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至尊又在演我》十目遥

52、血坑

　　鬼骨阵作为一个耗费了几百年凝结而成的阴阵，足以将一众妖怪拦截并杀死在阵法外层。许多年来，极少有大妖闯入阵眼处。

　　若是说楚阎方才还一步一步地蹚着浓雾往里走，那现在的他显然失去了一部分的耐心。

　　至高无上的皇宫抵挡不住霍乱，被人肆意践踏。皇座之上的君主失去了尊严，被人当成靶子，叫嚣着推出去承担天劫。如今这些人却躲在宫门中，愚昧地仍不知孰是孰非。

　　这是楚阎最鄙夷的事情。

　　就好似那些年的愚民推倒了一座座的冥君庙，他在一旁看着，火气直往上窜到天灵盖，险些就要用无烬山的火烧尽整个人界。

　　那时的他克制住了自己的恶意，此刻的他却又回想起了那时的滋味。

　　千万分的恩情都比不上一丝一毫的罪过，更何况这罪过大部分只是靶子，是由人想象而来，为他们的憎恶找一个共同的目标罢了。

　　楚阎化掉了整扇宫门，冷眼看着里面的魂鬼大惊小怪地乱窜。

　　他面上不带一点温度，视线已经透过浓雾看向了皇宫正殿的内部位置。他承认他很小气，小气到非要与玄镜国人斤斤计较，他不是神，没有什么所谓的神性。

　　他一心认为这样愚昧的人族配不上哥哥的度化。

　　秦九矜在一旁探头探脑，既看不见前路，也看不见楚阎的表情。雾障就在破门的那一刻又加重了许多，现下就是整个一抓瞎，他什么都瞧不着。

　　气氛突然变得很奇怪，秦九矜犹豫一下，捏了捏楚阎的手，问：“你是不是不想进去了？”

　　楚阎沉默片刻，而后，语气柔下来，反问道：“哥哥，你觉得还有度化他们的必要吗？”

　　“你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楚阎道，“我只是想知道，他们还有被度化的资格吗？”

　　玄镜国饿鬼灾解之时，举国欢呼雀跃，对当时的琼玥国主和帝后感恩戴德。仅仅三日，不分青红皂白将天降大灾归咎于夺位的申屠彧一人身上，甚至这六百年还以此为憎恶，转化成鬼骨阵的力量。

　　恩情在憎恶面前一文不值，所有叫着大恩无以为报的人都很虚伪，都很自私。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度化他们？

　　秦九矜想了想，道：“若要说来，被度化大抵不论有没有资格，而在于度化之人愿不愿意吧。不过若真是罪大恶极，度化也无用。”

　　“...唉，”楚阎轻叹一声，“哥哥是拐弯抹角帮他们说话。”

　　“我...”

　　“你不会计较这些，”楚阎说，“我知道的。”

　　“其实轮不上我说计不计较，”秦九矜感受到楚阎满身的戾气降下去许多，眼前的浓雾似乎也在以极缓慢的速度散开，他侧身瞧见了申屠彧的轮廓，问，“你怎么看？”

　　申屠彧向他对视过来，半晌，垂眸摇了摇头。

　　这是他的国民，他的执念，他自己都不知该怎样去计较。但若是琼玥在，琼玥永远国大于己，这点毋庸置疑。

　　“六百年了，够久了。”

　　秦九矜看出了申屠彧心中所想，退一万步说，若不是早知如此，申屠彧为何要多此一举帮申屠琼玥担下亡国之君的“罪名”？又为何六百年里一次也不敢回到故地？

　　人对于人性最是了解，申屠彧心中明白得很，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秦九矜又捏捏楚阎的手，问话中有哄着他的意思，“你说是吗？”

　　他刚问完，一阵清风拂过，眼前的浓雾被拨散了。

　　楚阎低眸看他一下，一言不发，牵住他进了宫门。

　　他们越往里走，雾就越淡，恍若宫门处爆发的浓雾就是冤魂的最后一次挣扎一样。但他们也都清楚，事实远不止如此，因为入宫之后的路太过平坦，已经超出了正常的范围。

　　楚阎脚速加快，目不斜视地朝着正北的方向前行。

　　秦九矜看见了黄色的天，看见了宫墙，也看见了脚下的道路。从外表看，一切都与六百年前的玄镜皇宫无甚不同，但随意一品，便能品出这其中死气沉沉的窒息感。

　　“我们是在往正殿去？”他有了些估计。

　　“是。”楚阎道，“先前哥哥怕我惊扰了冤魂，可现下我不想管那么多了，可以吗？”

　　简言之，先前是怕吓到那些鬼东西才慢慢入阵，现在我生气了，我要简单粗暴。

　　秦九矜理解楚阎的意思，不得不问道：“你不是不喜欢老皇帝吗？怎么如此帮他鸣起不平来了？”
　　他也不傻，转而继续道，“那我明白了，你不是气这个，而是联想到了别的什么。”

　　不止是楚阎对他的情绪很敏感，他也对楚阎的情绪渐渐敏感起来。能让这小子生气的，大概...只会是关于他的事。

　　“是联想到了一些事，”楚阎不再遮掩，直接道，“万鬼噬月之后，有许多人推翻了神像。”

