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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阵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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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蝶源源不断旋出,在皇城的上方轻快舞动,所在之地仿佛不是一片遗土,而是一片花园。
浓厚的雾被无数只小蝶的光彩破开,皇城景象摊开在眼前。
红蝶飞舞是乐景,城池破败是衰景,每一只小蝶点在乱石上,都映出一种悲乐相融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申屠彧抬头向上方望去,他犹记得玄镜国盛之时,夜晚的集市华灯点缀,流光溢彩,每逢喜乐之日张灯结彩,映出的也是这样的灿烂红光。
而秦九矜从未见过人世的喧嚣,也就不懂其中的情趣。他只是抬着头,觉得红蝶在废墟上飞舞,是在孤寂中照出了难得的热闹。
他心中萌生向往,抬脚往前探了一步。
“小心。”
楚阎突然揽住他的腰,他一回神,才瞧见脚下一片黑暗,方才是踩到了什么深坑的边缘。
“老皇帝,”秦九矜转而去提醒申屠彧,“小心脚下有坑。”
大地翻滚成浪,城中大多数东西都陷在巨大的天坑中,天空虽被红蝶笼着,但地面仍旧漫着一层雾。
那天坑是申屠彧埋骨的地方。
“万骨阵。”楚阎道。
秦九矜闻言向他看去。
“一片土地,若是埋下了成千上万的尸骨,就叫作万骨坑,”楚阎解释道,“听起来很简单,但其实...”
他稍作停顿,手中捏出一块足有巴掌大的石头,与此同时,申屠彧所持银镜闪出白色光芒,投向天坑一角。
申屠彧怔愣一下,低头看向昭忆镜。
随随便便用人家的神器照明的楚阎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将石头随意往天坑中一扔,在白光照耀下,他们都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那块石头的变化。
先是无声无息地落到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上,滚动了不到一圈,整块石头就化作了齑粉,粉末消散,一点渣都不剩。
楚阎道:“就是这样。”
所以城中不见一只妖怪,因为万骨坑成为了强劲的阵法,妖物也该忌惮几分。
秦九矜想起方才险些一脚踩进去,不禁有些后怕,他脚尖往后移了移,问:“也就是说,我们想要见到尸身与魂魄,必须得破开这层阵法进去。”
“不错。”楚阎道。
“这阵法是何时成形的?很厉害吗?”
“怨气越重,鬼力越强,成形得也就越早,不过哥哥可知万骨阵成形的原因?”
秦九矜思考片刻,答道:“或许与妖族入侵有关?”
“聪明,”楚阎道,“万物生存之理如此,一物克一物,处在最底端的那一层会想尽一切办法逃脱,逃脱不得的时候,他们会开辟一些奇异的方式来保护自己,万骨阵正是由此形成。”
“也就是说,至少是在鸦族入侵之后一段时间,才得以成形。”
“是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并且正因这点,万骨阵中凝结的不止是生者遭遇天灾而亡之怨,还有死者遭受妖物啃咬追逐之怨。他们生前担惊受怕,死后不得安息,一切恐惧与怨恨都结在这一层阵里。”
“我明白了,”秦九矜说,“就是这个阵很厉害的意思。”
“不全然是,”楚阎笑道,“我在这里。”
申屠彧闻言,有些警惕地将目光投过来。
秦九矜也跟着问:“若你强行破阵而入,会吓到他们吗?”
楚阎似乎并未考虑这些,听到秦九矜发问,才说:“会。”
恐惧到了顶端就是愤怒,恶鬼遭吓便更会产生极端的愤怒,若这时出现了一个足以碾压一切的强者踹开他们的大门堂而皇之的入侵,他们的怒气不仅会指向来人,也会反噬到自己身上。
这才是最大程度的“不得安息”。
秦九矜在楚阎手背上拍拍,劝道:“还是温和些,毕竟此来是为着渡化他们,弄得鸡飞狗跳就不好了。”
楚阎从善如流:“好。”
“不过哥哥,”他话锋一转,“若不赶紧破阵进去,还会有更多的麻烦哦。”
他话音方落,不远处的枝丫上扑簌簌飞起群鸦,四周的荒草中也开始有密集的动静。
秦九矜只听到“嘶”的一声,身侧突兀地爆开一阵血花,他又被楚阎揽着往旁边一步,避开了四溅的血。
楚阎衣袖一颤,将正在冬眠的小火凌抖了出来。
“重孙子都上门来拜见了,你这做祖宗的还不去招待招待。”楚阎将她往地上一甩,火凌头晕脑胀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凭着本能迅速游进了荒草中。
那一瞬间,成堆的游蛇四散奔逃,周围乱七八糟的全都是鳞片剐蹭地面的声音。那声音密到直往人的后背上爬,往人的脑袋里钻。
秦九矜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这才意识到四边究竟有多少只妖怪躲在暗处窥视着他们。
他们是闯入此地的生人,自然惹得群妖注目。若要是普通人闯入这里早该被吞吃入腹,他们竟然能安然无恙地行至万骨坑,这对妖族来说也是莫大的挑衅。
此刻隐于黑暗中的眼睛不知有多少只,红蝶在半空飞舞,妖物没了浓雾的遮挡,只能藏得死死的。
有妖在窃窃私语:“那里面有一只大鬼,还有一个...”
