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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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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温拢紧双手,躬身朝她做礼,以示送客之意。
“小仙送您。”
一旁的弦婴第一次被父神赶出大殿,此刻还有些震惊,今日之事皆不在他所料的范围内。
起先是母亲与他相见,再是父神如今这副样子,明明先前父亲温润如玉,即便是教训他,也自带许多风度。
怎…怎的见了母亲就变成了这样??
他眼神里的不可置信全部化做了疑问,全部指向了禾温。
禾温身为下官,做的最多的就是端方地颔首在原地,钉死了姿态,愣是不和他对视。
弦婴咽了咽口水,他与这便宜母亲不甚相熟,若真的一道走了…
他几不可察地挪了挪步子靠近禾温。
芙允看在眼里,便道:“我一人离开足矣,在下还有些要紧事要办,不方便带着弦婴小仙君。”
弦婴如临大赦,拽了拽禾温仙君的衣袖,抬头仰视禾温:“你看见了?”
可别和父神说是我不愿和她相处的。
他努力的使了使父神曾教他的传音之术,奈何收效甚微。
禾温似乎并没有听见,只轻轻错开身子逃离了他的拉扯,只道:“二位皆是客,哪有只送一人的道理。”
弦婴双目瞪如铜铃,先前就听澍池神君说过禾温仙君最是效忠父神,如今便真的应验了。
当真铁面无私!他又传了一句以示不满。并愤懑地拿小手使劲拽了拽禾温,怕芙允看到笑话,只拽了两下便罢手。
芙允微微失神,不过好在她一向得体,只点头称诺。
禾温便引二人离开。
出了宫门,弦婴便骑上了心爱的无象驹,向前驰聘了一会儿才想起还有个便宜母亲。
回头却看见那个便宜母亲还在原地,目光一直追着他,神色莫名,等弦婴的马蹄声过来才收回沉思。
他骑在马上,旁边的芙允御云,二人缓缓下山。
一路上弦婴抓着的缰绳松开又抓紧,整个人僵着,有时想侧身有时又想正坐,芙允便问:“你有什么想问的?”
他眼神直愣愣地望着她:“你怎知?”
她垂首轻笑:“你父君将你教的很好。”
一尘不染。
弦婴登时脸色涨红,隐忍着没有发作。只僵硬地回:“多谢你夸奖。”
芙允摇摇头朝外卷了一臂风雪在身,她其实不惧这风雪,来时支屏障不过是不想将风雪加在身上。
离开时她亦支了屏障,给弦婴。
这位小仙君样貌肖似其父,若说有几分,怕是十分里有八分像的,只有那笑起来的一双小梨涡与她有些相似。
那一双小梨涡现下正发挥着它的作用,弦婴僵硬地笑了笑:“你们好像都能看透我。”
芙允侧首:“我们?”
他握紧缰绳,自知失言只能顺坡下驴:“对,你和…父君。”
其实才不是,那止辛不过看他有两分稀罕,觉得脸上有光才肯好言好语罢了。
“止辛待你好么?”过了许久,芙允才问。
弦婴打了个哈欠,显然不想回,不过碍于面前是他母亲,还是给了个面子:“还可以吧。”
紧接着就听芙允说:“是我的不是。”
无象驹疾驰着,不时发出叫声,弦婴有些莫名。
就听芙允说:“若非那时我心灰意冷,不至于让你我分开那么久。”
弦婴这才听明白了,他才无所谓,不仅无所谓他第一个该谢的就是母亲的心灰意冷。
若非心灰意冷,怎好教他钻了漏子。
父神同他说过,母亲有颗七窍玲珑心,凡事都逃不过她的眼睛。若父神要母亲塑他真身,母亲定将他的来历挖个底朝天。届时这副好皮囊怕又得不到了。
这母子缘分嘛,他不曾有过自然也不会肖想。
于是好脾气道:“现下这样也挺好的,有吃有喝自由自在,就是课业太重了。”
他一想到那几位老师,便皱紧眉头。之前还装的像个小大人一样,此刻却是原形毕露了。
芙允失笑,本欲问些什么,现下却问不出来了。左右应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能是她多想了。
于是便侧身伸手揉了揉左边小孩儿的发丝,目光爱怜地抚过他周身,心下暗自做了个决定:“欠你父君的我早已还的差不多了,如今他将你养的这样好,即便他欠我众多,此刻也能还个一二分了。”
她已不再计较穹祁神宫中受尽折磨的日子。
将弦婴送至山下,嘱托他万不可再替父上阵,尽管告假。若逢难事可用传音之术联络。
至此弦婴还吓了一大跳,他张皇失措的问:“你怎知我会传音之术?”
芙允微微一笑:“方才你同那位禾温仙君传过话吧?”
弦婴咯噔一下,内心突地开始猛跳,使劲回想自己有没有说漏什么。
他下马牵着无象驹,内心焦灼不堪只干巴巴地说:“你都知道了?”
芙允望着一望无边的雪山美景,颔首:“嗯。”
这会儿子不是焦灼了,他简直如热锅上的蚂蚁,这次下山便宜母亲和他说了好多话,他一时半刻竟然想不起方才到底和禾温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自己很生气。
但看她泰然自若的神情,他突然灵光一闪,不,不对。
若这便宜母亲真的知道了,按父神所说,她不是要刨根问底?
