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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红叶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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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的气候如同筑在冰窖,呼出的每一口气都会在眼前变成白雾。
这种感觉倒是让金夕觉得新奇。
她的车此刻正规矩的停在酒店门前划的白线停车位上。
若不是车身上的划痕和道边那棵扭曲的树,很难想象昨夜这里发生了一场事故。
多半是邵雪飞处理的。
金夕回头看向酒店,木牌匾上工整写着店名。
有几点白雪的痕迹印在了作为标志的枫叶上,让那片艳丽的红都柔和了下来。
红叶温泉酒店。
金夕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明明是酒店,但实际看上去更像是一家普通民宿,在淮城都会无人问津的那种。
可开在北塔这种稍微闭塞的小镇,也算是能称得上是“酒店”了。
金夕打开汽车的后备箱,提起拉杆取出行李。
门口的看门大爷看到后热情上前:“小姑娘,你自己能搬动吗?我帮你吧。”
金夕摇摇头,“没事的,我自己可以。”
她向来都怕欠人情这回事。
金钱债好还,人情债可能想还都还不掉。
行李箱其实不算轻,这个矮楼层的老酒店里没有电梯,楼梯台阶的高度又很高。
金夕侧过身子深吸了口气,提着箱子往上抬,走一步停一步。
每上几个台阶都要在扶手旁歇一下。
还好酒店里的住客不多,她这样在楼梯上逗留没有碍什么事。
等到把行李箱抬上去,她的腰背骨骼都快要散架了,如同一摊烂泥往墙上勉强靠着,用袖口擦拭着额角的汗水。
她摩挲着大衣口袋,里面却没有钥匙,她索性将口袋里的东西都倒出来,七零八碎的散落了一地。
但仍不见钥匙。
难道是出门的时候忘带钥匙了?
金夕叹了口气,搓了下发冷的手,刚才上台阶发的汗此刻都冷腻在在身上,难捱得很。
现在最好的方法是找邵雪飞问问有没有备用钥匙,可偏偏她现在最不想找的便是邵雪飞。
这个人太难以捉摸了,更何况他还是圈子里炙手可热的人物。
虽然他并不认识她,但她也不想招惹他,最好到最后邵雪飞都认不出来她。
她不想再面对人们知道她丑闻后轻挑讥诮的目光。
无奈之下,金夕下楼准备向前台问问有没有备用的钥匙。
邵雪飞这么怕被认出来,总不会那么招摇的待在前台。
前台只有一位中年女人在,她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大厅悬挂着的电视机,听到金夕的问好后带着笑容回过头,“有什么事吗?”
“请问217号房有备用钥匙吗,我出门的时候忘带钥匙了,现在进不去房间。”
女人听到217这个数字后眼睛亮了一下,抬头目光和蔼地看着金夕,“是昨晚那位客人吧,身体还好吗?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及时去医院。”
突然被这么关照,金夕有些不好意思,“谢谢您,我没什么大碍。”
女人温柔一笑:“要谢就谢我家那小子吧,他是最先发现你的,当时看到你身上有血我都吓坏了,还好你没事。”
金夕恍然:“您是邵……”
女人笑意盈盈地点点头,“我是邵夏的母亲,你叫我萍姨就好。”
邵夏?
金夕一愣,这是谁?
按刚才的话,她应该就是邵雪飞的母亲啊。
还是说,邵雪飞的本名就叫邵夏?
金夕正糊涂着,萍姨左右张望下,然后和她说起了悄悄话。
“你别看那小子话不多,其实昨晚很怕你出事的。”
“他啊,面冷心热的,虽然嘴上说话不好听,但实际上很体贴人的。”
金夕听着她的话,一边附和着点头。
这一点,其实她也发现了些许端倪。
比如早饭明明是某人做的,他却嘴硬着不承认。
萍姨抓给她一把招待用的俄罗斯紫皮糖,“昨天车开的这么急,是来北塔有什么事吗?”
