑架的，难道图她那三两肉的小身板？

　　再往下听才知道，美臻这完完全全是受了牵连，做了被殃及的那条池鱼。

　　她和蒋婷婷一起上课，因为成绩更好、更加自觉，被孟芳歇强行指派了任务，看着蒋婷婷一起写作业。

　　蒋婷婷并不是个好学生，她有蒋家的风骨，不爱学习，坐三五分钟就不安生，像是椅子上长了牙齿，孟芳歇出去拿碟零食的功夫，她就从窗户跳了出去，顺道还拐带了美臻一起。

　　两个人沿着花园往外，墙角处有个狗洞，又从狗洞钻了出去，然后就被候在外面的绑匪给一锅端了。两个人被一起塞上了面包车，悄无声息地带离蒋家地盘。

　　这又是上一辈的恩怨，蒋家生意做得太大，难免得罪到了人，虽说祸不及家人，无奈蒋沛——就是蒋婷婷她爹——自从死了老婆以后，就回归了花花世界，红颜知己数不胜数，每一位都是他的真心爱人。

　　而其中某位红颜知己，生恨自己迟迟无法上位——蒋沛虽然万花丛中过，可是一向标榜怀念去世的妻子，所以立下誓言，下半辈子都不娶妻了！

　　红颜知己爱他成狂，又万分惦记蒋小夫人的头衔，鬼迷心窍，居然觉得蒋沛说怀念前夫人是骗人的，真正的绊脚石是蒋婷婷。

　　她机缘巧合，不知怎么和这些人搭上桥，花钱买通蒋家园丁，在这边挖了个洞，引着蒋婷婷出来。而蒋婷婷不负众望，不但自己跑出来，还带上了美臻。

　　虽然蒋沛说的确实是鬼话，他纯粹是不想再被婚姻束缚，可蒋婷婷却万分无辜，更无辜的就是美臻。

　　绑她们的人怕她们乱叫，拿乙丨醚将两个人捂晕了丢在角落里，她们两个小孩子，都是娇嫩得像花骨朵一样，被丢在那里不给吃不给喝，就是一般小孩子都受不了，更何况蒋婷婷这样的大小姐。

　　她是个跋扈的性子，才十岁，也不知道怕，张口就骂绑匪，绑匪并不因为她是个小孩子就宽容，给了她一耳光，把她给打得大哭起来，绑匪嫌烦，又拿了乙丨醚过来，想让她老老实实睡觉，别在这里号丧。

　　化学产品，给小孩子用多了，对身体是非常不好的，一边一直安安静静的美臻忽然小声说：“叔叔，我能让婷婷小姐不哭，你不要让她睡觉了。”

　　她一直乖乖地躺在那里，醒了也一声不响，乖巧懂事至极，绑匪弄不清楚这个美臻到底是谁，听她这么喊，以为是蒋家找来给蒋婷婷作伴的，倒也觉得她挺倒霉，被牵扯进来，又看她漂亮得像个洋娃娃，闻言还真停下了脚步。

　　蒋婷婷还在哇哇大哭，美臻凑到她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居然真的让她不哭了。绑匪看她不再发出噪音，也懒得再动手，把那块浸满了乙丨醚的破毛巾丢到一边，走回去继续吃饭。

　　一边的蒋婷婷这才又小声抽噎，问美臻：“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美臻嗯了一声：“你爸爸一定很快就来救我们了，你如果继续哭，他们就会一直盯着我们的。”

　　她的脸在昏暗的房间里，是月亮一样的白，语调平静柔软，听起来不但有条理，而且非常令人信服。

　　蒋婷婷是个在爱里浇灌出来的小公主，从没有受过这样的苦，被打了一巴掌以后总算知道怕了，看美臻这样，下意识就把她当做了依靠：“美臻……呜呜呜……我们能逃出去吗？”

　　美臻不说话，咬着唇望向另一边。

　　这里的房子很大，看起来像是什么破旧的库房，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汽油味道，几个绑匪一边吃东西，一边紧张地往外看，门紧紧关着，后面灯照不到的地方，有两条轨道延伸过去。

　　她沉默不语，一边的蒋婷婷也不敢再大声嚎啕，却忍不住仍在小声地啜泣。

　　夜里，温度降低，蒋婷婷冻得瑟瑟发抖，蜷缩在美臻身边睡着了，绑匪们虽然没睡，可是也明显倦怠起来，不再巡视走动。

　　美臻手里握着一枚小石子，是她从地上捡来的，她面无表情地对着绑在手腕上的绳子一点点地磨，因为看不见，没多久，手腕上就被磨出一片血痕，她像是感觉不到痛似的，仍旧在磨。

