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白月光，关我什么事》斐与

4、第 4 章

　　缀满繁星的天幕下，奇形怪状的岩山土丘零散在一望无垠的沙漠中。

　　其中最高的一座方形岩山上，一圈圈的火炬照亮了整个山顶，也将沉沉的夜色烫出了个窟窿。

　　四周静谧无声，只有高处飘下的钟鸣悠悠回荡。平日里横冲直撞的风也隐匿了踪迹，洹流——这片以凶险闻名的流沙，难得地收起了狰狞的爪牙，显得温顺可亲了起来。

　　山顶上的点点火焰无风自动，明暗摇晃的焰心仿佛一双双眼睛般，旁观着一场盛大的祭典。

　　平地正中搭了一座简陋的祭台，祭台周围摆放着极其丰盛的祭品：有堆积成山的稷米，有珍贵华美的玉器，有整只的麋、鹿、獐、狼、兔，还有各种香草美酒。

　　成百上千的独目人绕着祭台，围成圆圈。他们头戴骨制的饰品——男子所戴都是鸟首，女子则皆是兔头；身穿彩色的衣袍；随着乐声，踏着整齐的巫步，和声歌曰：

　　女娲兮上皇，行迟迟兮回望。有美酒兮佳酿，蕙兰椒兮群芳；设五谷兮六仞，陈肴蒸兮满堂。拊钟鼓兮瑶瑟，合琼玉兮琳琅；君皇皇兮即降，容欣欣兮乐康。[注1]

　　随着渐渐急促的鼓声，祭祀的气氛愈发热烈。庄重而磅礴的歌声在洹流上起伏回响，潜伏在沙面下的虫兽都被吸引地探出头来。

　　与这欢乐的喧嚣格格不入的，是被悬空吊在祭台上的女子。

　　从祭台两侧高耸的玄铁柱上牵引出的铁链，紧紧地缠住了她雪白纤细的手腕，将她扯在半空中，如同一个毫无生气的人偶。

　　她修长的脖颈无力地垂着。散落的黑发下，一张精致而诡异的青铜面具遮住了她的全部容颜。

　　离她最近的火炬忽然“嗤——”的一声，迸发出几颗暗红的火星。火苗跟着蹿了一蹿，变成了夺目的金色。

　　骤然耀眼的光芒照亮了女子微蜷的右手，藏匿在她掌心中的一只奇怪的眼睛瑟缩了一下，悄悄往阴影中退去。

　　发生在角落里的小小变化并没有引起独目人的注意。

　　他们依然载歌载舞，只是不再称颂女娲，而是换了一种祝辞。

　　在装扮华丽的大祭司带领下，他们高声唱道：

　　皇兮皇兮，听察明兮。烛龙失德，天崩地坼。予我日月，照山河兮。

　　皇兮皇兮，听察明兮。烛龙失仁，浮尸千里。予我日月，耀万民兮。

　　皇兮皇兮……[注2]

　　忽然的一声嗤笑从天上传来，轻飘飘的，竟然压过了数千人的激昂讴歌。

　　为首的大祭司停了下来，重重杵了一下手中的执铃，发出一串清脆嘹亮的撞击声。他大声喝道：“何方妖孽，胆敢在此撒野！”

　　那声音不仅没有收敛，反而笑得更欢畅了。

　　山顶上的火炬在他的笑声中，接二连三地变成了刺眼的金色。

　　一道俊逸的身影从天而降，落在了被悬起的女子身前。翻飞的衣袍上，华美的暗纹波光流动。

　　“这么热闹的好戏，怎么不等我来就开场了？”站在空中却如平地的男子语带嘲讽地说道。

　　下面的独眼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大祭司没认出来人是谁，只当他是洹流中的无名之辈，厉声警告道：“这是敬献给女娲上皇的祭礼，休得放肆！”

　　男子轻笑一声，随意地挥了挥衣袖，祭品中的一只玉樽便飞到他的手边。

　　“你！”大祭司登时沉了脸色，却见一个盛酒的坛子“嘭”的一声，自己开了封，也飞到男子身前，坛身微倾，替男子斟了杯美酒。

　　男子浅尝一口，赞道：“酒不错。”

