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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冰封 ...

  •   宴席还在继续,答谢的主客却离席了。

      申屠琼玥端起酒盏,在申屠彧的酒盏上轻轻一碰,对他道:“你今日很奇怪。”

      申屠彧微微一愣,应了这杯酒,才说:“怎么奇怪?”

      “素日里恐会阻朕饮酒,今日这是怎么了?”

      “今日高兴。”申屠彧答。

      琼玥对他看了一眼,面上犹带疑惑之色,对此不予置否。

      今日着实是应当高兴的日子,可他从申屠彧的身上感受不到这份欢喜,他只觉得申屠彧心事重重。

      “前阵子神镜于朕已无甚用处,可今日朕却觉通体舒畅了许多,”琼玥大概是体察到了什么,轻笑道,“莫不是你控镜的本事强了许多?”

      申屠彧向他看过去,没有作答。

      多活了六百年,他自然能发挥出神镜更大的效用,可神镜效力有限,即便是他更强了也没有用。

      “哦,”琼玥又道,“那便是回光返照了。”

      他说得轻快,也毫无醉酒胡言之意。人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总是再清楚不过,他自小靠神力续命,嘴上说着不服命运,心里却清楚,他早该油尽灯枯了。

      面对一个命数已尽之人,又何必说什么饮酒伤身的话扫了兴致呢。

      “其实朕有些欣喜,原本以为你恨死了朕,却未想最后的光景还能见到你为朕难过。”琼玥将酒盏扣在桌面上,没有再喝的意思,看着申屠彧,说,“对不住。”

      他从头至尾都是个自私的人。

      爱一个人便想要这个人,要了这个人又不能全然信任,因此牺牲的只有爱人最看重的仕途。

      到了最后剩下一句抱歉,其实轻飘飘的早没了任何意义。

      但申屠彧道:“臣愿意。”

      爱情有时候就是这样不平等,终归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一颗心由不得自己,贱就贱了。

      满座觥筹交错,皇亲和臣子里能够托付信任的人不见一个,申屠琼玥面色动容,半晌叹息道:“朕不怕死,怕的是辜负皇室重任,自小便是如此,愚拙得很。事到如今朕不知如何弥补,你若愿意便同朕和离,仕途坦荡,只是叫朕...耽误了你多年。”

      申屠彧嗓子酸涩:“皇室岂有和离之说,倒叫人笑话。”

      “规矩是朕定的,谁敢笑话?”

      “臣不愿,”申屠彧在座位下握紧琼玥的手,“谁说臣要与陛下和离了?”

      申屠琼玥鼻子一酸,移开了视线。

      也正因为如此,他没能看见申屠彧复杂的情绪。

      灾患像是一把刀悬在头上,不知什么时候就要砍下来,直剁的人连筋骨都不剩。正如第一次一样,琼玥以为灾患已解,申屠彧也不想叫他知道更多徒增烦恼,最后落得个同他一样游荡六百年不得安宁的下场。

      至少这一次他们了解了对方的心意,这就够了。

      “两位贵客半晌未归,臣去看看。”

      若是再呆片刻,申屠彧只怕掩饰不住自己的心情,于是他借口寻人,暂且离开坐席。

      *

      宫廷后园有宫人日日浇灌,酷热难当时也并未懈怠,因此草木繁盛。

      草木繁盛的作用便是...遮得住人。

      楚阎极其温柔,这一点秦九矜不止一次地感受过。就像今日,即便是霸道地压制着他,楚阎也并未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粗鲁,他们双唇分分合合,尽是缠绵缱绻。

      草丛中隐有虫鸣,就在耳边。秦九矜脖子微微仰起,本能地迎合着楚阎的力道,喉结不住滚动,津液咽下的声音也在耳边。

      他晕晕乎乎,身体恍若瘫软的棉花,陷在青草中,被微风撩着,神思就要飞了。

      我...

      我在...

      一句话断成一个一个的字,在头脑里来回翻滚,就是连不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不知道为何先前还好好的,突然就成了现下这副局面。不知道究竟是烈酒掠夺了他的神智,还是他自己被什么东西给攻陷了。

      这行为陌生极了,他一辈子都没做过。

      这行为奇怪极了,他不觉得会是自己做得出的事。

      可是为何他连一点反抗的意识都没有,相反还很舒服,陷在温柔的攻势里,舒服极了。

      他无法思考,闭着眼睛,微醺的脸颊染上了大片红晕,就连雪白的脖子都通红一片。

      唇上的触感突然消失,喉结处薄薄的皮肤被咬了一口。

      他下意识哼唧了一声,睁开迷茫的双眼。

      楚阎放开了他的双手,侧头避开视线,耳尖红得滴血。他不是不想继续下去,只是那样的话一定会一发不可收拾,会吓到大人。

      于是秦九矜方一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一只血红的耳朵。

      秦九矜愣了半晌,紧接着心头涌上来一股羞耻,铺天盖地的羞耻。

      他猛地将楚阎一推,双手拄地,像个扑腾的蚱蜢似地往后退了好几下,转身撑地就想起身。他哪里站得稳,先是右边膝弯软了一下,左边膝弯跟着凑热闹,两个膝盖嘭地往中间一撞,一屁股就坐回了原地。

      楚阎立刻去扶他,手还没碰到他的小臂,就见他一骨碌翻了起来,低着头猛拍衣裳上的杂草。

      “......”

      “......”

      楚阎:“我...”

      “没事!”秦九矜脚下一扭,声音跟着一抖,“我们离席太久了,还得回去找老皇帝问问那个神秘人的情况,那个...走吗?”