便暗示自己稳下心跳,小心应对。
芙允则拍了拍小葱头的头:“放心,我只知道你传过音,探听不到你们的内容。”
她仿佛知道他的所思所想,所以待她说完,弦婴通身的紧绷感才开始渐渐消退。
她若有所思地打量他,小葱头的个头到她胸前,看起来像个半大的奶娃娃,长的虽像他父君,心思却不沾边,一探就到底。
于法术一事上,便更不像了。她半分不愿他承袭自己这来路不明的神力,可如今看来,似乎老天也不希望她如愿以偿。
方才他使的传音之术,竟只让她探的出有声音,而探不出传音之密。
正待她黯然伤神间,禾温自山峰御云追过来,他奉圣君之命延请芙允再次上山。
禾温以为是圣君有所转圜,不想他推着轮椅在练步子,蹙眉微喘着气:“他二人下山不久,你去将…神女请来,就说我可助她消解心中的疑窦。”
话里也没多少感情,平平淡淡的好像在谈公事。禾温不敢揣测,只答应后匆忙追来。
待禾温原封不动的将话转给芙允,芙允不解:“可是他想兑现承诺?”
禾温缓缓摇头,自己也不解道:“小仙不知,请仙子裁定。”
芙允只得回:“那我便走这一遭。”
说话间从西边又杀出来一位骑着黑虎的人,不远处袭过来一阵风雪,风驰电掣一般的冲撞过来。禾温在一旁细细打量,本欲护住身边两位,不想那位虎背上的男子跃至身前时灵敏地刹住了虎蹄,将将就停在了三人的面前。
蹄下的冰雪溅起,扬在空中就要扑落在他们三人身上。
芙允眼疾手快地挡住了,借力压在了身后的树枝上。树枝承受着来势汹汹的飞雪,枝丫晃晃悠悠地上下打颤,本来凝在树枝上的冰此刻被来者不善的客人打下了枝头,砸了一地冰碴子。
随着风雪侵袭树枝的声音褪去,三人这才看清来的人是谁。
那人大摇大摆地从老虎背上跳下来,抱拳向禾温行礼:“仙君有礼。”
随即便自报家门:“吾乃祁连山山神乐蹇,这是吾义子云寅。”
出手指着那只黑虎兽,他知趣的化作人形,乖巧地缩在乐蹇身侧,一看就是未退化的小精怪模样。
禾温回以同礼:“山神有礼。”
下界若只占一山头,一江海的不论是各方仙神,皆是受人间万物供奉化成的,职位上还是禾温这样得到飞升的更高一些,是以禾温回礼的时候倒把乐蹇吓到了。
他本就是个粗犷壮汉,见状不敢受礼,便往后仰身,以示不接此礼之意。
一旁的弦婴未曾见过这位山神,是以有样学样的跟着禾温行礼。
只在礼行了一半时被禾温扯了袖子,弦婴见状即知礼数不对,是以半礼见客。
芙允不动声色地尽收眼底,抬头亦与乐蹇同礼相待。
“我听赤松子那老匹夫说您出狱了,呸,出来了怕赶不上见您便匆匆携着云寅过来了。”乐蹇涨红了脸,矫健地身子说话间就不着痕迹地挡了芙允的礼数。
这下弦婴才知这位山神所为何来了。
他余光看过去,见芙允只和气地笑:“见我做什么?”
禾温弦婴二人不知其中关节,但云寅那个黑虎精是知道的,他假父说了太多遍有关芙允神女的事迹,有的时候甚至前言不搭后语,导致云寅都不清楚是真是假。
如今见到了真人,这才肯信了七八分。听假父说,芙允是于假父有恩的人。三千多年前曾在祁连山附近救了一只与同类厮杀奄奄一息地白额虎。
假父彼时刚刚成精,一起恋战败给赤蛇精,被戏弄的颜面扫地,外加一身伤毒恐难愈合。
被途径此地的神女救下,细心救助后放他回了山里。若如此便罢了,据云寅零零散散的拼凑后,主要的应是假父与赤蛇精再战,再次惜败后的事情。
假父那时万念俱灰,一心求死。决意要倾全身之力再战一次。赤蛇精本就有意夺他精元,前两次不过因之前不曾交手,不敢擅动,如今送上门来哪有不要的道理,于是便欣然接受。
最后赤蛇精如愿以偿的夺了假父的精元,而假父也化成遍体鳞伤的幼齿小虎,躺倒在地。
乐蹇那时已没了意识,不知过了多久,又经芙允路过时将他一并带在路上,再次悉心照料。
他以为芙允没有将他认出来,等芙允将精元送回给他时,他才知道原来神女从一开始便将他认了出来。假父有意报恩,可神女周遭除了他以外还有个仙君陪伴在旁,因他之事那位仙君还常与神女有争执。
他自觉是个拖累便决意离开,谁知在走的时候神女竟是知道的,她等在山门处,对假父说了几句话,那个情节云寅听到现在都可以倒背如流了。
“我身无外物,没有什么能给你的,日后若再负伤,跑得动便去中天境的大越仙山寻我,跑不动便去找赤蛇精,他欠我一个人情。”
神女一开始这样说。
假父听到后以为是神女羞辱他,毕竟找敌人求救这件事太过丢脸,因而险些想要动手,可神女却笑着轻轻点了他的额头将他定在原地。
不声不响的平息了他天生的怒气。耐心地同他说:“你初初成精,灵智还未完全开化,若不愿去寻赤蛇精,便好好的选第三条路,认真修炼莫让自己再受伤。”
闻言假父犹如从那冰窟里坠入蜜罐,他甚至有些不知廉耻的问:“还有第四条吗?”
结果神女却说:“路有千万条,我只提供了两条保命的给你,若有其他的路可走,自然不必拘着这两条。”
说罢神女便翩然离去。