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至尊又在演我》十目遥

42、皇丧

　　冰封千里，三日不消。

　　玄镜国的命运兜来转去，还是回到了原点。

　　大殿乱做一锅粥，老太监一边喊着“传太医”一边急急忙忙上前照看申屠琼玥，后者瞳孔不见焦距，鲜红的血顺着面颊流到脖子上，他拉住了太监的袖子，口中念着：“皇...皇后呢？”

　　朝臣顾不得外面突至的冰天雪地，纷纷涌上前，七嘴八舌地唤着：“陛下！”

　　实在是太冷了，丫鬟小厮跑出殿外，无头苍蝇似地去寻冬日棉衣，生怕殿内的主子们冻出个好歹。守门的侍卫秉着同样的想法，欲将大门先关合。

　　申屠彧匆匆行至殿外，焦急如焚，一脚踹开差点关上的门，“嘭”的一声巨响。

　　“何人放肆！”大殿内有皇亲回身怒斥。

　　申屠彧哪里还能管什么规矩，步伐差点打了晃，粗鲁地将人群拨开便往主座上闯。他将自己的帝后红袍急急脱下，盖在申屠琼玥身上，将琼玥紧紧抱在怀里。

　　“朕...”琼玥的身体愈发变冷，气若游丝，“朕看见...天、天塌了...”

　　“是幻象。”申屠彧运出袖中神镜悬于琼玥上方，那神镜从未如此光彩夺目过，耀目月光如同银河流淌，与神镜紧紧牵连，大殿内寒意暴涨，渗进了每一个人的骨缝中。

　　那便是所谓的天寒地坼之气。

　　申屠琼玥的脸色白得不似人，他用最后的力气抓着申屠彧的手臂，问：“为...为何无故下...下雪了？”

　　天象有异，他不是傻子，不会丝毫不做怀疑。

　　银镜还在他的脸颊上方悬着，本意是想用神力挽回他的命，可显然不管用，反倒令他的血液几要冻结。

　　那银镜熠熠生光，周身溢着皓月的白，洁白无瑕却能致命。

　　突然，一只手探进了月光里，秦九矜握住镜柄，将其掩在自己身后，对申屠琼玥说：“瑞雪，国泰民安之兆。”

　　话出口的那一刻，他的嗓音滞涩一下。

　　善意的谎言也是温柔刀，割的是说谎之人的心。

　　申屠琼玥费力地抬起眼皮看他，轻轻道：“好。”

　　他似乎还有更多的话要说，可是说不出口了，只能将视线移回去。强势了一辈子，临了在爱人的怀里呢喃软语，才算是终于做了一回自己。

　　“我...”他终于回应了申屠彧此前的真情流露，无力地阖上眼睛，说，“我也...想你了。”

　　鹅毛大雪于大殿之外飘浮，殿内酒气还未散，热闹的光景似乎才是幻象。

　　国难方解，皇丧已至。

　　太医署的医官们来了一大片，还不知情地跪在殿外求见，老太监哭着往外奔：“快来！快来看看陛下！”

　　申屠彧将琼玥的身体搂得更紧，愣着神道：“不必了。”

　　他这才发现，光阴根本不是距离，无论过了多少年做了多少准备，真到了这一刻，依旧是万箭攒心之痛。

　　“陛下方才还好好的，怎么...”

　　“让太医进来，验验酒菜是否有问题！”

　　自从近些年神镜效力减弱，朝中人对国主身体欠安一事有诸多猜测，他们不会想到琼玥本就是命尽之人。

　　猜忌与疑心每日都在朝堂中上演，皇帝突然命丧黄泉，继任之事也要吵个分明。

　　这里无法让已逝之人安宁，申屠彧抱起琼玥，一言不发向外走去。

　　秦九矜还握着神镜手柄，两手全都被冻得麻木，而他浑然不觉。他跟了上去，想说些什么，又无法开口。

　　除了申屠彧还有旁人在控镜，昭忆神镜与月亮联结，将天寒地坼之气顷刻间灌入大地。

　　这件事不仅超出了秦九矜的认知，同样也超出了申屠彧对于神镜之力的了解，但这是一条线索，楚阎已经去追了。

　　秦九矜一只手放开镜柄，没觉得有多疼，只是听到哗啦一声，手心里的皮被扯下来一块。

　　他愣愣地看了一眼手心，才知道原来冰到麻木就不会痛了。

　　天地间皆是阴气，那日在城墙下看到的幻境还是成了真，无数只鬼趴在他的骨头上叫嚣，冰寒的气息侵入肺腑。

　　还有两日。

　　上一次是申屠琼玥和申屠彧所做的选择，他们利用了天寒地坼之气，但这一次不是。

　　这一次分明不是，天谴该谴责擅用镜力的人，怎得仍是要落到玄镜国头上！

　　秦九矜怎么也不想在这时候去同申屠彧说这些，他用血肉模糊的手抓起胸前的矜颜花，轻声问道：“有线索吗？”

　　楚阎那边有呼呼的风声，还有一道剑意隔空劈入耳中。

　　秦九矜心里一紧：“阎阎！”