　　天光微亮时，她终于将手腕上的绳子磨断，借着影子，她把脚上的绳子也解开。蒋婷婷还在睡，这样的时刻，连绑匪们都坚持不住睡了过去，美臻不困，她把蒋婷婷推到一边，悄无声息地站起来。

　　铁轨的尽头，果然是被封上的通道，只是封得并不走心，以美臻的身形可以轻而易举地钻进去。

　　她并不知道通道尽头是什么，可跑了，总比原地不动要好。

　　况且……

　　况且绑匪们要抓的是蒋婷婷，她只是顺带的倒霉鬼而已，如果只是她不见了，或许绑匪们并不会下大力气来找她。

　　美臻要走，睡着的蒋婷婷小声啜泣了两声，竟然睁开了眼含糊道：“……美臻？”

　　美臻顿住，还好蒋婷婷声音不大，没有吵醒绑匪，她蹲下去，捂住蒋婷婷的嘴巴：“不要出声。”

　　蒋婷婷被她吓住了，美臻已经飞快地将她身上的绳子也给解开，蒋婷婷半睡半醒，以为自己在做梦，可美臻用力拉起她，小声说：“跟我来！”

　　她浑浑噩噩地跟上美臻，两个小小的孩子，藏在影子里，慢慢接近通道。

　　日光渐渐明亮，第一抹天光落了进来，她们终于到了封口处，可蒋婷婷钻不进去！

　　她爱吃，吸收又好，吃得多了，就比同龄人要高要胖一些，美臻轻松能够通过的地方，她却被牢牢卡住。

　　绑匪那边已经响起了声音，有人醒了，美臻伸出手，用细嫩的手指用力地去扒洞口处封着的木板，蒋婷婷又想哭了，可她还没发出声音，美臻就说：“不准哭。”

　　这是蒋婷婷第一次听到美臻用这样冷漠的声音讲话，属于孩子那甜美温润的声音，像是被风凝固，冰冷至极。就好比美臻小小的躯体里，寄宿的并不是一个稚嫩的灵魂。蒋婷婷硬生生将哭泣声咽了回去，看着美臻用力扩大洞口。

　　绑匪那边忽然骚乱起来，有人喊：“他妈的！人呢！”

　　蒋婷婷忍不住哽咽说：“美臻，怎么办？”

　　美臻不说话，她脸涨得通红，因为用力太大，指甲皲裂，血顺着雪白的指尖滚下去，像是被玫瑰刺伤的睡美人，楚楚可怜到令人心疼的地步。

　　可这里没有人能够心疼她，绑匪们的脚步声已经响起来，蒋婷婷终于无法克制恐惧尖叫一声，同一时刻，美臻将那块松动的木板掰开，毫不犹豫地推了蒋婷婷一把：“快跑！”

　　蒋婷婷下意识地钻了进去，手脚并用地向前爬去，她听到身后美臻被绑匪抓在手里，有人高声大骂：“把这他妈的板子给我拆了！”

　　有人用力踹着，有人用钢筋砸，蒋婷婷大哭着，被眼泪糊满了整张脸。

　　她好怕，怕得要死了，美臻，美臻被抓住了！她会不会死！她救了自己！美臻要死了！

　　终于，蒋婷婷感觉到了风，感觉到了光，她感觉到温暖的日光和煦地映在她的面颊上，有人将她抱起来，她尖叫着、挣扎着，抱她的人喊道：“找到了！”

　　而后，她被交付到另一双手里，被人用力搂在了怀中，熟悉的声音响起来，安抚她说：“婷婷别怕。”

　　蒋婷婷倒抽一口气，无数嘈杂的声音传来，比如枪声，或者别的什么，她像是从噩梦里惊醒一样，看着抱着她的人，良久，大哭说：“爸爸——！”

　　通道的另一边，美臻将蒋婷婷推进去后，还没来得及也进去，就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抓住甩到了一边。

　　她太轻了，就像是纸糊的风筝，在地上打了个滚，半天爬不起来，绑匪们都忙着要把破木板给拆掉，又有人来抓美臻：“草你妈的，就是你帮着她跑了？”

　　美臻不说话，垂着眼睛，柔顺无比，可绑匪不会再被她骗了，给了她一耳光，她的脸用力地向一边折去，纤细的脖颈上淡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像是轻轻一捏就会折断，绑匪还想打她，忽然手一抖，把她扔到一边，她又一次重重落在地上，悄无声息，如同已经死去。

　　有人在喊：“蒋家人来了！”

　　许多的脚步声凌乱地响起来，美臻趴在地上，额头磕破了，血顺着额角流下来，流到眼睛上，遮挡住了视线，她听到有人说：“把这个小杂种带上！”

　　另一个人骂道：“带个狗屁！这他妈根本不是蒋家人！”

　　“那就杀了吧。”

　　她好像听到上膛的声音，真奇怪，书上说，持枪是违法行为。

　　美臻这样想着，用力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