金夕摇摇头:“没,我只是来散散心的,没想到路上遇到辆不守规矩的大货车。”
萍姨一听到大货车三个字心中就有了猜想:“定是那陈家老三,天天开个货车在镇子里横冲直撞的。”
“不过你最好也别找他,陈三就是个泼皮,和他可招惹不起。”
金夕对此也认同,“车我准备走保险,我也没什么大碍,没必要再去找他。”
那辆大货车只是开了远光灯,并没有撞她,若是找他,到时候事故责任判定也有些麻烦。
而且萍姨都说对方是麻烦人物,她不想再惹上什么事,她身上的负面新闻已经太多了。
萍姨站起来拍拍她的肩:“既然来这里散心,不如就住我们这儿吧,你要有什么想逛的就来问我。”
“您这里一天的房费是多少?”金夕在心里算着日期,想要知道个大概金额。
萍姨从抽匣里取出一串亮晶晶的钥匙:“房间就给你免费住吧,怎么说你的车也是在我店前撞的。”
金夕摆摆手:“这怎么行,我不能白住您的。”
萍姨笑了下,执意将钥匙塞给她,“我们这里平常也没什么客人,你住下也不影响什么,你要是过意不去平时就帮我打理打理阳台那边我养的花。”
金夕还想推拒,萍姨眉毛一扬,“你再拒绝我可伤心了。”
这下倒让金夕手足无措。
而萍姨浅笑看着她。
只是简单聊上一两句,萍姨能看得出来,眼前的姑娘是个好孩子。
模样清秀,言行有礼,是个有眼缘的。
怪不得家里那小子会如此在意。
这些年她还怀疑过邵夏是不是不喜欢女生,可看昨晚他那副焦急模样,她就隐约猜了个大概。
这小子怕不是中意人家。
既然儿子喜欢,那她更没有阻止的理由。
更别说她看这姑娘是越看越喜欢。
金夕抬头看着萍姨的笑容,真挚而又温暖。
其实金夕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从小就没有父母的关爱,缺失了某一部分的情感。
她更不懂要如何回应别人的关怀。
毕竟这一路来除了莉莉没有人真正关心过她。
萍姨的热情让金夕有种奇妙的感觉,她低头看着被强塞到手心里的钥匙犹豫了几秒,决定听从萍姨的安排。
就这样,她准备接下来在北塔小镇的日子在这个温泉酒店度过。
即使萍姨不对金夕这么好,其实她大概率也是要留下来的,只是不是自愿罢了。
她的身份证被押在邵雪飞的手里,恐怕在他伤好前都不会轻易还给她的。
她别无选择。
把行李放在门边,金夕才有时间好好打量她的房间。
房间的配置有些简陋,墙壁悬挂的旧电视机只能收看固定的几个频道。
空调遥控器要按上三四次才能有反应。
但天花板上的灯和床边的落地灯都是散着暖意的橘黄色,靠窗的位置还放着一张竹藤躺椅,看起来很是惬意。
从窗子望去,能看到一片白茫雪景。
突然金夕就想起了雪绒,那个被渣男抛弃的小女生。
她打给谭医生,被告知雪绒仍命在旦夕。
金夕拉起窗帘,好似这样就完全感觉不到外面雪片反射出的刺目阳光。
她躺在床上闭上眼,没有睡着。
一闭上眼,就总是闪着唐莉莉那张落泪的脸。
屋内的光线变得昏黄,金夕能清醒的感觉到她的意识在缓缓下坠,然后跌落在绵软的沼泽上。
那个梦又来找她了。
不知道有多少次,金夕总是这样醒着做梦。
身体似被缚住,眼睁睁地看着一双粗糙带着金戒指的手缓缓地靠近、再靠近。
靠近到她再也看不见的位置,然后呼吸就此滞住,渐渐殆弱。
挣扎、反抗,她的身子和肺部脉搏都跟着一起无能为力的顽抗着。
可结果换来的是一记又一记响亮而清脆的耳光。
多少次每当这个梦来临的时候,她都在悔恨,悔恨自己的无用,悔恨没有和那些欺负过她们的人同归于尽。
如果没有那一天,她和唐莉莉的人生会不会好一些?
身体突然轻盈起来,似有氧气灌入了鼻腔中,接着金夕就看见了唐莉莉的背影。
她知道是她,即使隔着远远的,她也能认出她。
唐莉莉穿着明艳动人的红裙,波浪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而动。
金夕不敢动作,生怕会破坏这一瞬间,她就像是一棵生了根的树,眼睁睁地看着唐莉莉转过身来,一步步走向她。
“傻金子,不是说要忘了我吗?”她问着。
金夕摇摇头:“这比想象的难。”
唐莉莉抱了下她:“你总要适应没有我的生活的。”
然后金夕就醒了,起身的瞬间是非常艰难的,就像是溺在海中久了,好不容易抱上一根浮木的刹那。
外面天都暗了下来,金夕翻弄着床柜上的居住手册,看到温泉两个字,心中有了去处。
疲惫的时候泡个澡永远是最舒服的。
一楼拐角处挂着暖帘,掀帘进去,将衣物都脱去换上宽松的浴袍,仅在这里就能感受到水汽氤氲。
里面的门掩了一道缝,蒸腾的雾气弥漫而出,金夕正要推开门,门却突然被拉开。
金夕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是邵雪飞。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红叶寺:小残演唱歌曲,“你的佛说万事皆有因果”为其中一句歌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