　　“你怎么流血了？”楚阎的声音传过来。

　　矜颜花沾血，两人一旦建立联系，便能叫楚阎感知到。

　　又是一道寒铁利刃呼啸，铮铮作响，震颤之音长久不息，另一边的阴气比之皇宫要多上千倍万倍。

　　秦九矜脚步停下，不自觉露出责备语气：“好好打架，管人流不流血。”

　　那边极阴之气骤减，楚阎似乎顿了一下，才道：“溜得比老鼠还快，打不成架了，我这就回来。”

　　不得不承认的是，他一说“这就回来”，秦九矜便像是吃了安定药，立刻松了口气。

　　皇城百姓踏出屋门，看着漫天的白雪，受着极地之寒。

　　“一阵子热一阵子冷！哎哟哎哟！”

　　“我家冬衣都还没晒呢！上着霉呢怎么穿呀！”

　　“还管什么霉不霉的，这天气下雪是要死人了吧！”

　　“胡说八道！饿鬼都没了，上哪儿死人去！”

　　百姓们经过了数月的暴热，突然又见了雪，心里都磨磨糟糟七上八下。欢喜的氛围被冻在了冰雪里，周围虽不见饿鬼的咆哮，却也少了许多人气。

　　街上的小童还在追逐打闹，地面也不知何时就化了冰，小童们跑到一处，一个接一个地摔了个脸啃地。

　　原本都是皮惯了跌惯了的孩子，这一次全犯了娇气病，抱成一团哇哇哭了起来。

　　大人们心烦意乱，拎起自家孩子，吵着：“大好的日子哭什么哭！”

　　城中被这样不尴不尬的氛围笼着，每个人都说着这是大好的日子，每个人心中都泛起苦味。

　　由乐转衰靠的不是一场本不该来的降雪，而是雪中夹杂着的，莫名的死气。

　　群臣由宴席之殿转至议事大殿，有人在窃窃私语：“帝后竟要即刻发丧，这不合规矩啊。”

　　“陛下无至亲兄弟，又无子嗣，帝后急急想要发丧是何意？”

　　臣子们无法不揣测申屠彧的用意，一人道：“帝后莫不是要扶自家小辈上位以筑牢根基？”

　　“陛下一脉尚有旁支亲属，轮得到他一介...”说话之人好歹保留了分寸，“总之此举不合天道理法，谅他不敢如此。”

　　申屠琼玥寝殿内，秦九矜亲眼看着申屠彧换上了崭新的龙纹黄袍。

　　六百年后，这龙袍将会变成一件堪堪蔽体的血衣，就穿在邋里邋遢的老皇帝身上。

　　秦九矜又见申屠彧梳好发髻，正将一件上黄下玄镶嵌皓白萤石的冠往发髻上束。

　　“你...”秦九矜找了半晌的措辞，最终只是走上前，抬手帮他将冠束好，道，“你当真要这样吗？”

　　“你说呢？”申屠彧道。

　　秦九矜将镜子塞回申屠彧手中，说：“这是你的选择。”

　　或者说，申屠彧只是坚持了当初的选择。

　　“其实说来也很简单，”申屠彧拢镜回袖，“琼玥守着万里江山兴，我便看着万里江山衰。我恪守夫妻之道、君臣之责，有甚好后悔的呢？”

　　秦九矜道：“人求生，国求存，‘贪’之一字，未免言之过重。琼玥国主这话有理，玄镜历代君主励精图治，为民开辟生地，说什么贪欲招致饿鬼，那是放屁。”

　　玄镜国所食之“恶果”皆有人刻意为之，那还算什么“恶果”？

　　人以私欲妄论替天行事，这才是僭越。

　　“玄镜国事既牵扯到万鬼噬月，楚阎一定会查个清楚明白。”秦九矜看向熠熠生光的昭忆神镜，他在想，纯白无瑕的光芒下隐藏的黑暗，才是最难发觉的，他继续道，“你且做你的去，线索千丝万缕，我们找就是了。”

　　申屠彧转身而去，留下一句：“阎罗更需你宽慰，你我冥君庙再会。”

　　阎罗...

　　楚阎需要他宽慰什么？

　　秦九矜念着楚阎那句“我这就回来”，紧跟着走出殿门。

　　楚阎既能缩地成寸，应当瞬间可达皇宫才是，怎么不见踪影了？

　　矜颜花吊坠垂在胸前，火凌还绕在手腕上。

　　秦九矜在两者之间选择了后者，问道：“楚阎不会有危险吧？”

　　火凌鳞片泛着异常的红，蛇首接着蛇尾，小小的牙齿咬在自己的尾尖，不做反应。

　　她早在主人和大人亲吻之时便羞得直接冬眠了，还叫她如何反应...不反应不反应。

　　“......”秦九矜也像是猛然忆起了这茬，面色一凝，将衣袖一掀，兜头盖了火凌一脸。

　　“嘶！”他碰到手心才觉疼痛，方才昭忆神镜的寒气剥了他两层皮，这会儿两只手掌始觉疼到发麻。

　　他顺着甬道往宫外走，脚下路滑，因此走得很慢。

　　冰封翌日，玄镜国帝后枉顾礼法强行夺位。天涯另一边的无烬山下，万鬼蠢蠢欲动，鬼门于海域死水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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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万鬼噬月触发条件：冥君不在家，阎罗没长大
无烬山在无烬海域里，鬼门既在海里，也在无烬山下，是这么个构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