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刺》一颗榛

16、16（第一更）

　　16

　　美臻是要到了十一二岁以后才开始长个子的。

　　女孩子发育早，等到她十五六岁的时候，已经很像样了，只是仍旧瘦，一样的校服穿在她身上，腰是空荡荡的一把，头发留得很长很长，黑而浓密，日光下像是一汪幽深的泉水，一眼望过去以为会发光，其实深不见底。

　　她学习好，长得也漂亮，肤白胜雪，是一团薄而甜蜜的云朵，走在校园中，永远有人回头看她。可她不好亲近，因为不爱笑，所以神情显得有些冷漠了，又因为是跳级念的书，年纪比大家都小，所以难免有距离感。

　　学校是私立高中，开家长会时她的座位总是空的，偶尔会有老保姆来看她，后来老保姆也不怎么来了。学校里就有了点流言蜚语，说她没有父母，是个孤儿。可孤儿上不起这么好的学校，又有传言，她是大户人家的私生子。

　　孤儿或者公主，这两个身份都足够刺激，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很多都喜欢追逐刺激，有的就当着美臻的面嚼舌根，可美臻从来没有生过气，就好像没有听到一样。

　　乔应柔这一年和美臻依旧是同班同学，两个人是名义上的好朋友——至少除了她之外，美臻再也没有第二个朋友了。她最开始是因为父亲的关系才和美臻套近乎，时间久了，却也有点真心在里面，毕竟美臻这样漂亮，又这样疏懒，除了学习，好像什么都不会做，如果她不多照顾一点，美臻该怎么办？

　　有一次上体育课，一半的学生去了操场自由活动，剩下一半待在班里，说是自习，其实想干什么都可以。乔应柔晚上熬夜看演唱会，趴在那里补觉，那两个人像脑子不好用一样，站在教室门口叽叽喳喳。

　　她们长得不算太漂亮，可是打扮时髦，校服裙子特意裁短，露出修长雪白的一截大腿。这样的女孩子，在高中一向是很引人瞩目的，可再怎么别出心裁，也比不过美臻这样的一张脸。学校里评校花，很多人都投给了美臻——

　　虽然她压根就不在意。

　　乔应柔听她们说了半天，从美臻到底是不是私生女，到她可能是个孤儿，又到了她勾引男人不要脸，某天某日就跟着两个男的一起进了厕所，过了一个小时才出来……

　　越说越没谱，乔应柔实在听不下去，站起来喂了一声：“你们两个说什么呢？”

　　学校也是个小社会，也有阶级，乔家有钱，乔应柔地位就高，她一开口，那两个人明显顿了一下，半天才说：“闲聊呢。”

　　“出去聊。”

　　两个人犹豫一会儿，其中一个明显觉得有点丢人，挣扎了一下：“教室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乔应柔说：“你们打扰我睡觉了。”

　　那人还要说什么，被同伴拉了拉袖子，两个小姑娘气鼓鼓地走了，倒像是乔应柔在欺负人一样。

　　乔应柔悄悄翻了个白眼——这样不讲仪态的表情，在家里做是会挨骂的——问美臻说：“她们这么讲你，你也不生气？”

　　美臻正低着头写卷子，闻言只说：“柔柔姐，和她们计较那么多做什么呢？”

　　乔应柔总觉得美臻挺分裂的，一方面柔弱乖巧，谁欺负她她都不回应，像是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了，是个纸糊的灯笼美人。可她总忘不了美臻九岁时候，三言两语就把一个成年人说得崩溃抓狂。

　　这样的女孩子是真的柔弱吗？她说不好，又不敢问美臻，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就岔开了话题：“放学一起去吃饭吧，我爸爸又新开了一家酒店，说要邀请你去尝尝口味。”

　　“替我谢谢叔叔，可我今晚有点事情。”美臻说着，把笔收起来，对着乔应柔笑了笑，“改天吧。”

　　乔应柔点了点头，正常朋友这个时候应该问一下美臻晚上要去做什么，可她们两个人关系也没到这么亲近的地步。

　　放学时候，两个人一起往外走，九月底的天气，白天还很热，太阳一落山就开始吹冷风，美臻只穿了校服，还是夏季的短袖短裙，风一吹脸色就白起来，乔应柔正在犹豫，要不要把自己没穿的外套借给她，就看到学校门口一辆车上，突然下来个人，手里提了一件黑色的外套，向着她们迎了过来。

　　乔应柔记性好，想了半天总算想起来：这不就是美臻上小学时候总来看她的老保姆吗？

　　几年过去，老保姆更老了一些，可是气色还很好，走在外面，就像是富贵人家的老夫人，根本不像是伺候人的保姆。她一来，美臻就停住步子，有些害羞似的把头低下去，软软糯糯地喊了一声：“婆婆，你怎么亲自来了？”

　　“来接你回去。”老保姆握住她的手，有些不高兴说，“自己一个小姑娘在外面，也不知道照顾好自己，手这么凉，不知道穿厚一点？”

　　美臻很乖巧说：“今早起来看太阳很大，以为会热的。”

　　“秋天的太阳都是骗人的，我看你是要吃了亏才能长记性。”老保姆不由分说，就要把外套搭在美臻肩膀上，可手抬起来，却又发现美臻长高了不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在她脚边依偎着的小姑娘了。光阴似箭，对老人来说更残酷一点，老保姆难免失落道，“长高了这么多，唉，你这几年没回来，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要我说，二哥儿实在是狠心，你这么小，他怎么就舍得把你给扔出来……”

　　老保姆话匣子开了就合不上，美臻轻轻地打断她：“婆婆，是我做错了事情，哥哥生我的气也是应该的。”

　　美臻说着，又看了乔应柔一眼，乔应柔听八卦听得专注，冷不防被她瞥了，连忙说：“那我先走啦，美臻，明天见。”

　　美臻应了一声，乔应柔就很识趣地往远处走了走，一边走一边还在可惜，老保姆怎么不把话说得清楚点。

　　她记得清清楚楚，当年蒋逐有多疼美臻，那是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一样。那个时候乔应柔心里还羡慕了很久，觉得美臻虽然只是盛家的私生女，可是运气好，能抱到蒋逐的大腿，绝对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了。可没想到没过多久，美臻就被蒋逐给扫地出门了。

　　虽然这些年蒋家一直供着她，让她衣食无忧，在钱的方面从没亏待过她，还替她一路安排，上了这么好的学校，可美臻当时才九岁，一个的小孩子，这么孤孤单单地长大，如果脆弱一点，可能已经走了歪路，甚至有心理问题也不奇怪。

　　也不知道美臻到底怎么惹到了她那个哥哥，乔应柔忍不住又回过头，看到美臻已经被老保姆簇拥着上了车。

　　她的脸色雪白沉静，眼睛微微垂着，车门关上前，她忽然抬起眼睛看向乔应柔，在乔应柔还没有反应过来前，轻轻翘了一下唇角。

　　车门被彻底关上，只有她的那个笑还停留在乔应柔得视线里，她好像是开心，又好像是志在必得，总之无论如何，都淡然得就好像这些年的形单影只不存在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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