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岛萤火》木成天

7、第七章

　　南昭从医院醒来时已是深夜。

　　周小酥给她发来信息，询问她情况。

　　她简单说明，又得知周小酥已被爸妈带回家——前面学校不知道事情原委，以为是梁祈欺负同学，要处置他，然后梁祈的同伴将那男生偷拍的事情抖了出来。

　　那部本来被南昭拽在手里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的同伴捡了去。虽然手机进水不能用，但里面的内存卡是好的。

　　学校的老师跟警察看到里面的照片全都不敢置信。

　　十六岁，风华年代，无法想象这个人竟这么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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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小酥：我爸妈让我休学几天。

　　南昭没有意外，回过去：好好休息。

　　周小酥：谢谢你，南昭，你太勇敢了，当时差点吓死我。

　　被人骂过疯子不要命，人生头次被人夸勇敢，盯着那几个字，南昭想着当时的情景，一切都是一瞬间发生的，她根本就没有思考的机会，若说真的勇敢，那也是梁祈。

　　想着梁祈，她问对方：梁祈怎么了？

　　周小酥：腿上划了道伤口，没事。不过这一次，我还真对他改观了，或许，以前是我把他想得太坏了。

　　南昭看着这条信息，陷入沉思中去。

　　脑海又不自觉闪现出那天傍晚时少年从海底爬出来抬头笑着的模样，张扬跋扈，是少年才会有的模样。她忍不住摸了下扑通扑通跳起来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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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二中午，南昭回的学校，在公交车上时恰好遇见几个同学，他们正好在车上讨论周五那晚的事情。

　　“听说了吗，高一的事情。”
　　“那个偷拍的变态？”
　　“对啊，好多女生都被拍了。”
　　“太恶心了，呕，别说了，我要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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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我还听说一件事情，他从学校门口那个河堤摔下去，尾椎骨撞到了下面的礁石，说是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
　　旁边的人不敢置信地啊了一声，南昭也惊讶了一下。

　　“是报应吧！”
　　“老天有眼，这种人就是要让他下身不遂！”
　　“听说他妈妈一直哭，不相信自己儿子这样。”
　　“啧，这种儿子，肯定跟家长教育有关啊，这时候开始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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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到了站，南昭不再听那些讨论，下车往学校走。

　　刚走进学校，她看到个女生背着书包，抱着几本书从教学楼走出来。一路上好几个人在打量着她。

　　对方全程低着头，那样子看着像罪犯。

　　南昭与对方擦肩而过，一下认出来，对方是那天在水房里给梁祁钱的女生。

　　不知道对方怎么了，但南昭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她直接回了教室。

　　回到教室，依旧有人在讨论周五的事情。

　　南昭听了几句话，才知道周五那天晚上，学校找那些被偷拍的学生聊过，那个女生就是其中之一。不知道谁将名单散播出来，周末时，这些人的名字全都被挂在学校论坛上。

　　分明是受害者，却全都像罪人一般任人评头论足。

　　南昭想着刚才搬着书往外走的女生，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觉。有人叫她：“南昭，刚才有人找你？”

　　全校除了周小酥，南昭不认识其他人。她奇怪：“谁？”

　　“一班的。”那人说完这话，一脸奇怪看着南昭。

　　一班是学校最好的班级，南昭更不可能认识里面的人。

　　“南昭。”南昭疑惑时，门口响起一个声音。

　　她看过去，发现正是刚才在校门口看到的那个女生。对方此时手上没有抱书，站在那里，在教室里学生的目光下，手不自然地戳着衣角。

　　她问南昭：“能不能出来一下？”声音明显在颤抖。

　　南昭跟她去楼梯拐角处。

　　南昭不知道她找她什么事情。没有主动跟人热情攀谈的习惯，南昭只能盯着一边的墙面。

　　那女生半靠在墙上，不时看看楼梯口，半天，才问她：“你是小猴子的成员吧？”

　　南昭奇怪：“什么小猴子？”

　　女生一愣，随即苦笑着摇摇头：“看来是我误会了，那天看你跟梁祈一起行动，以为你是他们的人。”

　　小猴子？梁祈？

　　南昭脑袋一时反应不及，对方却快步跨到她面前。那女生口袋里掏出两张一百的钞票往她手里塞。

　　这人什么问题？南昭不接。对方说：“我今天没找到梁祈，你是他同桌，麻烦你帮我把这个给他，替我说声谢谢他。”

　　想起那天她塞钱给梁祈的场景，南昭疑惑：“你为什么要给他钱？”

　　楼梯上有人走上来，向她们投来奇怪的注视，一边继续往楼上走。

　　女生偏开头，南昭注意到她的眼睛红了，冲着上楼的人冷着声说了句：“看什么看？”

　　那人回了句：“关你什么事情。”但还是离开。

　　女生见状，看南昭一眼，说了声谢谢，又说声麻烦了，这才往楼下走去。

　　南昭拿着钱，说：“这个钱你自己给他，我跟他不熟。”

　　女生一脸为难：“我要转学了。”