　　大祭司忍无可忍，大声喝令：“金翎卫！给我把这个狂妄之徒射下来！”

　　最外圈的独眼人迅速从背上的弓囊中取出角弓，接着一对赤金的羽翼从他们背后齐刷刷地张开。

　　他们飞到空中，将角弓拉满。弓弦上金光闪过，一根根长箭凭空凝出，箭尖所指，皆是那名男子。

　　男子忍不住叹气：“想不到，一万多年过去了，你们还是蠢得这般不可救药。”

　　大祭司不愿听他多话，下令放箭。

　　上千支利箭在化为一声的松弦声中，朝着一个目标疾驰而去，却在半路上戛然而止，随后化作一片金雾。

　　男子莞尔：“只有这箭术总不算堕了我的名声。”

　　大祭司见此情景，脸色煞白。

　　男子对着大祭司道：“东也，你可认得我？”

　　名唤东也的大祭司震惊地叫道：“不，不可能！烛龙已经被我们抓住了！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她？”烛龙看向身后被缚神索锁住的小山灵，眼神扫过她右手微握的拳心，轻声笑道：“不过是个障眼法罢了。”

　　东也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烛龙额上的两只龙角，接着突然跳将起来，从一旁族人的手中夺过一个乌木盒子。

　　他哆嗦着将盒子掀开，取出里面的一根玄黑色长箭，一边冒着冷汗道：“烛、烛龙！你罪大恶极，天地不容！今日，我、我等必要替苍生除了你这个祸害！”

　　“弓！弓呢！”东也冲着身后一人吼道。

　　族人找来了东也的弓，递给他。可是他手抖得厉害，竟搭不稳箭。

　　烛龙提醒道：“静心，凝神。”

　　“不用你教我！”威风堂堂的大祭司气急败坏，又狼狈不堪地举起了弓。

　　当箭尖指向烛龙的那一刻，他终于冷静了下来：“受死吧！烛龙！”

　　他强有力的臂膀缓缓拉开弓弦，漆黑的箭身泛起薄薄的金色。随着弓弦被拉满，金色渐渐浸透了整个箭身，最后完全变成了一支金箭。

　　但东也还未停止。

　　弓弦上的金色愈来愈盛，仿佛汲取了四周的火光，甚至变成了黑夜中的一只小太阳。刺目的光亮笼住了大祭司的全身，映得他仿若天神降临。

　　烛龙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他穷尽毕生之力，将致命的一箭瞄准自己。

　　“嘣！”的一声脆响，金箭带着灼目的光和热，直奔烛龙而去。

　　与此同时，祭台方向骤然传出铿锵嘹亮的鸣叫，小巧的三足乌从角落的火苗中猛地蹿出，然后以迅雷之势朝着利箭飞扑过去。

　　霎时间，所有的火焰暴涨起来，如水流一般涌向它娇弱的身躯。

　　烈火中，三足乌身形剧增。当它掠过烛龙头顶时，展开的翅翼已有一臂之长。熊熊火焰缀在它的身后，像凤尾一样，绮丽而绚烂。

　　天地间的光都汇聚在了一箭一鸟身上。

　　瞬息之后，锋利的箭尖与坚韧的鸟喙在半空相撞，一道石破天惊的巨响遽然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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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1：是参考《九歌·东皇太一》和《九歌·云中君》写的一段请神辞，大意是：
女娲上皇，看我一眼。我们这里有各种美酒，香草和美食，还有人给你奏乐，好看的玉石都给你。留下了，享受这美好的时光吧！
注2：是参考楚辞的感觉，写的一段对女娲讨伐烛龙，称述自己愿望的祝辞，大意是：
女娲明察秋毫，烛龙他没有德行，闹得天地崩坏，你把日月给我们吧，我们一定不做坏事。
女娲明察秋毫，烛龙他不讲仁义，害得生灵涂炭，你把日月给我们吧，我们肯定对大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