　　话已至此不必多说，秦九矜怔了下：“哦...那...可以。”

　　他此时还不知道自己的这句“可以”代表着什么，直到楚阎带着他瞬间出现在正殿中央面朝龙座之时，他都没反应过来。

　　申屠彧被一把掀到龙座上，身上的血衣与金光闪闪的龙座产生了强烈的违和感。

　　紧接着，大殿内平地卷起一股狂风，吹得满殿的摆件都在空中胡乱地飞。殿内梁柱被风刀剐蹭地噗噗往下落灰，地面不住震颤，地板像是要被一股脑掀起来。

　　无数道惊叫随风猛然升起，像是震慑，但更像是绝望的呼救。

　　龙椅上的那个人！天谴...天谴又来了吗？！！！

　　秦九矜站在风里，眼睁睁看着周边的动静，衣角和发丝却无一丝散乱，他下意识往前伸出手...

　　“别动。”

　　他的小臂被楚阎按回，随后听到楚阎附耳轻声说：“风力强劲，会伤到你，先别动。”

　　秦九矜乖乖站好了，眼睛却忍不住往龙椅上看。

　　申屠彧如坐针毡，拼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发了疯似地从龙椅上跌下来。他瞧见一个深坑，深坑中埋着无数的尸骨，尸骨骨缝里往外渗着血，血连成一片，成了一片狰狞的血海。

　　他哆哆嗦嗦只能闭上眼，可一闭上眼，又瞧见一束耀目的光芒直射到他的眼球里。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死尸手上捧着发光的银镜，面上挂着诡异的微笑，视线直勾勾地钉到他的身上。

　　他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都被那钉子钉着，穿过前心后背，穿过他的脑子、他的神智！

　　“申屠彧！”

　　申屠彧死死闭着眼，双手捂住脑袋，飞沙走石天崩地陷的声响贯穿了他的双耳、扯着他的神经、按着他的头，要把他往地上砸。

　　“申屠彧！”秦九矜着急吼道，“那都是心魔，坐好别动！”

　　翻天的风掀得殿顶发出嗡鸣，横梁嘎吱嘎吱，木头在错位。

　　“大殿要塌了吗？”秦九矜高声道。

　　“大殿必须塌一回才能解阵，”楚阎安抚道，“哥哥莫急，我并非有意为难他，也不会叫他出事。尸体都在地底，得让他们自己爬出来。”

　　“爬...”秦九矜的声音险些被呼号的风给淹了，“爬出来？！”

　　已经不需要楚阎回答了，话音刚落，地面现出一个巨大的血坑。那血坑几乎是一瞬出现的，里面堆满了破碎的骨头，每一具都浸泡在血里。

　　肉身化骨，血迹却未消，这是由怨念聚成的血海！

　　“呕...”秦九矜被铺天盖地的血腥味笼得直想吐，周身狂风未消，卷出了血坑中的骨渣和红泥，那风只在殿内喧嚣，却不往外面去，整个大殿恍若被结界笼罩。

　　这里就是鬼骨阵的阵眼！

　　“啊啊啊啊啊！”

　　冤魂怨鬼的咆哮近在耳边，骨头挤压的动静密密麻麻，从脚心往上钻。

　　秦九矜小腿旁扒出了一只血爪，紧紧钳在地面上，一具血骨挣扎着往上爬，露出了头骨，还有一双黑洞洞的眼坑。

　　第二具，第三具...无数具不完整的尸骨都在爬，顺着同一个方向爬！

　　“他们要去龙座旁...”秦九矜神情怔愣，“他们...”

　　“别怕，看。”

　　血骨尽数涌出血坑，风势是他们的助力，他们爬得极快！大殿地表全是红色的骨头在爬，就像数不清的多足虫子盖了一层又一层。

　　他们向着龙椅的方向冲去，可又在真正接近高座台阶时陷入了停顿。

　　似乎所有血骨都不敢上前。

　　龙椅上无故坐了人，这于玄镜国民来说如同一个诅咒，他们焦急地在地上打转，狂风随之疯狂地往上卷。

　　申屠彧僵硬得像是一具尸体，始终紧闭着眼，不愿往下看。

　　终于，殿顶嘭的一声，裂开了一道口子，整座大殿摇摇欲坠。

　　轰——头顶上方横梁断裂落下。

　　狂风还在呼啸，没有停止的意思。

　　“都爬出来了。”楚阎道。

　　“申屠彧呢？”秦九矜问。

　　“哥哥，尸骨未入葬，久而久之也就没有了身份，他们自己也不知自己是谁，分不清的。”

　　这话楚阎说得轻描淡写，但秦九矜却觉心口被什么凿了一下，难受得紧。

　　他往前去了一步，在狂风中揽住了楚阎的腰，将额头靠在了楚阎的肩头，轻轻呼着气。

　　楚阎摩挲着他的后颈，说：“哥哥，你若后悔...”

　　“不会。”

　　“好。”楚阎抬手结印，一道玄色印迹打入风眼当中，整座宫殿霎时倾塌，殿顶当头落下，狠狠砸在满地的血骨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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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九主动+1，我们小九只要确定心意就很坦荡！不过目前只有小九确定了心意，烬念还没有（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