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刺》一颗榛

8、08

　　08

　　老保姆手脚麻利，第二天就送来消息，美臻可以和蒋婷婷一起念书了。

　　蒋夫人知道自己儿子拐了个孩子回来养，倒也不担心，毕竟盛家有求于人，蒋逐做好事，就算是传出去，也只能被夸奖。既然自家不吃亏，一个小孩子，又能吃多少花多少钱？送来一起念书，还能让蒋婷婷自觉一点，好好学习。

　　这两个母子思路一脉相承，美臻每天七点半到蒋家门口，司机将她送来，她就乖乖站在门口等着，还是保安把电话打过来，说有个小姑娘在门口等，老保姆这才匆匆出来，看到美臻背着一个小小的书包。

　　书包是她自己选的，棕色格子纹，不怎么好看，胜在结实耐用，唯独下面拖了一道长长的带子，被风一吹，摇摇摆摆，远远看，倒像是美臻的小小尾巴。

　　已经到了秋天了，可院墙上还爬着满墙的月季，这样的花花期古怪，似乎无时无刻不在绽放，美臻抬着头认真地看，天光大亮，投下清凌凌的光，涤澈得她一双眼睛干净剔透至极。

　　老保姆喊她：“美臻。”

　　她就看过来，露出个惊喜的笑容，快快乐乐地向着老保姆跑来：“婆婆。”

　　“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

　　“我怕乱走不讲规矩，被夫人知道了不高兴。”

　　她跟着老保姆一起这样称呼，老保姆喜欢她，就教她：“夫人是喜欢懂礼貌的小姑娘，还喜欢活泼的，但也不要太活泼，婷婷小姐就是太活泼，爬高上低，把夫人头疼坏了。”

　　蒋婷婷之前被送去私立学校念书，因为疫情，只能在家中上网课，可她和蒋逐一样，是个坐不住的脾气，一次蒋夫人喝完下午茶回来，正好看到她在花园里面挖蚯蚓，一怒之下，替她请了家庭教师，以后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

　　老保姆说完，看美臻一直认认真真听，乖巧懂事让人心都软了，她问美臻：“来之前吃饭了吗？”

　　美臻摇摇头：“怕来不及，就没有做。”

　　老保姆虽然知道她会做饭，可实在没有见过这么小的小孩子能做出什么像样的东西，进去之后，本来想领着美臻去跟蒋夫人打招呼，可蒋夫人昨晚闹头疼，四点多钟才睡安稳，这一上午是都不会露面了，老保姆就直接把美臻领去厨房，问她：“要吃什么？”

　　美臻乖巧道：“都好，婆婆做的都好吃。”

　　老保姆眼睛都笑弯了，先端了一碟新做的萝卜糕让她垫肚子，又去给她盛粥，知道她饭量小，只拿了四个小小的蟹粉小笼出来，刚出炉，还冒着热气，美臻没有吃过这个，老保姆教她蘸上醋，正好家庭教师也走出来，还和老保姆打个招呼：“冯姨，今早吃包子呀？”

　　家庭教师姓孟，孟芳歇，名字听起来温柔婉转，却是个一米八多的大男人，长了一张娃娃脸，桃花眼下面卧蚕饱满，时时刻刻都带着笑容，是一张很讨老人家喜欢的俊俏长相。

　　他嘴巴甜，老保姆也喜欢他，看他来，连忙也替他端包子：“孟老师今天起得晚了，马上就要八点，得赶紧吃了。”

　　老保姆给他直接拿笼屉上桌，一笼八个，垒了高高的五笼，他坐美臻对面，面孔被蒸笼挡住，只有声音传来：“昨天蒋同学半夜离家出走被逮回来，夫人亲自揍了她一顿，我估计她今天上午是上不成课了。”

　　老保姆睡眠一向很好，一躺下去天塌不惊，错过了这样的大事儿，闻言“哎呀”一声：“怪不得夫人闹头痛，婷婷小姐是太大胆了一些。”

　　说话间，孟芳歇已经干完了两笼包子，总算露出一双眼睛，笑眯眯看着美臻：“这就是你昨天说的新学生？”

　　“可不是嘛，一大早就来了，怕打扰人，自己站在外面等，要不是小王跟我讲，不知道要傻呆呆站到什么时候。”老保姆跟孟芳歇介绍，“叫美臻，没事儿就拿一本书看，是个爱学习的好孩子。”

　　又对着美臻说：“这就是你们孟老师。”

　　美臻不用教就知道喊人：“孟老师好。”

　　孟芳歇笑眯眯点点头：“美臻同学好，冯姨，这个小同学长得真漂亮，不会是蒋逐拐回来的吧？”

　　他和蒋逐年龄没差多少，也算是酒肉朋友，老保姆一听就找到了共同话题：“可不是说，第一次领回来把我吓一跳，以为他要不然就是拐骗儿童，要不然就是飙车把人撞了畏罪潜逃。”

　　孟芳歇认同道：“都像是他会干的事情。”