      “......”楚阎抿了抿嘴唇,“好。”

      两盏酒的量全被吓清醒了,秦九矜面红耳赤地从草地里夺路而出,迎面便撞上了他口中想找的人。

      申屠彧刚行至这边,狐疑地打量了一下他,道:“皇宫后园里行龌龊事,挺有意思。”

      张口便知壳子下换了个魂,秦九矜心虚下立刻回:“你有本事在申屠国主面前也这样说话。”

      申屠彧不理这话茬,直言道:“头上身上尽是草,有功夫回嘴不如整理整理。”

      秦九矜只想冲上去把他的一圈胡茬子全给揪了。

      楚阎拨开草叶自后方跟过来,同秦九矜保持了一臂的距离,他并未插嘴,只是睨了眼申屠彧。

      申屠彧宽袖隐有震颤,淡淡的微光忽隐忽现,昭忆镜竟在他袖中悲鸣起来,声音像是人被扼住了喉咙,于一面镜子而言便是将要碎裂。

      这是赤/裸裸的警告。

      再多说一句,把你这破镜子砸了。

      昭忆神镜是北阴大帝所赐的法器,亦是上古神器,纵使一千只一万只饿鬼同时啃咬,都伤不得神镜分毫。如今楚阎一言不发,竟叫镜子在他的震慑下当场痛哭。

      申屠彧用手稳住神镜,表情中流出忌惮,随即,他道:“依陛下所言,那人笼成一团冰寒雾气,并未现出真身。”

      “还有呢?”秦九矜巴不得赶紧将话题转移,率先问道。

      “那人出现时,周身温度骤降,似有玄铁利刃划破空气。还有,那人说自己的目的在于月之阴力,至于具体用来做什么,自然不会交代。”

      “没了?”

      “没了。”

      秦九矜认为这些线索模棱两可,他对月之阴力一概不知,心中奇怪,便问:“此前你们说过,引天寒地坼之气会导致阴气骤增,那阴气骤增会导致什么?”

      楚阎面色暗下来,眸中戾气一闪,道:“鬼力大增,吞没人间。”

      “那六百年前,也就是最近,有这样的时候...”秦九矜听到楚阎接话便侧身过来,眼神刚碰到楚阎的脸,他脑子里一激灵,又将头转了回去,“吗?”

      “有,”楚阎攥紧拳头,清澈如泉的声线不自觉染上阴郁,“六百年前,曾有一场万鬼噬月。”

      他这样一说,秦九矜始才想起:“对对对,鬼门大开,万鬼于天地间架起鬼梯,吞噬明月之力。这个故事我们曾在庙里谈起过,据说是...是极恶阎罗一族化解了危难。”

      既如此,楚阎当是再清楚不过了。

      鬼门大开,无谅苦狱里的恶鬼挣扎而出,这于人界而言如同毁天灭地。若真是玄镜国引月之力所致的后果,那么玄镜天塌地陷而亡国,说是天谴丝毫不为过。

      现在重要的是,神秘人那方的势力想通过玄镜达到万鬼噬月的目的,这才是真正的阴谋。

      “如何阻止?”秦九矜又问。

      申屠彧道:“无法阻止。”

      “为什么?”秦九矜有些急道,“我就看不得你这副听之任之的模样,什么都不做怎么就知道无法阻止了?”

      申屠彧闻言,与楚阎对视了一眼。

      “恕我直言,上一次申屠国主逝去前连句体己话都没能对你说,这一次你二人敞开心扉,这不就是改变吗?即便他...”秦九矜没能说出口,只是道,“至少改变了一些东西不是吗?”

      他的想法很简单,人在厚重的历史面前犹如尘埃,但只要能做些有意义的事情,就不枉来这一趟。

      “因为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万鬼噬月。”申屠彧仍是道。

      楚阎闻言,抬眼看向天边皓月,若有所思。

      而秦九矜左右觉得心中不通畅,伸出手拍了下楚阎的胳膊,问:“你也这么想吗?”

      楚阎收回视线,抬手轻轻弹去秦九矜发顶的杂草。

      自从十七岁那年起,他上不敬天下不敬地,除了一人,所有人事都无法挑起他的敬畏心,他在痛恨和执着中长成了极其桀骜的性子。

      可万鬼噬月若能阻止,如今他和他的大人岂有站在这里的道理。

      这个问题太复杂了,复杂到他无法立刻回答,在沉默中,一缕凉意忽地擦过他的发丝。

      楚阎双眉一凛,正欲开口,便听申屠彧道:“神镜有异!”

      方才还柔软茂盛的草叶急速冻霜,大地瞬间化为雪白,昏黄天空与玄色土地连为一体,寒风凛凛。这一切只在瞬间,发生得实在太快了!

      秦九矜被楚阎一揽,与申屠彧同时消失在原地。

      宴席大殿内群臣纷纷发起了抖,他们大惊着望向门外。老太监颤颤巍巍,急忙跑去给申屠琼玥拿保暖的大氅。

      “皇后呢?”申屠琼玥自座位上起身,方才询问一句,只觉胸口血气上涌。

      他的眼前出现滚石飞沙,地裂天崩,百姓惶惶而逃,冲破宫门。他知道那是幻境,于是抬手挡在眼前,耳边乱作一团。

      “噗!”

      一口血猛地自喉间喷出,染红了面前的桌案,染湿了礼服前襟。他往后踉跄两步,大喘着气,整个身子在座椅把手上狠狠一撞,翻滚着摔在地上。

      “陛下!”

      “快...快去寻皇后!陛...陛下不好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小解释一下:这就是个时间闭环,既然老皇帝还带着执念回到了六百年前,那就说明玄镜国的命运没有改变,要不然就不会有六百年后的老皇帝。同理,如果万鬼噬月没有发生,无谅苦狱就不会易主了,也就没有六百年后的小九和极恶阎罗。
    所以历史真的无法更改呜呜,但是可以尽量去解决一些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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