“一个...”
“那不就是一个凡人吗?”
“不是。”
“......”
“是人是鬼一啃便知,上去啃一口!啃一口啃一口!”
“那大鬼满身都是煞气,你行你去啃!”
小妖们七嘴八舌不敢上前,猫妖一族伏在暗处,它们天生地能开天眼,看阴阳。从猫妖的视线来看,那位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唯一一个人族,心脏处盛开着一朵鲜红的花,花蕊灿金,另妖无法直视。
“非人非鬼,”几只猫妖面面相觑,声音恨不得压低到地里去,“发光的是神丹。”
灵物结灵丹,神丹为金,仙丹为黄,妖丹为绿,魔丹为赤,鬼丹为黑。天地万物以神为尊,因其诞于天地长于天地、俯视天地怜悯天地,神生来为强者,神丹更是与生俱来。
“灵丹都在肺腑深处,哪有附在心脏里的?”
“那心脏也不是正经心脏,一朵花是什么玩意儿?莫不是花精?”
“再强的花精也结不出金丹呐。”
“瞧他旁边那大鬼,我就没见过周身煞气能黑成这样的鬼...哪有神与恶鬼厮混在一起的?我看他不是神。”
“放屁!灵丹神力如此之强,不是神能是鬼不成?”
猫妖一族审时度势,知道遇上了惹不起的人物,脚步轻悄,全从暗处撤了个干净;乌鸦群在高空之中盘旋半晌,纷纷落在树枝高处,滚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底下的人;蛇族被“祖宗”收拾地四散奔逃,狼族还在不远处伏低了身子观察...
皇城废墟仍被各路妖怪紧紧包围,现如今俨然成了一副海面平静无波海下暗流涌动的局势。
秦九矜一个哆嗦,道:“要不...我们还是尽快‘入城’吧。”
楚阎闻言蹲下去,不声不响地用手指往天坑里探。
鬼骨阵里怨气横生,透明的屏障被他一指下去,泛开了一层细微的如同涟漪般的东西。
秦九矜紧张地在一旁蹲下,问:“这是在做什么?”
方才阵法搅碎石头的场面还历历在目,他其实更想关心的是楚阎的手,但又觉得这担心实在是多余,说出来也没用。
楚阎答道:“打个招呼,顺便寻阵眼。”
“打招呼”不知如何“打”,“顺便”也不知是多“顺便”,总之楚阎花了不到片刻的功夫,便揽着秦九矜一同起身,对申屠彧道:“将你那镜子打碎。”
申屠彧不得不将昭忆镜往身后掩掩,露出疑惑神色。
秦九矜说:“阎阎要解阵,昭忆镜是阵眼所在。”
说完他才心觉奇怪,“鬼骨阵成形于老皇帝离开之后,昭忆镜既被带走,如何能成为阵眼?”
“因为昭忆镜是玄镜国的支撑。”楚阎答道。
镇国之宝留存,象征着一个国家曾经存在的痕迹,这痕迹久经时间的掩埋,却仍是有迹可循的。
但如今要让申屠彧亲手将痕迹摧毁,玄镜国就真的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秦九矜沉默了一下,就听啪的一声脆响,银镜沿着中间本有的裂缝碎开更大,申屠彧徒手捏碎了镜子,碎渣嵌入手指里,但他是鬼,不会流血。
天坑一角的白光瞬间熄灭,昭忆神镜历经几千余年,最终失去了它的光辉。
天坑中的那层屏障泛出了更多的涟漪,一层接着一层,侵吞表面的雾气,又释放出更多的雾气。涟漪荡得愈来愈乱,浓雾升腾得愈来愈高。
红蝶仍在飞,一直未停。
红光愈发亮了,在与弥漫的雾气斗法。
就在黑灰色的浓雾和带着淡金的红光中,一座城若隐若现,高大的城墙立起,城门关合,所有建筑静静立于原地。
皇城废墟有了轮廓,只不过这一切都是黑色的,静谧的。
落针可闻的静谧让恐惧和疑虑都无所遁形,他们看见了畏畏缩缩的影子,就藏在不远处。
“看,外面又有三只妖怪,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各个种族灵丹的颜色是我胡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