　　他吃完五笼包子还意犹未尽，可老保姆懒得再包，装作没看出他渴望的眼神，替他又做了三个三明治，拿黄油烤了，夹上牛肉饼同培根，又淋了一层枫糖浆，孟芳歇虽然饭量大，但是不挑嘴，高兴道：“还是冯姨懂我。”

　　美臻早就吃不下了，四个包子吃掉两个，剩下两个还在发愁，看到孟芳歇这样吃甜食，小脸皱起来，孟芳歇看到了，哈哈笑道：“美臻同学别怕，我虽然胃口好，但是不吃小孩。”

　　美臻细声细气说：“我不怕。孟老师，我要是也像你一样能吃就好了。”

　　“为什么？”

　　她垂下眼去，有些落寞：“哥哥让我吃胖一点，可我饭量太小了。”

　　孟芳歇想了想，哦，原来这个哥哥说的是蒋逐。

　　孟芳歇说：“他懂什么，人人天生不一样，有的吃的多，有的吃的少，他一拍脑袋说得简单，遭罪的不是你吗？”

　　他说着一伸手臂，把美臻面前的碟子端来，那俩龙眼大小的蟹粉小笼放久了，早就失了热气，他也不在意，倒在自己的饭碗里，又把碟子还回美臻面前。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老保姆正忙着，转过头来也没察觉，还表扬美臻：“今天吃的不错，二哥儿看到，要高兴坏了。”

　　美臻抿一抿唇，没有说话，孟芳歇又问：“冯姨，有没有煎鸡蛋啊？”

　　老保姆叹气，一个不吃饭，一个饿死鬼投胎，都是折腾人，无奈又去煎了两个鸡蛋给孟芳歇，孟芳歇对着美臻眨眨眼睛，美臻没有忍住，笑起来，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

　　他们吃完饭，果然蒋婷婷也没有起来，老保姆有点发愁：“美臻第一天来就遇到这个，今天的课可怎么办？”

　　今天的课是不能上了，孟芳歇在这里是为了教蒋婷婷，美臻只是蹭课，万万没有越过主人自己上的道理，孟芳歇也不用老保姆为难：“正好我还不知道美臻同学的实力，给她出几道题摸摸底。”

　　孟芳歇正经的MIT毕业，归国就遇到疫情，他家同蒋家也有点交情，碍于面子来给小学生当家教，蒋夫人又觉得每天进进出出容易带来病毒，索性让他住在家里。孟芳歇也没意见，冯姨手艺好，他天天吃得开心，敷衍……咳，教导蒋婷婷也手到擒来。

　　他本来觉得美臻和蒋婷婷应该实力相当，出的题目极其简单，一加一等于几，二加二又等于几，满满一大张卷子递给美臻，自己端着老保姆给他煎的热松饼，找了个阳光明媚的好地方坐下，打算一边玩手机一边吃完。

　　他估计里，自己打个三盘，美臻差不多就写完了，没想到一盘没结束，对面高地门牙都没拆掉，美臻就已经说：“孟老师，我写完了。”

　　孟芳歇正在拆塔，闻言恋恋不舍地吃了一层塔皮，这才退出游戏：“写的挺快，我来看看……”

　　他随意一扫，有点惊讶，美臻居然全写对了。

　　小姑娘字迹工工整整，一笔一划，卷面干净，没什么涂抹的痕迹，孟芳歇弹了卷子一下：“等会儿啊。”

　　他又出一套，这次的难度高了点，加减乘除混合运算，外加几道应用题。

　　为了教蒋婷婷，孟芳歇最开始是备课了的，后来发现根本不用这么麻烦，蒋婷婷没长脑子，蒋夫人也没指望她学会什么高难度的东西，只是指望有个人看着她，让她别跑去挖泥鳅抓锦鲤。

　　孟芳歇察觉之后，就不备课了，有那个时间，他多打几把游戏不是更好？所以他出题，就有点拿不准，以为自己出的是二三年级难度，还跟美臻说：“你慢慢写，写完多检查几遍。”

　　美臻点头，抿着唇看题目，她左边脸颊上有个小小的酒窝，右边就没有，孟芳歇看她这么认真，生出一点微妙的师德来，上游戏一看，自己因为挂机被禁赛了三天，没有游戏打，他顺手查了一下小学二三年级到底在学什么东西，这么一看才知道，自己出难了。

　　怪不得写得这么愁眉苦脸。

　　孟芳歇和蒋逐一样，没有欺负小孩子的愧疚感，反倒很安逸地想，先打击一下，免得太骄傲，她万一一会儿哭鼻子，我再奖励她点什么东西哄一下。

　　他计划好了，因为不能打游戏有点手痒，开了微信同时给五个妹妹发消息，妹妹那里都是秒回，他又觉得索然无味，点开蒋逐的头像，发了个：哥哥在吗？

　　半天，蒋逐回过来：滚蛋。

　　孟芳歇说：你妹妹在我这儿，小丫头这么水灵，家里有姐姐吗？

　　蒋逐：有啊，盛之善是她姐。

　　孟芳歇：……

　　孟芳歇不敢相信：盛之善？！怎么可能。

　　蒋逐这次没理他，孟芳歇还觉得离谱，盛之善怎么可能有这么一个妹妹？孟芳歇记得自己和盛之善是小学同学，那个时候盛大小姐仗着自己发育早长得高，经常欺负他们这些发育晚个子矮的男同学，搞的怨声载道、民不聊生。