　　南昭惊愕。

　　眼看着对方就要消失在拐角处，一股说不出的冲动冲进南昭的胸口。她伏在楼梯上叫住她：“喂！”

　　她停下来，抬头过来。

　　旋转的楼梯口，她的脸小小的，透着股稚嫩的苍白，脆弱不已。

　　南昭不知道说什么，这种事情她也没有经历。她只能说：“你没有错。”

　　对方顿了顿，然后冲她轻轻一笑，说：“谢谢。”

　　说完，对方埋头冲下楼梯，在楼下学生的注视中跑出了教学楼。

　　南昭在那里站了好一会，这才拽紧了手里的钱回到教室。

　　一回到教室，就有人询问她周五那天的情况。她全程沉默应对。

　　这段时间，大家也知道她是个话不多的人，见她满脸冷漠，也就没人来问了。

　　南昭想着把钱给梁祈，结果一连两天对方都没出现。

　　她才发现，除了周小酥，她没有第二个说话的同学，更不论去向人询问梁祈的下落。

　　想着那天在巷子遇见他，那天放学后，她便准备去那里碰碰运气——这两百块钱拽在手里，总是让她忍不住难受。

　　学校平时外出得找班主任签出行条，嫌麻烦，她直接跑去后操场，打算翻/墙出去。

　　怕被人发现，她还特意等到夜色朦胧。

　　高一不用上晚自习，前操场上好多人在散步玩耍。南昭一路遛进后操场。

　　后操场是煤炭渣跑道，几乎看不到什么学生。

　　因为没有翻/墙的经验，她绕着院墙走了半天，最后找了个相对好翻的地方。

　　正要行动，墙头一阵异响。她吓了一跳，想着闪躲，结果周围除了荒草并没有藏身的地方。

　　在她四处张望时，那声音已经到达墙头，接着墙头传来轻轻的一声啧，嘲讽的语气声。

　　她慌忙抬头，对上一对眼睛。

　　上挑的眼睛，印在头顶青黑色的天空，更显冷傲。

　　所谓冤家路窄——南昭看着蹲在墙上的梁祈，咽了口口水才开口：“我有事找你。”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声怒吼：“那边的学生，做什么？”

　　南昭没经历过这种情况，惊了一跳，再抬头时，墙上那人已经转身，势要跳走。

　　南昭脱口而出：“带我一起！”

　　此话一出，她跟墙上的人都愣了一下。

　　墙上的人蹲在那里看着她，一脸调笑地说：“求我。”

　　南昭抬头看着他，眼底是不屈不挠：“待会我要被抓，绝对把你供出来。”

　　“幼不幼稚！”墙上的人说着，还是向她伸出手来。

　　她赶紧伸手去抓他。结果手伸到半空，她一僵。

　　衣袖因为她抬手的姿势滑落下来，露出了手腕上几条疤痕。

　　她的脸几乎立刻热起来，想着收回手，墙头的男生几乎是一瞬间握住她的手腕。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正好将那几道伤痕握在了手中。

　　南昭没有翻墙的经验，顺着那手的力气往上爬了，几步后又尴尬地滑下来。

　　墙上的人似乎笑了一声，很短促的笑。
　　他说：“笨！”

　　南昭耳朵发热，抬头瞪他。他却一下跳到她身边。下一刻，南昭就感觉腰上一紧，他竟然像举个小朋友似的，轻而易举将她举了起来。

　　第一次被个异性碰到腰这种敏感部位，不适感让南昭面耳发热。

　　耳边传来梁祈的声音：“抓住墙头！”

　　南昭跟听了命令的机器人，用力攀上墙头，接着像个手脚不利索的人，好难终于蹲在了墙上。

　　一回头，空旷的操场上，那老师已经跑到不足十米的地方。好在天已经黑下来，后操场只有远处挂着一盏不亮的灯，他看不太清这边，只能大吼：“下来听到没！”

　　南昭被他的吼声吓到，都不知道梁祈是什么时候上的墙头，只听到对方说：“跳！”

　　南昭一回头。我的妈，上来不觉得，此时往下一看，好高！

　　有过前面坠落河堤的经历，她这时候不免胆怯。

　　夜风阵阵，南昭感觉自己像个不倒翁似的在墙头摇摇欲坠。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她一把抓住了梁祈的胳膊。

　　梁祈看她一眼，眼神里写满了‘刮目相看’。

　　南昭：“……”

　　“眼睛闭上！”他说。南昭还来不及闭上眼睛，就感觉肩膀被人一扯，耳边一阵疾风，她在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蹲坐在地上。

　　“跑！”梁祈却跟没看到似的，拽着她的胳膊就往夜色中跑去。

　　身后的墙对面响起老师的警告，夜色在四周沉淀，梁祈抓着她的手腕，一路带着她往院墙对面的巷弄里跑去。

　　一路不知道跑了多久，饶了好多弯。

　　四周朦胧一片，南昭眼里只剩下两边迅速往后移动的砖墙，和对面带着她在夜色里狂奔的男生。

　　风吹起他黑色的碎发，隐约间，南昭似乎又闻到了那股药草的清冽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