　　美臻……美臻不被人欺负已经很好了。

　　孟芳歇觉得世事无常，那边美臻说：“孟老师，我又写完了。”

　　孟芳歇看看时间，居然只过去了四十分钟？

　　他半信半疑：“有没有什么不会的？”

　　美臻说：“最后一道题有点难，我算了好久。”

　　不应当只有最后一道难啊？！

　　孟芳歇将卷子拿来，一道一道认真检查，他一个高材生，对着小学生的题目还谨慎小心，心算不够，甚至拿出计算器来核实，最后美臻得分：98。

　　两分扣在最后一题，还不是她的问题，是孟芳歇写错了一个数字，连累了美臻没拿到全对。

　　孟芳歇叹为观止：“你以前自学过吗？”

　　“学过一点。”美臻说，“妈妈教我的。”

　　看来盛夫人是位教育高手，怎么没把盛之善教的乖巧懂事一点？难道是第一胎吃亏，第二胎才有经验？

　　孟芳歇大胆揣测，看一看美臻，她还是原样坐在那里，手边的文具摆放整整齐齐，每一支笔都朝向一个方向。

　　如果每个学生都能这样乖巧，孟芳歇在心中暗想，那这个世界，老师将会是多么安逸的职业。

　　孟芳歇将这件事儿大书特书，蒋逐开完会一打开手机，就发现上面十几条微信，全是孟芳歇发来的。主题只有一个，问他美臻真是盛之善的亲妹妹吗，怎么姐妹两个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蒋逐也觉得美臻不该是盛之善的妹妹，勉强来说，可以做自己的妹妹。他这会儿在国外，有时差，看看表，国内大概九点多，还不到美臻睡觉的时间。

　　到了也没关系，蒋二公子想什么时候打电话都可以，他打的家里固话，响了三声，那边接起来，美臻的声音还是那样轻轻软软地问：“请问是哪位？”

　　“是我。”蒋逐开了一下午会，累个半死，把和美臻打电话当调剂，“今天课上的怎么样？”

　　美臻听到他的声音，先是开心道：“哥哥。”听他这么问，又说，“孟老师人很好。”

　　“哪里好？”

　　“他很能吃。”

　　蒋逐笑出声：“确实，我们之前都喊他孟饭桶。”

　　美臻听出这个词不是什么好形容，不能接话，只能等着蒋逐笑完，才说：“可惜今天没有看到婷婷小姐，她身体不舒服，一直在休息。”

　　“什么婷婷小姐，你又不是蒋家的下人。”

　　“那我该怎么叫她呀？”

　　“叫姐姐。”

　　美臻难得有反对意见：“不行，哥哥，我叫你哥哥，如果喊她姐姐的话，就乱了辈分了。”

　　蒋逐一想，真是这个道理，夸奖她：“脑子转的是挺快的，怪不得孟芳歇说你聪明，小天才，我过几天回去，想要什么奖励？”

　　“哥哥你要回来啦？”美臻惊喜道，“你走了好久，我好想你呀。”

　　这样的话蒋逐听多了，小姑娘们腻着他，巴不得一生一世，蒋逐万花丛中过，早就听得腻歪，可美臻又不一样。她这么小，小的好像不会说谎，至少不会违心说这样的甜言蜜语，一字一句，像是都是真心。

　　蒋逐笑了一下：“给你带个娃娃？”

　　美臻说：“哥哥送的我都喜欢。”

　　“那给你带一罐子糖。”

　　她不说话了，半天，有点可怜巴巴地说：“那哥哥，我可不可以少吃点，糖吃多了会长蛀牙的。”

　　“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不爱吃糖的小孩子。”蒋逐总算确定，美臻不是跟他客套，是真心实意不爱吃甜的，实在是个奇奇怪怪的小东西 ，“行了，你快睡吧，等我回来，带你吃大餐。”

　　美臻用力点头，想起蒋逐看不到，有一点小小的委屈：“哥哥，你一定要快点回来，我一个人在家，会怕的。”

　　真是个粘人精，离开我几天，就想成这样。

　　蒋逐挂了电话，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很讨小孩子喜欢。他这次出来是替他大哥办事情，事情办完，国外的负责人本来还留他多呆几天，说安排了活动，蒋逐惜命，国外疫情这么严重，他哪敢多待，推辞说：“家里妹妹想我了，得赶紧回去。”

　　负责人立刻夸奖：“兄妹情深，你们中国人果然都这么注重家庭关系。”

　　蒋逐一笑，认下这个夸奖，完全不记得自己十七八岁的时候，还和大哥因为看上同一匹赛马而大打出手，最后被大哥打得鼻青脸肿的惨状。

　　他顺利脱身，还记得给美臻买了几个娃娃，结果回国得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美臻被绑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